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开了嘴,袭人心下略安。
贾母看着袭人眼下的青黑,心里头对她的话信了三分,环顾四周,见麝月果真不在,恼道:“别人都是死的不成,单一个麝月病了,就叫你累成这样?”又道:“病了怎么不回禀,叫人移出去?”
主子房里的规矩,有丫头病了,就得移出去,以免过了病气给主子。
看着这一众大小丫头,贾母才觉刚刚是乱了分寸,这些人都没清出去,这样一来,传言更是止不住。
不由恼恨,对着袭人咄咄逼人。
这时,一个穿着葱黄色小袄子刚留头的小丫头从人堆里膝行出来,磕头道:“老太太、太太,奴婢有话说。”
王夫人老大不高兴的瞪了那小丫头一眼,周瑞家的见状,喝道:“老太太和太太问话,哪儿有你插嘴的份!”
那小丫头吓得瑟瑟发抖,连忙又磕一下头,却没退回去。
贾母眯着眼睛,道:“你叫什么,有什么话?”
小丫头道:“奴婢坠儿,有些话不敢不回老太太和太太。奴婢先前正巧在麝月姐姐除衣裳的时候看见麝月姐姐的肚子挺大,还觉得奇怪,后来一想麝月姐姐这些日子的确是丰润了也就没当回事儿,今儿袭人姐姐……我……老太太!太太!”
贾母闻言,又惊又怒,就连王夫人,也捂着额头犯晕:难不成宝玉屋里头,竟不止袭人一个坐了胎?
那麝月却更是可恨!袭人已是过了明路的宝玉的房里人,阖府都知,只等着新二奶奶进门子就给开脸,这麝月不过是当初看她老实本分才提拔了一等,竟也存着这样的野望?
不多时,麝月就被揪来跪在贾母和王夫人面前,两个婆子上前狠狠掀起她的衣裳,这两个人一看,果真是坐了胎,那肚子大小,比袭人小不了多少!
王夫人气急,狠狠把茶盏掷到地上,摔得粉碎,瓷渣子崩了麝月一脸:“都是你们这起子贱蹄子,生生把我的宝玉勾坏了,他若是不好,可看我能饶了哪一个?!”
这话出口,贾母便有些醒觉,王夫人亦是,二人对看一眼,均想起这段日子宝玉身上不舒坦的事情来了,那时太医说的是“哥儿身子虚,需得好好补补”,现在看来可不就是虚么!
一思量,贾母和王夫人就有些心惊肉跳,宝玉才几岁,他们少年人最忌讳贪欢,年纪小小不知节制把身子掏空捣腾坏的年轻公子哥儿,每年这都城都有好些。
王夫人首先就坐不住,连声命跟着跪着的宝玉从地上起来,这大冷天儿的,别冻坏了这宝贝蛋。
又一连声儿的命人拿了帖子去请太医来。
贾母也知道那些太医们医术虽然高明,可向来说半句留半句,就图个安稳,除非你明明白白的去问,宝玉这身子到底如何,她心里也是打鼓,但,“这个时辰了,你去哪儿请太医去?还嫌今儿闹得不够大么?”这太医亦是有品级的官员,如今大正月的,又是晚上,留守值班的太医都是为着宫里头的贵人们预备的,他们这时去请,就需得去那些太医的家里头去请,可不正叫人说闲话么。
王夫人没法子,只得应下,明儿再请。
贾母环视这屋里头的大小丫头们,越看越心惊,往常时候这些人上不得她跟前去,她也不会正眼瞧她们,如今这一看,却有些心惊肉跳——不为别的,这里头年岁大些的,大多眉毛疏开来,胸脯也挺了起来,眼见着就不是处子了!
宝玉屋里的丫头,不是室女,这还能说明什么?!
几个丫头,收用了也就收用了,没甚大事儿。这若是大老爷屋里的丫头,再多上一百个贾母也没这么忧心,可宝玉才多大?就……偏偏宝玉的性子,这屋里头都是些平头正脸的,几乎个个是美人儿!——这看在现在的贾母的眼里,这些美人都成了勾人的妖精了,这些妖精爬上了主子的床,哪儿能消停,不得使出浑身的解数来勾引她的宝玉?那宝玉的身子……
喘着粗气,贾母也顾不得地上跪着的袭人和麝月了,怒问:“宝玉屋里的丫头都在这儿了?”
有宝玉的嬷嬷看了下,还有不在的,贾母立刻派人去拿。
等人齐整整的排排站近屋里,挑拣出去还未留头的小丫头。除了宝玉的这些丫头,贾母只留了她和王夫人的心腹侍候,其余婆子丫头都被撵了出去,才冷冷吩咐:“关闭院门,派人守住这院子,再去请方才那大夫来!”
王夫人怔怔的:“老太太,您这是?”
贾母怒极反笑,气的浑身打战,指着底下的丫头道:“还能为什么,勾坏宝玉的丫头可不止这两个!你这作母亲的,难道眼睛是瞎的么,往常就没注意过?!”
王夫人看那些丫头,也看出了些端倪,气的脸色铁青。站着的丫头里头就有几个面色煞白的。
☆、74宝钗结局,袭人下场(终)
正这时,院外一阵喧闹,却是贾政听说了事情,要来拿宝玉去打死。
贾母腰板做得绷直,怒道:“他作老子的,管教儿子,我拦不得,只求他宽限个时日罢!要打要杀明儿我叫宝玉自去领去!倘或明儿不必他来打杀,他这儿子就去了,我这一把老骨头,亦去了方好,可教大家干净!”
外头来通传的人听着不像,只干答应着,好在贾母声音大,贾政在门外也是听到的。
贾政连忙跪下,口里连连请罪。
贾母冲着门口道:“你不出去,还在这儿作什么。你只放心,明儿宝玉一准去任你打杀!”
又冲着人喝道:“愣着作甚,照我说的,守好院门,不理谁来,都撵出去!”
贾政只好退下。
片刻后,那大夫才来,头上冷汗津津,生怕犯了这内宅的阴司,没个好下场。
这回也不像方才袭人那般叫人躺在帐子里,只伸出手盖上帕子叫请脉了,除了贾母和王夫人跟前挡了两个山水大屏风,宝玉的丫头们都是俏生生站那里。
大夫更怕,低头不敢看。
贾母身边的婆子出来靠近大夫身边低语了几句,那大夫惊诧,心中哀叹,可不就是大家门第里的龌龊么,他怎么这么倒霉。
却是赶鸭子上架,不得不为之。
但贾母的婆子应与重金,大夫只得破罐子破摔,从药箱里拿出脉枕,挨个诊脉。
这一诊,果真应了贾母与王夫人的担心,那里头竟然又诊出一个有孕的。
王夫人眼前发黑,叫人把那些丫头连带着袭人麝月带去别的屋子拘了,才又叫宝玉上前去,也顾不得让人传话,直接道:“大夫瞧瞧我儿。”
大夫瞧了贾宝玉一眼,心内有些同情,这大抵就是那些丫头的主子爷了,方才那些女子,可没几个处子,这小小年纪的,也太不知节制了,不知道底子坏了多少。
反反复复诊了数次脉,又在宝玉身上按压半晌,细细问过,大夫才低声道:“公子身体底子倒无大碍,只需杜绝房事,好生补养些时日便可。可……”
贾母和王夫人闻言大喜。忙道:“可什么?大夫尽管说!老身定有重谢!”
那大夫把心一横,道:“请恕在下直言,少爷肾足少阴之脉似有阻涩,其中横骨、气穴两处穴位更是……”
这足少阴肾经脉事关什么,王夫人和贾母也是略微知道一些,当下就急了,“勿掉书袋,直说罢!”
那大夫声音又低了低,沉吟片刻方道:“却是少爷阳精有赌,恐子嗣不利。”其实这大夫心里也纳闷的紧,一般说来这子嗣不利的男子大都脾肾两虚,根基亏损,这小公子这样无度却反而不是这样,也亏得不是,不然这小公子的身体可不壮实,要是脾肾亏损,恐怕有碍寿数……
这就是薛家那药的好处了,虽助房事,但那药却都是用温补的药物制成,不是那等虎狼之药,还对身子有补养的效果。
大夫心里倒松快些,他并不知这宝玉还未娶亲,在他想来,虽则阳精水稀,可于房事上却无碍,顶多是不能使女人怀孕罢了,可方才那些女人里就有三个孕妇,这小爷的子嗣怕是齐全了,倒没甚障碍。
贾母和王夫人可不这样想,她俩只希望这大夫是个庸碌的,误诊了她们的宝玉,心里还有一线希望等着明日的太医来。
那大夫被带出去的时候,嘴里还念叨着奇怪奇怪,实在是他行医二十年从未见过这样的症状,他心里猜测许是这少爷的精囊有了什么病症罢——也是可怜,明明那话儿没事、子孙液也没事,却偏偏有用的东西出不来,唉——
那大夫被重金打发回去,却在当夜被强人闯进房去,同他一个被窝里的小妾一块儿,被人缢死。五城兵马司以强盗抢夺金银断了案,可那强人却终究没寻到。
第二日一大早,贾母和王夫人便顶着个黑青的眼圈,命人去请吕太医来。只是吕太医来了,却也掐灭了她俩最后一点希望,宝玉的确子孙不利了。
好生送走太医,贾母正待吩咐众人闭严了嘴巴,却有婆子满脸惊惶的附耳回禀了些事情。贾母听闻,终是支撑不住,一翻白眼昏死过去,众人忙乱着又请了太医才罢。
等贾母醒了,一切都迟了,外头传的沸沸扬扬,说的有鼻子有眼睛。
荣国府那个衔玉而生的哥儿,小小年纪纵情声色,还未娶亲,那房里就有三个丫头坐了胎!
少年贪欢,捣腾坏了身子骨,不行了呢!
那贾宝玉,是个色中饿鬼,如今子嗣上不利了,正是报应!
嗳哟哟,这么小年纪就坏了子孙根,怕是立不住了,荣国府眼看着白发人送黑发人呢!
听说了吗?昨儿有个大夫被强人杀死了,有人见他从荣国府里出来,是得知了这丑事,被杀人灭口了罢?
贾母老泪众横,虽深恨宝玉房里的狐狸精勾坏了她的金孙,却不得不留下袭人等三人。其余的,贾母也不敢大动作,就怕打了老鼠伤了玉瓶,只得把人都叫来,道她们二爷一日好,就有她们的活日子,倘若宝玉有一点儿不好,便一律打杀!
袭人等被供了起来,一面心中惊喜,一面忧心宝玉,但终究是喜悦占了大头。袭人三个的情形,更是坐实了外头的留言。
宝钗听到传言,更加深居简出,稳坐钓鱼台。
贾母那边果真不敢再给宝玉相看亲事了,先前有些意思的人家纷纷避而不见。阖京城都沸沸扬扬的说宝玉活不长了,就是有那不在意宝玉子孙不利的人家也不敢把闺女嫁过来,毕竟没有孩子倒还没什么,可没了女婿又没亲外孙,荣国府能给他们这样的姻亲作什么靠山?他们何必攀这门亲事。还不如把女儿送给别的贵人呢。
贾母也不敢给宝玉娶个那样的媳妇儿,那样的能有几个好的,进了门搅得浑天混地的不要紧,若是嘴上无遮拦叫宝玉郁积于心,可怎生是好?
如今整个荣国府的风气一肃,贾母下了死命令:但凡有敢嚼上一句舌根子的,一家子都打死!宝玉出门听到一句闲话的,跟着的长随小厮都打死!又变着法子拘着宝玉不叫他出去,等这阵子风头过了再说。
袭人三个有孕,宝玉也没别的心思出去,他正新鲜着呢。
贾母和王夫人密商了数回,王夫人终于踏上了梨香院的地儿。
……
不管怎样,薛姨妈总是心疼薛宝钗这个闺女的,王夫人一提,她脸上便冷了下来。
王夫人心里不好受,却还得打起精神来赔笑。
薛宝钗却带着莺儿进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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