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是什么?竟让人们如此厌倦又如此着迷;城市有什么?竟让人们反复地投奔又反复地抛弃。在这样一个温暖迷茫而又萎靡的夜晚,我们到底能够握住一些什么!
安铁在一种迷思之中,被藏在春天里一只隐秘的手牵着,所有的路口都暗示着一个方向,但出口却总是在找到之后立即消失。
安铁稍微清醒一些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过客酒吧的门口。
走进酒吧,里面客人不多,在酒吧昏暗的灯光里,几张脸孔模地的浮动着。安铁扫了一眼,没有发现李海军。安铁到吧台一打听,服务员说:“刚才还在啊,你看看里面的小屋子里有没有!”
这间小屋子就是安铁曾经住的那间,现在改成了李海军的办公室兼卧室。安铁推开了小屋的门,里面传来歌剧的声音,李海军正躺在小床上看信,床上还堆着一大堆的信件。听见有人进来,李海军赶紧把信件划拉到一起,抬头见是安铁,愣了一下,把歌剧的音量调低,没作声。
安铁盯着那堆信件,走到李海军的床边坐了下来,笑着说:“哥们!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能收到信?还这么多!”
李海军看安铁的目光有些暗淡,不紧不慢地把信收进了一个小箱子里,那个小箱子很精巧,看上去像是手工做成的,上面画着彩色的花纹,看起来很独特。
“你不觉得,正因为如此才很难得吗?”李海军缓缓地说。
安铁突然觉察出李海军好像有很重的心事,收起笑意,一本正经地说:“恩,你还别说,这个时候如果真有人给我写一封信,我兴许会感动得落泪。”
李海军把那个精巧的小箱子放到床底下,像藏一个宝贝似的,然后说:“你怎么有空过来?瞳瞳好些了吗?”
安铁说:“别提了,瞳瞳倒是没什么大事,我有事!郁闷!妈的!。”说完,安铁点了一根烟,耳边似乎还响着瞳瞳说的那句话“叔叔,你会不要我吗?”
李海军隔着淡青色的烟雾看着安铁,眼里有一丝迷茫,意味深长地说:“我们认识多长时间了?”
李海军似乎没有注意到安铁的情绪,安铁吐了一口烟说:“快六年了吧,操!都六年了!”
李海军淡淡地笑了一下,说:“我们都从半大小伙子变成小老头了。”
安铁好像没什么话说,看起来李海军比安铁更加郁闷。安铁四处看了看,几年前在过客酒吧时的日子又一一浮现在眼前。记得安铁快要离开过客酒吧去报社上班的一段日子,有一天晚上,酒吧里突然闯进几个人砸场,李海军当时不在,在酒吧闷了一年的安铁终于找到一个发泄的机会,和几个人上演了一场精彩的搏击,最后,其中一个人掏出刀,差点没把安铁的胳膊砍下来,一大块肉翻着,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看见自己骨头的感觉很奇异,仿佛你撞到了一个埋藏已久的秘密,揭开秘密的冲动使人忘记了肉体的痛苦,看见自己骨头的安铁很兴奋。随后赶来的李海军吓得脸色煞白,一定要安铁去住院,但安铁坚持不住,只在李海军的陪同下去医院包扎了一下,缝了几十针就回来了,安铁笑着对李海军说:“只是皮肉伤,不要紧。”
到现在安铁的右胳膊上还留着一道长达10厘米的暗红色伤疤,像一条蜈蚣趴在胳膊上。记得那一阵李海军经常拿着安铁的胳膊一看就是半天,仿佛就跟砍在他身上一样。李海军其实是一个话不多的人,只是偶尔和白飞飞、安铁开开玩笑,平时,基本一个人发呆的时候多。李海军长得很帅,帅得有些俊美,酒吧里有许多女孩子就是冲着李海军来的,每当李海军在吧台表演调酒的时候,吧台前肯定会围着一大堆的女孩子,在那里看着李海军纵声尖叫着。
安铁有一次还半开玩笑地说:“你要是化上妆肯定比那些女孩子还漂亮。”
李海军只是淡淡的笑着说:“滚!你当我人妖啊!”
想到这里,安铁不由得笑了。李海军诧异地问:“你笑什么啊?”
安铁说:“没什么,对了,哥们,你应该找个女人了,那么多漂亮女孩你就一个也没看好?”
李海军鄙夷地说:“女人还不都一样!谁好谁不好啊。”
安铁说:“你不会变成一个禁欲主义者了吧,不玩真的,解解闷也行啊,总是一个人你不闷啊。”
李海军看看安铁,然后两只手枕在脑后,看着天花板,过了一会说:“我觉得这样挺好。”
停了一下,李海军突然问:“你喜欢听歌剧吗?”
安铁说:“不喜欢,主要是听不懂啊,一句中国话都没有,乌里哇啦的。不过奇怪的,我最近竟然喜欢听京剧了,以前我特讨厌这个东西,现在居然听着那能吊死人的假嗓子一路西皮流水下来,不仅有耐心还有一种古怪的激情。看来我们真的老了?操!”
李海军说:“这就对了,艺术是相通的,尤其是歌剧和京剧,那种压抑而高亢的情感,只有深深体会到那种刻骨的爱恋的人,才能感受得到,只有经过了你才能听懂它们。你听到的假嗓子,那是因为他们在呼唤爱的时候把嗓子喊破了,后来变成一种程式一直沿袭而已。你要是了解一下歌剧的发展史你就会明白了。还有一种叫能剧的,也和歌剧、京剧在本质上有相通之处。这三个剧种是世界上最人性最有穿透力和生命力的伟大艺术样式。”李海军越说越兴奋,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
安铁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李海军,心里琢磨,这家伙是怎么啦,今晚不太正常啊。
安铁说:“我感觉你最近有点恍惚,碰到什么事了?”
李海军盯着安铁看了好一会,看得安铁很不自在。然后,李海军闷声说:“没事!”
安铁看李海军不想说,也就没深问,笑了笑:“没事就好,你刚才说的能剧好像是日本的吧?”
李海军说:“对,能剧在日本就像京剧在中国一样,可以算是日本的国剧,一家日吧有这节目,要不我们去看看吧,正好去那里吃点饭。”
安铁站起身说:“要不我们把白大侠也叫上吧?”
李海军顿了一下说:“行,你给她打电话吧。”
李海军带着安铁和白飞飞来到一家很雅致的日吧,是一个古朴的小套院,更难得的是院子里还种着几棵树,上面开满了樱花,穿过一座木制的小桥,来到一个房间,房间里布置得简洁而考究,窗户是用微微有些发黄的宣纸糊着的,宣纸上画着几棵竹子,人坐在瓦屋纸窗下,仿佛置身画中。安铁和白飞飞一脸兴奋地看着李海军,仿佛到了桃花源似的。
人永远是这样,当你觉得你对一座城市了如指掌的时候,总是会有那么一些意外,让你觉得生活还是可以期待的。
李海军很熟练地点了几个菜,跟服务员小声说了几句,就一个人静静地看着窗外。
这时,白飞飞还是很兴奋,东看西看的,嘴里还念念有词:“这小日本,还整的诗情画意的,感觉像来到了江南一样。”
安铁说:“是啊,这鬼子,中国的东西他们什么都当做自己的,倒是不见外,日本饭店我今天还是头一次来,今天要不是李海军提议,鬼才会来这个地方。”
李海军突然说:“一会鬼就会来了。”
白飞飞盯着李海军看了一会说:“我看你才像个鬼,一路上你一直阴森森的也不说话。”
李海军挤出了一丝笑容说:“能做一个敢爱敢恨的鬼也不错。做人总是有许多禁忌让你不能触及。”
白飞飞笑着说:“你这家伙说话越来越哲理了,最近翻了不少书吧?”
安铁笑着说:“他不是看了多少书,而是看了不少信。”
白飞飞说:“什么信啊?哪个女孩子给你写的?老实交代!”
这时,一直跪在旁边上菜的服务员低声跟李海军嘀咕了两句,李海军点了点头。
服务员出去后不久,房间的门缓缓地被拉开,这时只听见白飞飞大叫一声,抱着安铁惊恐地看着门口站着的那个人。
只见门口一个带着惨白色面具,穿着一身白衣服的女子,幽灵似的飘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把扇子,站在屋子的一侧,动作缓慢的开始转圈。安铁先是一愣,看着这个吊死鬼一样的女人,浑身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安铁看了一眼李海军,发现李海军也正在看他,那眼神跟那个女人眼神有着不可思议的相似,安铁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紧紧楼了一下白飞飞,才感觉到这屋子里还有一个活人。
三个人盯着那女人看了将近一个小时,到后来全部都一声不吭地听着那个女人嘴里听不懂的声音,仿佛着了魔一样。
窗外有一丝风轻轻地吹进来,树的影子在窗户纸上影影绰绰的。
这时,安铁无端地想起一个女诗人写的一首诗歌:
剃过头的和尚遁进一本经书
木鱼在又黑又亮的旧颜色里响
香火越发惨淡,住持不说话
山上有田三十三亩又三分
出家人以苦为乐,看破红尘
北风大盛,棉袍爬满虫蛀
和尚乃出世之人,不觉困窘
菩萨慈眉善目,手持法器
门外有一女子,唤了声∶大和尚
只是哭,不敢进来
第一部 第一卷
第三十一章 … 女流浪汉
那个戴着惨白面具的女人还在那里轻幽幽地旋转;春风从窗外吹进来;带进来一些不知名的花香;在春天的花香里旋转的女人越来越朦胧;她缓慢的唱腔和更加缓慢的动作;如同死亡对人生的缓慢啃噬;如同一只白胖胖的蚕趴在你青春的肌肤上明确无误地吞噬着时光。你感到恐怖却又无可奈何。在这样的吞噬中,有人会更加坚定地珍惜和享受生活,也会有人颓废地挥霍人生。
当然也有人可能什么都不会想,只会感受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凉。这时安铁就感觉到白飞飞的手有些发抖,因为白飞飞的手又紧紧抓住了安铁的胳膊。安铁觉得自己能够感受一些白飞飞此时的惊慌,有一些东西在毫不留情地流失,如果你不把握机会抓住,你将会和这个眼前的幽灵一样,成为一个在黑夜里不停叫门的哑巴,这种痛苦是你就在你想靠近的人身边,但他却永远不知道你的存在。
白飞飞的手一直在微微发抖,而且冰凉冰凉的,白飞飞的眼睛一直盯着安铁看,慌乱而激动。安铁搂了白飞飞一下,用手拍了拍白飞飞的肩膀,什么话也没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屋子里就只剩下安铁和白飞飞俩人,安铁叫来服务员问李海军去那了,服务员说:“那位先生结完帐走了。”
安铁问:“他留下什么话没有?”
服务员说:“没有。”
在送白飞飞回家的路上,安铁给李海军打了几个电话,手机一直关机。一路上,白飞飞出奇的乖,很少讲话,快到白飞飞家楼下的时候,白飞飞小声说:“我还是跟你回家吧,今天晚上我不想一个人。”
安铁楞了一下,正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白飞飞说:“瞳瞳睡的不是双人床吗?我和瞳瞳一起睡,瞳瞳也要人照顾啊,你又不方便。”
安铁说:“那麻烦你了。”
说完俩人一路静静地回到安铁那里,安铁觉得和白飞飞在一起不应该这么安静的,好像应该很轻松地说些什么,但这是一个奇怪的夜晚,安铁也什么都不想说。
回到家里,瞳瞳还在床上看书,看见白飞飞和安铁一起回来,瞳瞳很高兴。白飞飞把安铁扔在一边,只顾和瞳瞳说话。
白飞飞搂着瞳瞳说:“小美人,怎么样了?”
瞳瞳有点羞涩地笑着说:“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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