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把你恨成钢!
这个八月的下午天空很矮,云层铅团一样挤挤挨挨,似乎要砸下来一场巨大的灾难,向洪雨?
大生活24(1)
老金回来了,这匹老鲨鱼终于是浮出水面换气了。丁爷派燕子来通知柳东,说老金在小饭馆等他,因为一起的还有两位贵客,故尔不便直接登门。柳东一听老金回来了,又恨又乐叫作是心花怒放,柳东曾经无数次在心里念叨,如果我再看见老金,我就要把他称呼成“你这一匹人”或者你这一条人,一头人,一只人,一棵人,总之你根本不是人!
老金在小饭馆里吹野牛皮正吹得呼儿嗨哟的,汉城是什么场合?那些美国大兵也不好好想想,从群众到法院,都是我们这边的,哎哟,柳东!快来,来,丁爷,拿几个好酒杯,我今天带了好酒来了,没舍得开苞,柳东,就等你来剪彩。这匹人边说边从包里拎出一瓶很美丽的酒来,酒瓶像一只足球,瓶盖上一个金光灿灿的运动员正飞腿向一个足球踢去。桌上还有两个穿西装的人,规规矩矩毕恭毕敬的,老金介绍说这位是胡总,这位是胡副总,两兄弟,这位是柳东,我的开裆裤朋友,发小。老金把几只酒杯依次倒满酒,各位,来,干,要不为啥把你我把鲜族说成是白衣族呢?纯洁啊,你我之纯洁。
丁爷端上一盘菜,深深地看柳东一眼,他是担心柳东又上一个什么套儿。
“我的一片苦心,二位胡弟现在明白了吧?你我做了这么大一笔买卖,按理说起码该在五星级的大餐厅暴搓一台,我偏不!我这人吃个实在,所以专门请你们到这个偏僻的角落,来见见我的这个光屁股长大的穷朋友,这种举动就叫作是诚意。”
“金先生的诚意,我们一直是深刻体会的,现在谈谈股份的事儿?”
柳东起身:“你们慢谈,我还有事儿。”
“别别,柳东你不能走,这事儿跟你有绝对的关系。”
“老金,你的事我再往里掺和,我就是国民党。”
“你呀,不就是为了那些VKT的事嘛,刚才我都跟丁爷解释过了,这点儿破事看把你们急成啥了,弯鸡公!你亏多少我加倍赔你。”说着掏出胀鼓鼓的钱包往桌上一拍。“你说个数吧,说呀!你们真是没见过世面,大锣大鼓没听过,当然害怕镪镪嘁。这回为了办这个鸵鸟养殖场,我在汉城差点儿就客死他乡了,你打听一下,驻汉城的美军是啥子概念,牛逼不牛逼?在那个战争纪念馆,三个美国大兵,我一人给他们从容过招,我虚他们没有?汉城的媒体都快把我吹捧成民族英雄了,你们看这儿,还有这儿,美国匕首捅的,洋眼儿!”
柳东疑惑地说:“不会是啥子……胎记吧?”
“胎记?这是真资格的美国伞兵匕首捅的洋眼儿,和丁爷腿上被美国子弹穿的洋眼儿是一个概念。出门在外做买卖的,谁想惹是生非呢,我是气不过,那个战争纪念馆的志愿军塑像一个个獐头鼠目贼眉烂眼儿的,没一个像我们丁爷那样威武雄壮的,正好三个美国大兵过来了,嘻嘻哈哈照相,我他妈立刻仇恨满胸膛,志愿军的后代我不敢自称,老志愿军的街坊在此谁敢嗨嗨?嗷地一声怪叫我就扑将过去。”
“结果撞人刀口上了。”
“我也没有白撞,用中国匕首给他们也捅了几个土眼儿,幸亏我那天没喝酒还算冷静,要是真把他们杀翻了,搞不好就成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缔造者了,比本拉登还喔哟,啥时候你们看见布什在电视上满世界通缉老金了,我们的鸵鸟养殖场,那才真是黄个球的了。”
看样子老金真是要养鸵鸟了。
“现在的人哪,猪牛羊啊,鸡鸭鱼啊,听都不爱听,天天吃这些烦不烦?所以叫大家换一个吃法,鸵鸟蛋你们见过吧?只比恐龙蛋小一点儿,可是恐龙蛋已经长成石头了你们吃不动,但鸵鸟蛋是活的,鸵鸟肉也比牛肉好吃得多,你们不常看报纸吧,电视新闻,鸵鸟在汉城那边都泛滥成灾了,日本那边是乌鸦成灾飞起来黑压压一片日月无光,但是你打死我我也不会从日本引进乌鸦办养殖场,叫乌鸦继续泛滥继续祸害狗日的,你们不是假装太阳帝国吗?叫乌鸦黑得你们暗无天日,我烦小日本,之烦!”
老金说这些醉话的时候,眼里流泻出很正派很鲠直很无辜的一些光。柳东心想他是委屈人家老金了,在汉城和美国大兵打洋官司,确实费时,人家敢直接跟美国大兵过招,敢引进韩国鸵鸟敢不引进日本乌鸦,英雄啊。
两位胡总开着微型面包车在成都近郊到处考察,土地都很贵,于是奔了雅安那个方向,老金说柳东啊,我这就算给你找了一个正而八经的事业了,当个副场长如何?别人我是真信不过,这场里没有我的兄弟伙,我不放心。人家二胡是投资方,法人、场长,当然是人家的,我只能在成都汉城来回飞,只要这个工程一上马,甜蜜的歌顷刻飞满天。柳东说老金我不是信不过你,我是有点虚二胡,我觉得该事情有点悬。
柳东和老金这么嘀嘀咕咕的时候,那两位胡总正在看图纸,东一下西一下地指点着雅安的江山。
“你看别人的认真劲儿,悬?所以你一穷就是几十年呢,这块地是真的吧,韩国是真的吧,鸵鸟是真的吧,那二位胡总的钱是真的吧,一句话,你干不干?”
“那就干?可是股份我不能要,我凭啥子要人家的股份?”
“凭啥?凭你我是兄弟伙。”
老金的话,说得柳东的心像一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
大生活24(2)
“我想让柳西来干,雅安离成都太远,我来了鱼儿咋整?”
“你这个人呀,这么好的发财机会,拱手让给别人。”
“那是我弟弟。”
老金难过地低了一会儿头。“是我命不好啊,如果我能摊上你这样一个好哥哥也不至于……算,算,不说了,就依你吧,你是真傻。”
柳东笑笑:“可能吧。但是我们国家哪条法律规定了人不准傻了?”
二位胡总走过来说这事就这么定了,什么时候开工?老金说你们的钱一到账就开工。胡总沉吟着说这事我看这样,整个土建工程我们全包了,资金、材料、施工,金总你不用操一分钱的心,到时候你只管验收,如何?老金说行,但是我要派个人当监理,我怕你们偷工减料搞成垃圾工程让人家韩国专家看笑话,胡总说行,老金说你我什么时候签合同?胡总说签合同嘛我还要和我的法律顾问商量一下。
事实证明二位胡总确实是好人,老金当然更不错,甜蜜的生活甜蜜的生活无限好啰喂,我爱呼伦贝尔大草原,人一高兴就容易把牛胯扯到马胯上,一般还容易把猪胯扯到狗胯上,但是只要不把猫胯扯到鼠胯上,那你就是还没有被高兴冲昏头脑。柳东就没有被高兴冲昏头脑,他想要把柳西这样的角色打发到乡下去,那就必须把乡下的一切都安顿好,他和老金把一切都安排得相当妥帖了才约柳西到一家茶楼正规谈话,话没说完柳西就喷痰了,简直莫名其妙我监哪门子工?我连施工图纸都看不懂我说老金,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对我下此毒手?老金也火了,你个小摆杂,你问问你哥哥他敢不敢这样跟我说话,简直没有章程了!柳东好容易劝得双方息了怒。
“你呀,”老金数落着柳西,“说你是个傻瓜呢,你说你只是有点弱智,叫你发财就这么为难你?你拿个小本儿拿支笔,写字会嘛,记账会嘛,整个工地用了多少钢筋水泥,砂石木料,砖头石灰,油漆玻璃,给工人发了多少工资奖金,工地用了多少水电,你都把它记下来,免得二胡到最后给我们报一个天价出来,这点道理你不懂?吃什么长大的真是!”
“养鸵鸟有啥子劲?你我不能养点儿值钱的,特别珍稀的那种?”
“那你说说看?”
“凤凰。”
“你咋不养恐龙呢?给你说正经事你干嘛呢?好山好水好吃好喝,好空气好环境,不搬一块砖,不扛一包水泥,那么高的工资,还有那么漂亮水灵的一个乡下妹妹一天到黑服伺你,你还想干啥?”
“这么好的差事,老金你咋不去呢?”
“我去可以,汉城那边,你去飞哇?你去呀,去噻!说不定你还可以薅刨一个韩国空姐回来,给你们柳家长长洋?”
这么一抵触柳西蔫了,嘀嘀咕咕的:“几百里路你们忍心我天天折腾啊。”
“嗯,”老金比较满意了。“态度端正了啥子都好说,你的乡下的幸福生活,我们都会给你安排好了,在场长别墅没修好以前,暂住在农民家里,管吃管住管洗衣服,那个郭大妈家里特别干净,比你们家那破院强得多,还有一个女儿芳龄十九,之水灵,只要打扮出来,分分钟把你看成对眼儿,把人家看成两个了你都不晓得先抱谁,就是说话的声音土点儿,干那事儿不用说话,两头不管,中间取齐……”
“嗨,老金,越说越远了啊,”柳东不满了。
“我这也就是提个建议,”老金说。
柳西的情绪很低落,“哥,惹火了我真敢给你找个农民女娃子当兄弟媳妇你信不信?一下子把我发那么远,你们的屁儿也太黑了。”
柳东把脸一垮:“离你的那帮狐朋狗友远一点儿我看没坏处!”
这样他们就把柳西摆平了。天还早,柳东问老金现在我们去哪儿,那意思是找个地方庆贺庆贺,老金很洒脱地说,只要不回家,去哪儿都可以。
“只要不回家,去哪儿都可以!”是老金的名言。由此推断,他在成都的家庭生活,远不及他在汉城的家庭生活美满,柳东很为那个叫杜鹃的女同学难过,栖落在一棵什么树上了?枯枝败杈的没一片好叶子,不过嘛,对朋友倒真是没话说。或者他在汉城是棵好树?
大生活25(1)
鸵鸟养殖场正式开工了,典礼那天热闹非凡,彩旗花篮气球锣鼓流行音乐,城里的摆杂一应俱全,来很多小汽车和领导,养殖场的模型做得精致漂亮,老金陪着两位韩方代表和各位领导到处转悠,韩国人直说乔斯米达,老金也说乔斯米达,闪光灯四处哗哗,二胡反在一旁受了冷落仿佛这养殖场压根儿没他们什么事。第一期工程占地二百一十亩,规模是很大的。
总之,柳西在乡下的幸福生活就这样开始了。工地附近有一条小河,柳西每天在河边的树阴下钓鱼,一杆气枪和一匹巨大而美丽的狼犬陪着他。狼犬名叫“元首”,鱼们总是不上钩的时候柳西就训练元首,把一顶安全帽扔很远,秀!秀!元首就扑将过去把安全帽衔将回来。这时候来了几车建筑材料,柳西仍是坐在树阴下,吩咐手下去点验,有时候手下回来禀报说少了一包水泥或者几条椽子,柳西这才要到现场去,狠狠训斥那些民工,我把你们这些狗日的小贪官污吏一个个送到山上去你们信不信?如果来了一车河沙里面夹带的石块过多,柳西这一关也是过不去的,绝对地铁面无私,送酒送烟塞红包的,想都不用想,要么乖乖地拉回去,要么乖乖地把八吨算作六吨,谁来说情也没用。这样也就到了吃饭的时候,柳西就回郭大妈家吃饭,饭总在院里吃,很丰盛,柳西向水龙头走去的时候,小苗却端出一盆热洗脸水,并且早也为元首准备好一大盆狗食,一般是猪下水焖白米饭,加进一些个番茄,柳西一边揩手一边围了饭桌,说大妈你又整这么多,你拿我当猪喂了,当真不怕我把你们吃垮杆儿?大妈说你看你说到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