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一分钱的条件,却还有孩子去鼠口夺食的,比方老苏家那个老大,就是和耗子同归于尽的。柳西把奶油球糖偷吃完后柳东绝望地闭了眼睛,听凭柳西去擒蜜蜂,但他从此再没有舔过蜜蜂的屁股。成都人把蜜蜂尾上那根刺称之为“叫”,可能后来就是引申到麻将桌上了——蜜蜂抬起屁股给你扳起叫了。
但是柳西这次去加拿大不是舔蜜蜂屁股却撞在俄罗斯人的枪口上了,舌头没有肿而是命肿了,舌头肿了可以自然消肿,命肿了只好靠美元了。想起老金来柳东真想紧紧抱住他,真正的朋友啊,不管到最后柳西是人回来了还是灰回来了,老金你是柳东真正的朋友,你今后哪怕要去养恐龙柳东都跟你干!
张小云陪柳东去邮局办国际汇款,他们得把每一张美元的编号都要写清楚,美元的编号很长,他们就写啊写啊,一百多张的人家就核啊核啊。柳东说张小云你的拼音字母写得真好看,这些钱不会错寄到巴拿马去吧?张小云说除非巴拿马全民公决想变成加拿大的一个省,柳东说万一他们就是想要变成加拿大的一个省呢?张小云就朝柳东的脑门子上一指头捣过去,你酒还没有醒呢但是你这个人确实不讨厌。
张小云帮柳东把美金汇走后就去剧组了,她喊了一声,得士,就头也不回地上车走了。她的身段不亚于洪雨,还多出一分,青春,青春就是不用大规模地摆动屁股也照样让人感受鼓舞,但是她把的士喊成得士,居然跟老金一样,柳东一直不喜欢,全世界都叫的士嘛,你们为什么和大家都别扭呢?你们啦……你这个不懂事的小……姑娘!
大生活55(1)
府南河边,春风徐徐,柳絮飞花,艳阳薄云,燕语呢喃,人很多也很闲适。一个年轻太太一边吃香蕉一边把皮往地上扔,她身旁那个小男孩就把香蕉皮捡起来扔进果屑箱,小男孩说妈妈你平时是怎么教育我的,那年轻太太就抱起小男孩一阵猛亲,说妈妈正在教育你呀你今天是一百分,还有两个青年男女一边说一个电影一边嗑瓜子儿,膝上有报纸,瓜子皮就吐在报纸上。柳东慈祥地看着他们,多好的人民啊。
来了一辆警车停在柳东的旁边,下车的是胡总和两个警察,柳东正想给胡总打个招呼的时候胡总对警察说,就是他,然后躲开了柳东的眼睛。警察很和气,你就是柳东吧?我们是不是换个地方说话?柳东说我正在上班,两个警察悄悄一嘀咕,其中一个说也行,我们到那边去。
那边有石桌和石凳,柳东不无讨好地拂去石凳上的几片柳叶,请,请。两个警察并排坐下后一个拿出本子一个指指对面的石凳,坐。这样就把柳东坐成对立面了。
“你认识金东民吗?”这是问。
“当然认识了,太认识了。你们也认识他?”这就是答了。在随便哪个派出所的随便哪张办公桌上,这种方式的询问笔录都是一摞一摞的。
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答:“从小学一年级认识的。”
问:“他最近给过你什么东西吗?”
答:“给过钱。”
问:“多少钱?”
答:“一万二千,美元。”
(胡总插话,就是就是,那是我们买鸵鸟蛋的钱。)
问:“你不要插嘴。钱呢?”
答:“我寄到加拿大去了。”
(胡总插话,我的天哪,加拿大不出鸵鸟啊,鸵鸟明明在韩国啊!)
问:“你把钱寄到加拿大去干什么?”
答:“我弟弟在那里受了枪伤,要钱救命。”
(胡总插话,我的天哪!柳东啊柳东,我是从来没有坑你害你啊!我前世造了啥子孽了我遭这报应!我把一百多万的养殖场都修好了我等鸵鸟蛋一到就剪彩开张呀!柳东我一直说你是个大好人,你问问警察我说过你一分钱的坏话没有?)
问:“胡彪,这个案子你自己来办吧,你来呀!”
(胡总难过地低下了头。)
问:“去,到警车那儿等我们。柳东,除了那个一万二千美元,金东民还给过你什么?”
答:“没有了。”
问:“再好好想想。”
答:“没有了。”
问:“你不老实。”
答:“你才不老实!”
问:“你要是这个态度我们只好换个地方说话。”
答:“不就是去公安局嘛,我这些天尽跟公安局啊医院啊这些修理人的地方打交道了,又咋样?最多把要饭的贬成讨口的,人正我不怕影子斜。”
问:“也有人斜不怕影子正的。”
答:“你才不怕影子正呢。”
问:“那我们走。”
答:“你们帮我扫大街呀!”
问:“你是真没见过鸡屙尿啊。”
答:“你才没见过鸡屙尿呢!你把那玩意儿不要来吓唬我,那叫手铐,你给我好戴你给我不好取,使用警械是有章程的,我认识你们李建局长你信不信?”
问:“你认识李建又咋?你认识安南老子今天照样拘传你!”
记录人:“小叶子!这位师傅你看啊,我们一直没有把你看成坏人。”
答:“我也一直没有把你们看成坏人。”
问:“嗨你耍长了。”
答:“你才耍长了,你耍得更长!”
记录人:“小叶子!态度!这位师傅,我的这位师弟这两天一直熬更守夜的,说话呢是走了火,你就当这是我们的职业病,原谅一下?可是你说话也够冲的,也有职业病?”
答:“你说对了,刚才我看见你们乱扔烟头我就生气。”
记录人:“来,抽烟抽烟。”
答:“等一下,老金是给过我一些冷暖风机。但那是我用皮鞋换来的。”
问:“那是赃物你晓得不?”
答:“我的皮鞋是干净的嘛。”
问:“但是那些冷暖风机是赃物。”
答:“但是我的皮鞋不是赃物,而且那些VKT也没有卖成钱,我是统统送人了。”
问:“都送给哪些人了你还记得起来吗?”
答:“反正我是讨厌谁我就送给谁,你要的话我那儿还有几台,全送你。”
问:“这些冷暖风机你必须退赃,该要回来的你必须要回来。”
答:“我都送人了我再要回来我成啥了?狗还不吃自己的屎嘛。”
(柳东也是把烟头随地一扔。)
问:“那你退钱也行。”
答:“退多少?”
问:“八千八百元。”
答:“我上哪儿找老金去?”
问:“我们这里有他的住址。”询问人将金东民的住址写给被询问人。
答:“我真不知道那是赃物。”
问:“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决不放过一个坏人。请看看这份询问笔录,如果没有出入,请签名,按手印。”
被询问人阅读询问笔录,签名,按手印。
大生活55(2)
……
柳东想这是不是又在做一个噩梦,狠狠掐自己一把,真正是痛了,真正不是梦。两个警察又对柳东说了很多的威胁的话和很多甜蜜语言,总之是恩威并举,一万二千美元和八千八百元人民币的赃款,要柳东自己掂量掂量,不管你认不认识李局长,自己的稀饭还是要自己吹,秉公执法是李局长经常教育我们的话,而且嘛,李局长的头上,还一串一串的有人管他,就算是安南那么大的官,没有人管他他也不敢胡作非为是不是?另外希望你抓紧时间,我们等不起啊,你那个胡彪贤弟可不是个普通人,你一个扫大街的怎么和他裹搅到一起了?
大生活56(1)
老金的家境如此贫寒,以至于柳东敲开门后又退回一步看看门牌,有没有搞错。为柳东开门的那女人有一种憔悴而单薄的美,一种晃晃悠悠的不扎实的美,也就是说经不住琢磨的没有根底的美。柳东一眼就认出她来了,杜鹃,不错,是杜鹃,她刚哭过,用眼睛问柳东:你是谁?柳东说我是柳东啊,我们是小学的同班同学啊,杜鹃的眼神一片茫然,柳东?我记不得了,班上好像有你吧?柳东问老金呢?杜鹃说被抓了,你要是来讨债的话,家里没有一分钱,你去公安局找他吧,说着就要关门,柳东说,我不是讨债来的,你让我进屋说行不行?怎么,老金从来没有向你提起过我?杜鹃迟疑地摇摇头,那你就进来吧。
这个狗日的老金,在社会上可是个呼风唤雨人模狗样踩一脚九头跷的角色,没想到穷成这样,或者他在汉城的家很富有?那才是真家,主家,而这是个假家,支家,一室一厅的小单元,厅里一张饭桌一台小彩电一张小床两三把椅子,居然连沙发都没有,即使有也放不下,饭桌上悬一盏孤灯,比鬼火亮不到哪里去,一个小姑娘在灯下做作业,她比鱼儿大一些,她抬头看柳东的时候柳东发现她很漂亮,活脱脱一个三十年前的小杜鹃,成绩好品德好,被老师怂恿着满世界的剪彩。她认不出柳东来,是由于打小就没有正眼瞧过柳东。
屋里有一般极端浓烈的异味,哦,泡菜。
“柳东?我想起来了,老金说他帮过你,”杜鹃又哭起来,“帮帮老金吧,他不是一个坏人哪。”
“我要是把老金当坏人,我到这儿干啥来了?”
小姑娘愤怒了:“我爸不是坏人。”
“晓得,晓得,我是太佩服你爸了!”
……
有这小姑娘在场柳东和杜鹃就没法说话,柳东让杜鹃把小姑娘叉到里屋去,小姑娘被叉出去后杜鹃又哭了,说这孩子眼看就没有爸爸了。
越漂亮的女人越傻,大致这样。因为很多时间都是热心的男人在帮她们想问题,她们的脑袋只考虑化妆呀穿着呀减肥呀不老呀傍大款呀这些个简单的道理,所以脑壳日益见方,人越漂亮脑壳越方因为帮她们想事的男人越多,到老了没有男人帮她们想问题了她们才决定自己来开动脑壳,但那时她们的脑壳早就生锈早就方得见棱见角拐不过弯来了!这个杜鹃简直不懂法,一万二千美元的官司绝不至于丢脑袋,他们最多枪毙他一条腿,哪怕两条腿都被毙了他还是孩子他爸嘛,简直没有章法了!不行,得帮她分析一下,那些人来擒老金的时候你在嘛,他们是省厅的是市局是分局还是派出所的还是治安联防的还是居委会的?他们总是要出示证件嘛,来多少人,带没带枪,对你们说话客气不客气,到处翻箱倒柜像不像鬼子进村,他们用的是逮捕证还是拘留证还是传呼证,给老金戴手铐没有,让没让老金带换洗衣物,等等等等,从这些蛛丝马迹中你我就能分析出老金案子的轻重来嘛。杜鹃于是一一据实回忆,我不知道他们是哪儿的但是头上都有锅魁那么大的国徽,说话还客气,也没有翻箱倒柜跟鬼子完全不一样,再说家里没藏粮食没藏八路能有什么好翻的,也没有给老金戴手铐也没有让老金带换洗衣服,他们用传呼证干什么老金早不用传呼机了。
案情越来越简单了,所以说同志啊,平时应该多多学习法律呢,没让带换洗衣物那就是根本用不上,你一眨眼工夫老金就毫发无伤变本加厉地活蹦乱跳地回来了,当然他要是拒捕呀逃窜呀被一枪击毙了也是不用带换洗衣物的,同志啊,现在是法制社会不是清朝了,把你们老金推出午门,午时三刻,喀嚓一刀,不过杀老金这样的品种一般是在菜市口,人头落地,欢声雷动,千家万户喜气洋洋,可惜老金生在法制社会了,只要不是罪大恶极,要杀他起码要等一个完整的春夏秋冬,现在杀一个人要过多少次大堂你打听过没有?有些案子,法官都退休了还没有审结,长过了刘三姐门前那条河,你想可不可能不让他带换洗衣物?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