上头竟有咱们林府的标记,被三位姑娘无意间看了出来……舅太太忽然晕倒,醒过来就大声斥责姑娘,曲姑娘、朱县主、王小姐看不过,替姑娘分说了两句,却惹得舅太太雷霆之怒……几位姑娘难堪至极,却不想那包东西里竟有些…旧物,朱县主性烈,拿着剪子要绞了去,气的连连泣哭……”
“老爷!您也知道,非是咱们家自己用的物件,等闲不得纂刻林家标记,舅太太这……况且以前在荣府时,这舅太太就对姑娘……”
“住口!”林如海怒喝,却是不让她说出口去。
林忠家的红着眼眶,紧紧抿起嘴来,跪在地上不敢再言语。
只是她不说,别人难道就不知道了?
席间几位也是在深宅大院里走出来的,后院的阴私,怎么的也知晓一二,稍稍一回转就再明白不过:像林家这等累世书香的风雅门第,私用的物件儿常有自家的纂记,说起来也是一种传承。这携有林家印记的名贵物件儿,显然是老友独女的东西,再想一想之前林家这位女孩儿曾在荣国府住过几年,任谁都知道这事怎么回事——恐怕老友年年给独女送的东西,叫荣国府昧下了不少罢。
荣国府以及宁国府在都城的风闻的确十分不好,不仅当家的主子们,就是奴才也让人看不过眼来——要知道贾家后院的事情可是传出去不少,就连几位未出嫁的姑娘的闺名外头都知道,清清白白的姑娘家的闺名,被些市井无赖懒汉嚼在嘴里浑说,这也只有贾家才能出这样的事情。
众人想着,倒是要在心里赞一赞老友的闺女,不愧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住在贾家几年,外头却是没传出过这位林姑娘一星半点儿的言论,可见是个极好的。
曲经纬此时也模糊想起来贾家好像有一位诨名“刺玫瑰”的三姑娘和‘贤姑娘’薛宝钗,脸色顿时不太好:要是早知道今日贾家那起子人来,说什么也要叫夫人把灵桐拘在家里,哼!都是些什么人来着!
眼角一瞅,瞧见老友煞白的脸色和青筋直露的拳头,曲经纬不免同情,忽然一激灵,却是想起了方才忽视的那仆妇嘴里的话来——旧物?什么旧物?什么样的旧物能惹得朱箐那丫头震怒?
“如海!这!……”曲尚书方想开口就觉不妥,只得闭上嘴来,心里翻腾着,这贾王氏未免太过歹毒,竟然想要害亲侄女的闺誉,若是、若是连累了自家闺女,就算开罪了宫里的贾贵妃,他也要荣国府吃不了兜着走!
(表误会,林老爹名林海,字如海,所以曲老爹只是唤他的字罢了,木有奸·情……)
林如海像是瞬间老了几岁,无力摆摆手命林忠家的退下,这才向几位至交好友请罪。
几位大人不好再耽搁,只得言辞含糊的劝慰了老友数句,纷纷告辞。
曲经纬却是担心女儿,不愿离去,索性他与林如海几十年交情,要了茶室去坐着。林如海忙命侄子史墨和贾环去陪奉着,自己再顾不得其他,匆匆去了后院。
这些人,至始至终都没人舍一个眼神给呆立着的贾宝玉。
史墨和贾环对视一眼,贾环暗自松开了压制贾宝玉的手,恭请曲大人茶室小坐。
几位大人出了门来,都还不盛唏嘘,索性去了茶楼要了雅间说话。
灌了一大口茶,生性最为耿直的兵部侍郎陆澎愤愤道:“无知毒妇!无知毒妇!”
这几位都心有戚戚然,几人与林如海有这样深的交情,自然是人以类聚的,心性大面上都是很不错,家里头也是清清楚楚、后宅安宁的——谁家里没有宠着的伶俐乖巧的女孩儿,眼见着世侄女被人这样构陷,十足是气愤的。
“喂,锥子,说句话呀!平时你话最多,嘴又毒,怎么用着的时候就哑巴了?”陆澎撇了眼身边优雅品茶的男子,一大把年纪了,装啥?
秦宣冷冷睨了一眼,淡淡道:“莽夫!说什么?说那些有用么!”把瓷盏搁在桌上,不慌不忙:“急什么,事关侄女儿,咱们不好说什么,不过,荣国府长幼不分这么些年,却是有些说头。”——他虽然不是御史,但是,是御史他爹。风闻奏事什么的,这荣宁二府乱成这样,还不准人说了?
……
说到底,这几位也耳闻荣国府上下苛待亲外孙女的事,这嫡亲外孙女是谁,他们心里自然有数儿,如今这般作为,一是为老友缘故;二来则是为当年老友女儿在都城被苛待,他们这些世伯叔叔们却丝毫不知,没能让后院的夫人看顾一二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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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经纬坐在茶室里吃茶,神色虽不显,但心内却十分焦急:这女孩儿的闺誉,是说不得的,就算今日的事情是那贾王氏陷害,可要是传扬出去,恐怕还是会有人诟病林侄女,就连自家的灵桐,恐怕都要遭受池鱼之殃。
贾家?哼,可是跟他们老曲家结下梁子了!
不过他却是多虑了,今日之事再不会传出去半个字眼的,且不说林府里规矩甚严,知晓这事的俱是心腹之流,就算是林如海请来的这几位好友,也是能藏得住事,交情过硬的。至于王夫人、薛宝钗之流,早在事前,林如海就有十足的把握让她们不敢说出口——还得帮忙掩着藏着,要知道当初他给玉儿送的物件儿,可不止这一两件,不说贾王氏,就是贾府老太太、薛家,手里也不止只有一两件儿,他可是知道,当初的东西,落在玉儿手里的怕是没有半成。单单只这些物件,就能叫贾府那些人再三缄默,正值宫里贾妃关键之时,若是荣国府或者姻亲薛家传出这样的话出来,贾薛两家的女流都不用做人了,贾妃的人品也会受到质疑,只凭这一点,就能叫皇后一党抓住机会按个‘行事有失’的名头闹大了去。
内院,林如海铁青着一张脸,好在太医道:“令嫒不碍事,怒气攻心之故才致昏厥。只是醒来后切勿再生怒,好生将养半月罢。”
命人恭送太医,林如海这才瞟向王氏,淡淡吩咐:“送舅太太并几位姑娘回府去,玉儿染恙,宜静养。”这就是不欢迎荣国府人来了。
王氏青黄着一张脸儿,木愣愣的不知作何反应,倒是薛宝钗上前,盈盈一拜,半含眼泪关切道:“林妹妹身子怎的如此娇弱?到底是因我们之故累着了她,倒不如让侄女等留下来陪着,也好给妹妹说话解闷……”
林如海心中怒火高炽,这薛家姑娘端得是个眼不眨一眨就颠倒黑白的,难不成她们还道自己不知原委,想要留下来好拿捏玉儿瞒天过海不成?
以他的身份,自不愿当面与这小辈计较,只待看着王氏说话时,却见从黛玉闺房走出一人来。
朱箐毫不客气嗤笑道:“见过脸皮儿厚的,没见过这般不要脸面胡说八道的!薛姑娘好端端一个女孩儿,偏要学那些戏台上的花脸说唱,真真儿叫本县主开眼!你们也快些走罢,林伯父和玉儿妹妹宅心仁厚,不把话说出来好歹给你们留一点儿脸皮,本县主却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这样的事情既然作出来,就甭想着抵赖!……也不必拿那些名誉规矩说事儿,今日有本县主作证,再怎么也翻不了天去,况且你们安的什么心,傻子都明白!——本县主就在这里把话说明白了:其他暂且不说,若是外头有一丁半点儿事关玉儿妹妹、曲、王二位妹妹和本县主的言语,本县主就把这事儿原原本本的告诉祖父去,我倒要看看,这样恶毒的心思,敢沾污本县主的眼,宗人府倒是容你们不容?宫里头的贾贵妃又要作何解释?!”
朱箐是正经的宗室县主,她的祖父可不像四王八公一般是外姓王爷,而是堂堂正正的老亲王,辈分极高,宗人府十分说得上话,若非朱箐最为年幼,上头有四五个姐姐,她的封号绝不会只是一个县主,当然,待她及笄之时,自然有加封郡主的旨意。
说这话时朱箐笑容满面,语气也沽沽流水一般安然,只是话里的意思叫王夫人如堕九幽地狱一般,被说成戏子的薛宝钗羞愤欲死,贾家这一帮子女眷看朱箐的眼神好似看见罗刹鬼一般。
把话丢出来,朱箐向如海一礼,笑道:“林伯父,是侄女儿逾矩了,伯父勿怪。玉儿妹妹方才醒了,请伯父进去,侄女等就先告退了,待两日再来看望她。”
曲灵桐、王莲娘跟在她身后一礼,林如海忙命黛玉的管教嬷嬷、内宅管家娘子等相送。
王夫人等在朱箐一双厉眼之下,忙不迭的出去。
荣国府光鲜的车驾上,王夫人面如死灰,就连贾宝玉连声问“怎么一回事,林妹妹如何了”也听若未闻。
☆、64一块臭,你也逃不了
打得就是你!
这事儿始末朱箐三个心里俱是有数;黛玉虽未明说,可也不曾隐瞒,这计策里也没少了那三人的嘀咕——她们纵使不会伸手去害人,可这人要是赶着作死,那——打脸没商量!
况且这事弄出来未尝也不是帮了王莲娘一把——这位等闲不开口,一开口就噎死人的主儿;近日来烦不胜烦,盖因与她家沾了些关系的四大家中的王家夫人频频上门;这王子腾夫人不知被贾家老太太许了什么天大的好处,竟然是来说亲来的!
要说这贾母的胃口也忒大了;她恐怕林家这事不成,想着作两手的准备,一面儿令王夫人那般那般;一面儿又借着巧宗儿许下好处托王子腾夫人说合,她看上的正巧是王阁老的孙女王莲娘。不过这老太太精明的很,请王子腾夫人探问的时候却没说出是给哪个公子说亲,只说那公子毓秀不凡,天资卓绝,如同‘宝玉’一般的人物——虽则都明白说的是贾宝玉,可贾家未成婚的公子多着呢,不说嫡系的贾宝玉、贾环,就是旁系也有几位出色的声名在外的人物,至于是真出色还是像贾宝玉这般是个绣花枕头,那就见仁见智了。
王莲娘的母亲烦不胜烦,倒是她庶出三叔的太太很是热心撮合,竟是连番在王老夫人跟前说好话,王老夫人耳根子软,王莲娘的母亲怕生出什么事故来……如此这般,倒也解决了王莲娘一个大麻烦。
回去王府,见那位三婶又在萱蕙堂喋喋不休的说那些话,王莲娘眼睛闪了闪,乖巧的给老夫人请安。
王家三太太凑趣:“莲娘,听说今日那荣国府的夫人也去了林阁老府,可是见着了?那位夫人也是王家女儿,天下王姓同出一脉,我可是知道,她素来有贤名,最是可亲的,与你说什么了?”
坐在她上首的大太太闻言,眼里闪过一丝冷光,这位三弟妹,手倒伸得长,那贾王氏去林府,她这边就知道了?
王老夫人笑呵呵的,摸着孙女的小手,也问今日趣事儿。
王莲娘垂下眸子,心内对这位三婶是又气又恨,也不用妆,眼圈自来就委屈的红了。
王老夫人唬了一跳,忙问缘故。
劝了半晌,王莲娘才道:“今日方才知道,这传言不可信,也不知道林家妹妹前头那几年是怎么过的,那样的舅母!”
王三太太一凛,拧起眉角不虞道:“莲娘,怎好妄言长辈!那王夫人算起来是你的姑妈呢。”
王莲娘依进老太太怀里,才淡淡道:“姑妈?那位王夫人既然嫁进了荣府,自然姓贾,三婶这话如何说来?”莫不是三婶嫁进了王家,还当自己是刘家人罢?
不等王三太太说甚,又道:“况且咱们家和金陵王家素无瓜葛,祖父也并不与他们相交,三婶倒是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