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心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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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心之城-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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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想着,她觉得有些感激他,并在心里对他生出些许缱绻的留恋来。

第三章   生与死的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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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离开以后,我又躺了好一会才起身。

还清晰地记得今天是雯的生日,说明我的记忆没有全部都坏掉。想着要去墓地那种庄严的地方,心里先就肃然起敬。

仔细地洗漱后掂量过肚子,好像不是很饿,以为能坚持数个小时没有问题,遂决定先不吃饭。找出一身素色的衣服穿好,戴一副黑色的太阳眼镜,然后心情平静地出门。

花店里的玫瑰很鲜艳,好像在集体庆祝今日阳光灿烂般喜庆。我买下两打,扎成一束抱在怀里。这样走在街上惹得很多人瞩目与我,可能都以为我要去向谁求婚?其实我要去墓地祭奠。想象与真实之间存在着多大的差距呵。

随汽车颠簸着停在荒凉墓园的门口,我抱着一大捧玫瑰花走下来,觉得自己像个悲剧里的丑角。同行的只有两位六十多岁的老妇人,满头的白发被凛冽的山风吹得飘摇,象衰败的草。我想着几十年之后自己也要是如此不堪的样子,忽然觉得有说不出的沮丧。

这片墓地建在据说风水很好的半山腰。雯的在最高的坡地上,要我爬得哈哧哈哧地喘上半天才能到达。她孤独地睡在冰冷沉重的大理石下面,看着好像连翻个身都很艰难。但她就像活着时一样,从来不肯在梦中对我说任何怨言,让我在心里愈加地可怜她。刚刚站在那里眼泪就流下来,但只一点点,好像就应该这么多那么理直气壮。

我从口袋里掏出她生前喜欢吃的零食:散装的萨其马、大块的巧克力、棉花糖,还有酸梅干。

墓碑上的照片早已风化得不清晰,看起来就像信号衰减得厉害的电视画面。好在我早有准备,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全新的替换掉。我知道雯生前爱清洁,所以第一件事就是用带来的工具打扫墓地周围的垃圾,将大理石的墓碑和围栏擦干净,把丛生的杂草清除。经过一番整理,墓地看起来精神多了。

我坐下来,点燃一根烟慢慢地吸。思绪很平静,没有小说之类描写的那样起伏纷乱。虽然我并不是个淡定的人,但想不起来应该为什么狠狠地悲哀。觉得这块冰冷坚硬的白色大理石墓碑只是一扇门而已,我在这边,雯在那边,但我没有打开它的钥匙,所以只能这样隔着它和雯说话。

“哈罗??生日快乐??二十五岁了嘛??”我吸一下鼻子用来稳定情绪。

“你好吗?我??不太好??”突然就哽咽住,不知道泪水从哪里涌来,好像不和什么有关系,是单独存在的,而我并不知道。

“我真的??真的??”然后放声大哭,就像个被人狠狠地揍了一顿后刚刚见到母亲的孩子,觉得委屈得不行。

山风钢硬地吹过来,逼迫着眼中的泪水,同时让身旁的矮树发出呜呜的鸣叫声,听着不舒服。阳光正慢慢地转过那片因为山头造成的阴影,清晰地照射在雯的墓碑上,让我新换上去的照片显得鲜艳无比。同时也照在我的脸上,叫我有些羞怯,不敢再哭下去,用手胡乱地抹过眼睛,只剩下哽咽。

但慢慢地,我觉得自己对死亡惯有的那种麻木的痛感又浮现上来代替了诸如伤心等软弱的情绪,让我没有心情继续哭泣,只一个劲地吸着手指间的烟。

“不就是死掉吗???又如何?”我不知该怎样摆脱对死亡的无可奈何,这是我一直爬不出来的陷阱,已经在其中困顿了一年多,从雯死去那日直到今天。

常常想若我先死掉雯会如何?但没有确切的答案。倒不是觉得对雯的了解和我们之间的感情没有信心。雯是个意志坚定的女孩子,也非常的爱我。但她和我的自闭不同,有个非常广泛的社交圈子,甚至在上公厕时仅凭蹲下的几分钟就能搞定一个朋友并经常来往。

“觉得她不错?”在得知她们相识的经过后,我大为惊讶。

“不错,除了喜欢撒谎吹牛骗人以外,没有别的缺点。性格堪称完美,能听我说很久也不觉得厌烦。”

我无言以对,并觉得不理解。

我知道雯也会长久地难过,只是不会像我这个样子颓废地天天去酗酒,甘心趴伏在死亡设下的无可奈何的陷阱里不爬出来。雯的性格刚烈,她会很快振作起来,开始新的生活。没准儿会很快找到新的男友替代我,并很快结婚、生孩子,就像我不曾存在过一样依旧美好地微笑,好像她天生是个知道该怎样活着,从不曾有过迷茫之类情绪的人。

每当想到这儿,我的心里就会有一种隐隐的疼,不明白是死错了人还是活错了世界。

不知坐多久,骆驼还有最后一根。

“我还是老样子,喝酒??你知道的??”其实喝酒开始于雯去世之后,是我对她的思念的逃离。但并不成功,直到今日我仍旧在其中纠结,叫一切变得更糟,并已经哗变成一种习惯。我知道雯若知道我现在的消沉和颓废一定会很伤心,所以并不对她多说什么。

一股风狠吹过来,将我吐出的烟猛地呛回去。我咳两声,好一些。

“没什么事可干,也没有再爱上谁??但有和人做爱??”我想起早晨刚刚看不见的那张疲倦的,但是好看的脸。

“就这些??没了??”我吸一口仅剩的烟,扔掉烟蒂,盯着墓碑上雯的照片。她笑着看着我不言语,就像活着时一个样。我惊讶于她的偏执,虽然经历死亡这样严重的事情,却仍不肯改变什么。

走下墓地,和同来的两位老妇人一起等公共汽车。经过几个小时的风吹和哭泣,让她两个看起来更加地苍老,简直到不忍目睹的程度。我别转脸望向不远处正被人赶着的一群羊,看它们走得乱七八糟,全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闲散样子,心里很羡慕。

“你??来看谁呀?”其中一个终于忍不住,探过头来和我搭讪。

“我女朋友。”我斜她一眼。

“哦??怎么没的呀?”她小心翼翼地问。

“车祸。”她看出我的不耐烦,因为找到话题而不再问,缩回头和另一个说起最近发生在她家门前的一起交通事故。

两个人叽叽喳喳地直说到公共汽车开过来,却还没有完。我上车后就开始打瞌睡,不知为什么困倦得这样厉害,一直迷糊到下车也不觉好些。

回到家里却突然神清气爽起来,好像把什么脱在家门的外面一样令人惊奇。

收拾床铺时发现一枚很漂亮的纽扣,是淡蓝色的贝壳雕琢成的,对着阳光散发出七彩斑斓的光芒。如此女性化的东西自然应该来自敏那件图案怪异的裙子,让我惊讶的是与她的美丽竟那么协调地搭配。我端详一会,顺手扔入床头柜的抽屉里。

剩下来的时间只有一件事要做,就是等待。等待杰、英或者权这几个一直以来天天和我泡在酒吧里的死党打电话邀约。

不知道今夜是不是还去起子开的那家整天播放严肃音乐的酒吧,由谁买酒,谁先喝醉,会遇到什么人,有什么样的偶遇,最后以怎样的胡闹收场??这样的谜底我每天都要在心里猜上几遍,却不觉得枯燥。只要想到酒吧里的热闹,想到酒精进入我的血液后的亢奋,想到因此而可能有的所有无法预见的有趣场面,我就会觉得热血沸腾,对将要到来的夜晚充满期待,并在心里把对空洞人生和无聊世界的厌倦一扫而光。

在闭上眼睛后慢慢地回味起昨夜和她进行过的一切,才发现她腰的纤细、腿的修长、还有像猫一样轻柔的呻吟。觉得心里有些期待,期待她能再打电话过来。

正想时,突然听到铃声爆响,倒被吓了一跳,忙扑过去接听,是权。

第四章   谁抛弃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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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那个进行得怎么样?”权一边问我一边用力地摇晃着高脚杯里的酒液,险些泼洒在自己的身上。他穿着不合时宜的单排扣西装,领带歪斜在一边,雪白的衬衫把他惨白的脸衬托得像个落魄的谁。但权仍保持着昂扬的姿态和凛然的高傲,神情间除了像雕像般目空一切的硬邦邦没有其他。

我刚要回答,却听他又自顾说起来,才明白原来他不要我回答。

“我那个糟透了,根本找不到感觉??他妈的??”权说的‘那个’是指他正在写的一个剧本。提纲我看过,没有任何惊人之处的情节和千篇一律的、煽情的大团圆结局。权说没办法,因为所有的好东西都让莎士比亚、托尔斯泰、海明威、雨果、巴尔扎克、大江健三郎他们给糟蹋遍了。

“所以都变成了坏的??因为人们都太熟悉了。”他用肯定的口气说。

“所以我们现在根本就没有新的东西可写,只能写别人已经写过几千遍的东西。但这不是我的错,而是我父母的,他们根本就不该把我生在这个时代。”他笑着调侃。

“如果我再早出生几百年,根本就轮不到曹雪芹写《红楼梦》,是不是?”他大言不惭地说。我们都不笑,因为从大学一年级到今日都早已习惯这种遮盖卑微的言语。相反的,倒觉得心里有些悲凉的意思。

“唉??我们可都是中文系的高材生啊。”英大口喝下杯里残余的酒,舔舔嘴唇,又提起他最常感叹的话题。

其实他说的‘我们’不包括杰。杰是我的朋友,他在大学里学国际贸易,比中文还无聊的专业。但他毕业后进了银行,所以吃穿不愁。我和英、权以前是大学同学,现在是不求上进,自甘萎靡的文学青年。

“总有什么是新鲜的。”我这样反驳权,在还没有喝多之前。

“新鲜的只是形式,但本质是老套的,还不都一样?”权自大的口气让我觉得反感。我知道这样的争论没有意思,所以不言语,但心里总是蠢蠢欲动,让我恼火自己。

“如果是我就不那样写??”英插到我和权之间来。我们俩都看着他,但在心里都不以为然,不管他说出的是什么都一样的鄙视。

“我正准备写个中篇,现在收集素材,差不多了,再有一个星期就动笔。”不料英转移话题说起另一个,让我和权都暗自松一口气,以为将要爆发的争论被避免掉。

“什么主题?”权很感兴趣地问。

“主题很好??很深入,可以拓展的空间也很大,总之可以写的东西很多,很丰富。”英把笑容藏得很深,但我仍能看出那在眼底荡漾的得意。

其实我们都知道他在骗人,就像我们都知道我们都写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一样。但因为年青,所以我们都不肯承认,以为那只是个时间的问题,其实是我们自己的问题。

我们的问题不仅仅是自我的衰败和丧失那么简单,还有更深层面的,比如信仰的推倒重塑、比如价值观的冲突和刷新、比如道德的丢弃和空白期的过渡、比如对存活状态的质疑和求证、比如对自我本真的追溯、比如承认理想和现实的对立等等,若真的一一列举清楚,还确实比较麻烦。

我们常常争论的话题很多,但说来说去都没有统一的答案。后来这些漫无目的的争论都沦陷为我们醉掉的籍口和遮掩,就像只为和自己有个交代一样必不可少又幼稚可笑。我们虽然都知道这样没什么意思,却仍重复,就像每一天和前一天没有区别地活着一样,我们管这个叫‘对自我的复印’。所以如今我们之间最常常被使用的问候语是“还在复印自己吗?”好像我们都是应该把每一天都活出新意的、与其他人毫不相同的一群特殊群体,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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