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苏醒的时候,鹏鹏的腿已经不见了!手术室门口的垃圾全都清理干净了。”
沈非紧紧地抱住吕乔恸哭起来!
如果说,爱一个人只是她的外表,那只是昙花一现。显然,沈非和吕乔的相爱已经脱离了这个范畴,他们是由表及里的相爱。如果说,当某一日,出现了关乎两人共同关心的话题,又从这个话题中产生了另一个飞跃的爱的质变,在世界上,这种爱就非常的可贵了。当然,另一种说法是:当爱到最后就不是爱了,那只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崇拜——对爱的崇拜。那么沈非和吕乔的爱究竟发展到最后是会在一种什么层次?
“我去给你倒点水。”沈非擦去泪水,恍恍荡荡地走向客厅,自己先倒了一杯凉水,仰脖灌进了肚里。他闭上眼睛让悔恨的泪倒流,他要记住这一切,他要咬牙记住这一切给吕乔带来的痛苦。也许从今往后,吕乔的悲伤倾述将会伴随他的一生!
他又倒了一杯凉水,又晃晃荡荡地走进晓鹏的房间,把吕乔扶起来,慢慢地喂给吕乔喝。
“为什么你不给公司打电话,为什么?”沈非问道。
“我到了医院没有见到任何公司的人。我就知道他们都躲开了。我说这些并没有怪罪他们的意思。你想,你不在国内,也没有人知道我跟你的关系。在你公司员工的眼中,我并不是你公司的人。这一切都很正常。”
“后来呢?”沈非又问。
“天亮了。我又到重症监护室门口去守着。医生告诉我,下午三点可以让我进去看鹏鹏,只能会见半个小时。我心里顿时轻松了下来。我想起了那考察组的八个人。我赶到了考察组下榻的宾馆,在路上我给你工厂打了个电话。说是带人去参观。请他们派车来接。”
吕乔把水喝完后,沈非又把吕乔放下来,躺好。
“你没跟工厂的人谈鹏鹏截肢的事吗?你可以告诉厂长呀。你就说你需要援助!”
“我当时没说。我带考察组的人参观后,工厂安排请客。这时候我才说:我儿子昨晚上做了截肢手术,我需要回医院照顾孩子。所以就把考察组的人交给了工厂来负责招待。当时工厂通知了黄副总,下午黄副总赶到了工厂接待他们。”
吕乔到这时才稍微平静了下来,她握住沈非的手说:“考察组返回的时候,我去了机场送他们。考察组的组长对我说:你在孩子截肢的情况下还这样认真地工作,我们很感动。但是由于我们是来考察的,不敢去医院看望你的儿子,也不敢对你表示更亲密一点的关系,因为这次招投标是全国性的,甚至是国际性的。我相信你能够理解。”吕乔望着沈非,接着说:“当公司最终中标后,这位考察组的组长给了我一个电话,他说:正因为你的忘我精神,让我们考察组全体成员受了感动,背靠背给你这家公司打了最高分。”
沈非的心在激烈的抖动,他的手脚冰凉,他无法控制。他的公司参加全国性的招投标,面对的是国内国外十分强大的同行企业,没有那最后的背靠背打分,他的公司不可能中标。他的公司不可能得到那项全国重点工程!是他和吕乔的儿子用一条腿换来的市场啊!
沈非站不稳,瘫坐在晓鹏的床边。他抱住吕乔哭,他不能不哭,他不能不悔!
第一百零九章 秋风相伴(二)
吕乔把头埋进了臂弯里。
沈非见吕乔一动不动,就赶紧去冰箱取来牛奶,倒在玻璃杯中,搬起吕乔的头,往她的嘴里灌牛奶。见吕乔喝了几口后,就把剩下的牛奶一口气灌进了自己的肚里。他也靠在了床头,把吕乔拢进怀里,拍着吕乔的背,就那样轻轻地拍着。吕乔又开始叙述了:
“鹏鹏在重症监护室整整六天六夜。第一天我收到了四张病危通知书。第一张是在我带着考察组的人去你工厂之前。另两张是在我回到医院之后。还有一张是在监护室里面收到的。”
吕乔从床上坐了起来,靠着床头,双臂抱着双膝,蜷着。“我两天粒米未进。头一天中午我在医生办公室下跪,紧接着我去医药公司买人造血管,一直到晚上鹏鹏从手术室出来进了监护室,然后我就去找孩子的残腿。第二天我接到病危通知书就离开了医院去与考察组会合,中午工厂宴请考察组我就回到了医院,回来后又接到两张病危通知书,就坐在监护室门口等下午三点进去看鹏鹏。”
沈非靠在床边,一动不动。他在静静地听,他在静静地联想那些凄惨的场景。
“监护室的门总算打开了,护士喊了郑晓鹏的名字,我第一个冲进了监护室,换好里面的拖鞋,护士给了我一件白大褂,我套上就往一间大房子里走去。里面有六张床,只躺了五个人。每张床的周边放置的各种医疗监测设备比床的占地面积要大两三倍。”
沈非知道,上海第六人民医院,是国内著名的以抢救和治疗车祸引起的各种创伤的权威医院。数千病人中只有五个人是马上离开人世的危重病患。可见当时晓鹏的情况十分危险。
“我冲到了2号床边,看到了五花大绑的鹏鹏。他的双手腕被绷带缚住,一条好腿也被缚住。口里插着呼吸机,臂弯插着输液管。监测设备的软皮管道四通八达的连接着那些液晶屏幕,各种数据都在自动记录着孩子的生命体征。
“所幸的是,鹏鹏居然睁开了眼睛看着我,嘴里‘啊啊’地像似要与我对话。他的左手腕的食指勾着,指着自己那已经没有了的左大腿。我明白孩子的意思,他在问我:妈妈,我的腿是不是没有了?
“鹏鹏还没有完全从药物的麻醉下醒来,被截肢的那一段裹着厚厚的纱布和绷带,鲜血渗出来浸染在白色的床单上。在这半麻醉的状态下,他还能分辨出是我来到了他的身边。我帮着孩子擦去眼角的泪,告诉他腿已经没有了。鹏鹏的表情很痛苦,他朝着我点点头,插着呼吸机的口撑得很大,‘啊啊’地大叫,情绪十分烦躁。我这才明白医生为什么要把鹏鹏双手和仅存的那条腿缚住,就是怕孩子醒来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半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护士催促我离开鹏鹏的抢救床,把我带到医生办公室。医生对我说:这孩子非常危险,尽管髋骨脱离很成功,但是他的心脏、肝脏、肾脏功能都已经衰竭,随时可能会死去。医生还告诉我:这五个抢救的病人里,你儿子的危险程度排在第一个。说着,又给了我一张病危通知书。”
吕乔颤抖着接着说:“我一步一回头地走到监护室的门口,护士追上来说:你的孩子现在不能进任何食物,只有一种东西可以吃。我问是什么?护士说,你去买西柚,是排毒的,排内脏的毒。”
“西柚是进口的水果,国内很少见,上海也很少。”沈非问:“当时才五月底,上海根本没有西柚呀。”
吕乔点点头:“是的。到处都找遍了,哪儿也没有西柚卖。我到处走,到处问,到处求。最后在一家超市的货架上看到了很大一瓶的西柚汁!我疯狂地买了一推车,叫辆出租车往医院赶去。当那一瓶瓶西柚汁送进监护室时,我已经没有痛苦了,因为我总算给孩子买到了西柚汁,似乎那西柚汁就能给鹏鹏再一次的生命。”
吕乔挣脱了沈非的怀抱,自己又靠着床头坐好,仍然蜷着腿双臂抱住膝:“我见一位护士从监护室走出来,就问她:我儿子他喝了西柚汁吗?护士看看我,递给我一张单子:‘这是催缴费用的通知单,赶快去入账,否则要停抢救药!’我懵了。我说,上午才刚入了五万元,就没啦?
护士没有解释,就说:‘快点去吧!’”
吕乔又大哭起来!沈非去搂她,她推开沈非的手:“天已经黑了,我身上的钱也全用完了!我不敢给妈妈打电话要钱,我怕妈妈吓着。我瘫在监护室的门口,坐在水磨石地上,一筹莫展。”
沈非又把个脑袋抱住,时不时用拳头敲自己的脑袋。他在心里大骂自己安排的那个该死的抢救小组,真想拿把刀去把那几个人砍了!
“我想起了刘大强。我拿出手机一看,没电了,找找走廊上到处都没有电源插座,只好拖着行李箱往医院外面走去。来到公共电话亭,摸出了身上仅剩的几个硬币投了进去,给了刘大强一个电话。”
沈非又自觉地把吕乔拥进怀里,又被吕乔挣脱:“刘大强二话没说,连夜给我汇了五万元,并告诉我他马上动身到上海。”
沈非突然对刘大强肃然起敬起来,这个一直骂自己“黄鼠狼”的“工头”真的是个够义气的朋友。他很感慨,就说:“老刘真不错。”
“谁都比你好!比你好!”吕乔用拳头在沈非的身上胡乱地猛锤一气。沈非抓住吕乔的手对着自己的心脏部位,说:“你打吧,朝这儿打,狠狠地打!”
吕乔锤不动沈非那结实的胸口,就扑进了他的怀抱,贴在他的心口,听那“砰砰”的心跳:“我在自动取款机上取出五万元,入账后就拖着行李箱又往监护室跑去,当我把那救命的入账回单交给护士后,就好像天下掉下来一串灵丹妙药般得感觉,我枕着行李箱睡在监护室外的走廊上,睡得很熟很香。”
吕乔在沈非的怀里睡着了……
沈非就那样保持着姿势,一动不敢动。他怕自己的不小心,就把吕乔给弄醒了。
吕乔还是醒了。她悄悄地下了床,走出了晓鹏的房间。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着屋外一阵紧似一阵的秋风拍打着窗户,那凄厉的秋风从哪个方向吹来的?她望望窗户,一阵透心的寒颤使她很惆怅。
沈非也眯了一会儿,一睁眼不见了吕乔,就赶紧走出门来找,见吕乔坐在客厅,放了心,就往楼上去给吕乔取来一件毛衣,给吕乔披上后,就坐在吕乔身边问:“老刘在上海待了一段时间吗?”
“没有。那天天还没亮,我就被摇醒了。睁眼一看是大强和二强兄弟俩。他们把我从水磨石地上拉起来,提起我的行李箱,把我送进了离医院很近的一家宾馆。”
“你可以请他们留下来帮你。”沈非说。
吕乔冷笑了一下,盯着沈非:“在大强兄弟们的眼中我是你上海公司的人,你的公司还不会全力以赴吗?”吕乔把视线从沈非身上移开:“我又怎么能告诉他们我已经到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步?你说,我能这么告诉他们吗?”
沈非愣在那里,他哑口无言。
吕乔叹了口气,接着说“大强问了鹏鹏的情况,我没说孩子已经截肢了,只告诉大强鹏鹏没有生命危险了。我让他们赶紧回去,工地上的事情很多,不要耽搁了。大强问怎么不见上海公司的人在场?问我干吗睡在医院的过道上而不去住宾馆?还问了我许多为什么。我编了一通瞎话应付了大强。”
沈非心里清楚,就是到了那种境地,吕乔都没有说出自己的委屈。不是面子的问题,而是在维护自己,维护你这个该死的沈非啊!
“大强带我去吃了早点,又给了我5万元现金,就带上二强又往回赶了。”
“后来呢?”沈非又问。
“鹏鹏的生命力很旺盛,第二天下午我进去看他时,他的呼吸机已经拿掉了。地上放了几瓶西柚汁,但是基本上没有动。鹏鹏看见我就说:‘妈妈我饿’。护士说,现在不能吃东西只能喝点流质。鹏鹏对我喊道:妈妈我要吃大米饭!”说到这儿,吕乔脸上露出笑容:“医生惊呆了,说:不可能,你做了这么大的手术,五脏六腑都已经衰竭,居然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