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别说市管会了,摊友们第一个就饶不了你。
柳东和鱼儿坐在马路牙子上吃雪糕,他和鱼儿说着闲话,那个车叫奔驰,里面坐的统统是有钱人,那些钱却多半来路不正,正路上也来钱,但是来得少,来得慢,形容词叫涓涓细流,但是天一大旱你就傻了,人有时候需要花钱像洪水一样,比方说一场大病之类;那个没屁股的车是奥拓,它再小也算是台汽车;那是考斯特,从前坐鬼子现在坐汉奸;那个白色的叫奥迪,屁股后面四个环,所以我们还叫它四环素,四环素吃多了牙齿要吃黄,所以这些厂家把牙齿早就吃黄了;那是红旗,从前是坐毛主席和他的战友们,现在是人不是人都能坐;那叫救护车,你看它拉起警报别的车都给它让道可它还是跑不快,因为它太旧太老;那个车叫宝马,它为啥不叫宝驴呢?我也不知道;那是大公共,那是自行车,坐那些车的都是我们这边的,那些走路的,是人,那就更是我们这边的了……柳东说着开心地大笑起来。鱼儿说柳东爸爸你咋那么傻呢?柳东愣了,想了半天这些事儿确实没啥可笑的,也就不笑了。鱼儿说柳东爸爸你还是问我六加六吧。那好,六加六?鱼儿说,十二。十一加十一呢?鱼儿说,鹅十鹅,柳东说,看嘛,看嘛。他们就真正开心地笑起来。柳东的思路突然从笑声中挪到一个严肃的去处:就凭鱼儿把二说成鹅,我也不能把她送人!就凭这一条,你派出所来也不行,你们把鱼儿的亲生父母捉来也不行,这事就这么定了。
晚上,洪雨带小蜂来柳东家,先叫小蜂带鱼儿出去玩,给了小蜂一张粉红色的钱,去打电子游戏去吃麦当劳去干什么都可以。孩子们走后柳东和洪雨就面对面坐下来。好一阵的沉默,洪雨藏了眼睛。柳东在等她说话。从前有一首歌,歌中唱道:只要哥哥你耐心地等待哟,你心上的人儿就会跑过来哟喂。这歌不错,但是它没有明确地指出这个耐心须多长,几天几个月几年还是几十年?只要爷爷你耐心地等待哟,你心上的奶奶就会跑过来哟喂!柳东现在的心情很阴暗,想法也就有些恶劣了——只要爷爷耐心地等待——但是洪雨是藏了自己的眼睛,柳东心想她肯定有啥话要说但是羞于出口,就居然有些幸灾乐祸,我偏不帮你开口我憋死你!李圆圆来和柳东说离婚的时候也是这样藏起眼睛也是这样半天无言,最后说出来的话炸雷一样,她说柳哥我想了很久了我们离婚吧,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但是我们太穷了,我不想像一辈子过这种生活,你看人家静妹妹,军官家属都不当了人家跟了一个做服装生意的,现在人家连“赛欧”都开得不爱了要开“雅阁”了。柳东无话可说呢。钱钱钱,命相连!钱那么好可是那些有钱人还经常说人家钱是王八蛋,他们都是好狐狸,一边吃葡萄一边骂葡萄酸的都是好狐狸,那些吃不着葡萄反说葡萄甜的,当然也是好狐狸,比方说李圆圆。现在的好狐狸太多了,那些满世界乱窜凡是没有被猎人抓住扒了皮的,统统是好狐狸,猎人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狐狸,换句话说不管大耗子小耗子,凡是没有被猫抓到的,都是好耗子,柳东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胡思乱想的时候洪雨开口了:
“我要出几天远门。”
“有多远?”
“广州。”
“广州远么?我以为你要去乌干达呢。”
“小蜂要拜托你照顾几天。”
“行啊,照顾一辈子我都没二话。”
又是好一阵沉默,柳东心说你洪雨还有好听的话没憋出来呢,憋吧。
“柳哥,你,你咋不问我去广州干啥?”
“噢对了你去广州干啥?”
“高明想在成都开一家粤菜馆,我们去广州请大厨。”
“哦,”柳东恍然大悟的样子。
“他说是为我。”
“看得出来。”
“我说了这餐厅我可以经营但是产权我不能接受。”
“我以为普天下我是最傻的,现在有个垫背的了。他给你,你就要!小蜂你放心留下,鱼儿有什么他就有什么,一碗水端平,平得完全可以当镜子。”
洪雨的脸一下子沉下来:“柳东,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装糊涂?”
“我假装啥了?这么多年我假装过啥?我比真的还真!说实话我现在很后悔,但是后悔没有用了,洪雨小妹妹,你高高兴兴去,平平安安回,我是真心盼望你发财,只是发了财后不要骂钱。嘿嘿嘿嘿我过得很开心,你把脸垮起干啥?粤菜馆多好,虾子螃蟹王八蛋,以后我能沾你不少光呢,”柳东笑着,心说我偏不让你看见我很难过,姜是老的辣,我该算是老干姜了,在社会上蹬踏这么些年,辣死多少人啊你一个小洪雨还不要跟我玩儿这一套!你现在难过了,我知道你难过,又看上了钱又舍不得我,鱼和熊掌嘛!柳东现在觉得自己真正是很开心了。“噢,忘了给你倒杯水,来,喝水喝水。这个人哪,都是往高处走嘛,喜欢下坡的那是驴。广东那边人不错,就是说话难听点儿,慢慢就习……”
大生活18(2)
“现在还来得及!”洪雨突然厉声说。然后拿出一枚硬币:“柳东你选一面,正面向上我就不走了,我跟你!柳东,我现在特别相信命,拿去,你甩吧。”
那么这个小女人的命运就在这枚小钱上了,正面是柳东反面是高明。柳东很阴冷地笑了:“感谢你拿我当了正面,那你我就赌一盘?”
洪雨眼里有泪:“柳东,我是真难!”
洪雨确实难,难的程度出乎柳东和任何人的想像。几个小时以前,高明的秘书和洪雨做过一番长谈,其内容之残酷之狰狞,洪雨完全迷糊了,这番谈话和男女私情,金钱,道德统统没有关系,洪雨稍作权衡,柳东的砝码明显加重行情看涨了。当然柳东现在还不知道这一切,不然他不会开下面这句玩笑:“我要是造币厂的,就造一种币,两边都是正面我看你往哪儿跑!”
“柳东我们今天不开玩笑好不好?”
“那就不开玩笑。广州,你踏踏实实去,小蜂,你踏踏实实留下,这枚硬币,你也踏踏实实收好。赌来的婆娘比强拧的瓜还不甜,何必呢?你找高明甩过这枚钱没有?你该让那个王八蛋甩甩这枚钱!你让他甩了吗?这其实就是你的选择了,你看我还是善解人意的。”
柳东以为自己把一切都看得透透的也想得透透的了:洪雨已经决定跟高明了,但是妄图使她自己好受些,就给老子我下一个套,我自己常说自己傻吗那是谦虚是大智若愚嘛,你要是也以为我傻,那你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赌硬币?我要是赌赢了你还有很多别的摆杂别的陷阱,我要是赌输了那就不光是输了婆娘还输了我自己!我和高明之间的事我知道如何处理,不为别的就为这么久你叫我柳哥我刚才叫了你一声小妹妹,高明那个王八蛋以后敢对不起你,那他就出事了。
柳东笑对洪雨说:“硬币我们就不赌了免得二天后悔,其实我还是很有些方向的,好几个婆娘现在是轮番轰炸我,我都快招架不住了,我只是不想太早地就给鱼儿找个后妈,后妈凶残噢,鱼儿现在还没有抵抗力,起码要等她长出乌龟壳来,后妈再凶残也把她踩不烂,哪怕把她踩进泥里都把她踩不死,这时候她才可以有后妈。现在我们来赌着玩儿,横竖都不算的。”
柳东把硬币向空中抛去,然后拍在手背上,哇噻,正面!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哇噻又是,你说天底下还有比我更霉的霉鬼没有?他狠狠地缚了自己一耳光,洪雨就“噗嗤”笑了,眼泪就此流下来。
这眼泪使柳东重燃起希望之火:原来还不到最后关头呢。
其实最后关头早就到了而且已然过了,洪雨这个聪明透顶的小妇人已然做出了抉择,而且断无改动的可能了。
夜里,柳东千载难逢地失眠了,他在设想有没有办法把高明和洪雨乘坐的飞机改革一下,就是洪雨坐在右边呢飞机的左边出毛病,洪雨坐在前边呢飞机的后边出毛病,总之是高明摔下去而洪雨飞回来。酒很好,酒瓶就在床头柜上,柳东时不时拎过来喝一口,酒中产生的想法就是如此鼓舞人心,如此皆大欢喜,当然为了不连累其他乘客只把高明一人摔下去,这样的飞机就更好。柳东没有坐过飞机,不知道飞机上有没有这种只把一个人摔下去的手段,这手段有百利而无一弊,民航和保险公司和柳东还有乘客还有飞行员,大家都不生关系,一个坏蛋好好地就不存在了,噢,是得好好琢磨琢磨……
是时候和高明谈谈了,是场合穿西服了。高明是穿西服的,柳东就也穿西服,都穿西服谁怕谁?对着镜子打领带时柳东没有丝毫自卑感。第一个被震住的就是鱼儿,大睁着眼睛说柳东爸爸你要干啥子?柳东一下泄了气,说鱼儿你看我像不像?鱼儿说像谁?柳东说你反正就说像不像吧,鱼儿又说像谁,柳东说像那些……说了你也不明白,我今天要去给你谈判一个后妈回来,争取吧。柳东临出门时鱼儿突然说,柳东爸爸你太像了,柳东的心情就此好起来,十六加十六等于几?三十鹅!看嘛,看嘛,柳东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
高明的公司很有谱,在府河边上一幢很漂亮的大楼的六层,这只是高明的若干公司中的一家,凑巧柳东只知道这一家公司,更凑巧高明今天正在这一家公司。柳东走向电梯时电梯门正好开了,哦呀呀拥出一拨健康活泼的美女,喳喳哇哇嘻嘻哈哈的很像都中了标,等她们出尽后柳东进了电梯,再是关门再是关不上,原来是一个保安在外面按住按钮等另一拨美女进电梯,电梯挤得满满的报了负荷过重的警,这就需要叉一人出去,美女们齐齐地看柳东,柳东就讪笑着走出电梯。不管怎样柳东最后是上了六楼,六楼的过道上有更多的美女,仔细看去中间有不少滥竽充数的,这时一个老南瓜对直走过来说:“喂,你,你找谁?”
“找高明。”
“男模特儿是明天试镜,”老南瓜说。
“你才是男模特儿!高明在哪儿办公?”
“请问你是……”
“我是他大爷!”柳东刚说完这话就看见高明正和一面若冰霜的青年女子走过来,边走边说什么,面若冰霜的女子只点头不说话,然后高明就看见了柳东。老南瓜嘴快:
“高总,这位先生说他是你大爷。”
高明笑了:“没错。大爷,请。”又对那面若冰霜的女子说,“这事情就这么定了,五点钟我等你电话。柳大爷,请跟我来。”
大生活18(3)
柳东的嚣张气焰顷刻间灰飞烟灭,难过地低了头随高明走。
高明的办公室很大很气派,从窗口看下去府河水居然绿油油的,高明说请坐然后抓起桌上的电话说半小时之内我谁也不见也不接电话,放下电话后问柳东,大爷你喝点儿啥?柳东就更加不自在了说也是你的手下狗眼看人低,把我当男模特儿了,我能去干那种勾当?就……喝茶吧,我自己来自己来。高明双手捧上一杯茶,放在柳东面前。柳东看见茶几上一摞一摞全是美女照片,他想怪不得大街上美女寥寥,原来都到这儿来了。高明又在柳东面前放一盒“中华”烟,请随意。柳东说我抽这烟没劲,淡,掏出自己的烟来,高明就为他点火,然后坐回他的大班椅,把办公桌上的东西归置归置,拿起一份文件就专心看起来,就假装没有柳东这个人了!柳东的耐性渐渐到头了,就像慢慢燃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