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撰书名。后来西魏攻入江陵,元帝绝望之下,尽焚藏书,谓:“文武之道,今
日尽矣。”《金楼子》一书也已散佚。长安有一个以秘术杀人取利的组织,不知
为何自称“十二金楼子”,极其神秘,明崇俨偶尔发现,他们的秘术与自己颇为
渊源,有望在他们身上解开自己一个谜团。只是十二金楼子行踪诡秘,难以追查。
今日偶遇高仲舒,突然发现高仲舒的马所受之伤正是十二金楼子的独门秘术。这
等秘术能让人晕厥半日,却于人身体无伤。高仲舒只是寻常儒士,实在不知十二
金楼子是何居心,也不知他们为何要手下留情。但既然难得发现十二金楼子行踪,
这机会实不可错过。他让辩机将高仲舒稳在会昌寺,自己骑在马上沿路而行。他
虽比高仲舒矮半个头,但坐在马上去看不出来,何况两人穿得都是一般的儒服,
黑暗中自然发现不了异样。
可是快到高家了,仍然不曾出现拦路之人。顺义街虽然算是条窄街,但此时
街上空空荡荡,也显得甚是宽大。现在是一夜中最黑暗的时刻,住户也都睡了,
路上没半点光,连月亮也已隐在云后,偶尔才洒下一片淡淡的惨白,明崇俨的马
蹄在路上敲出“的的”轻响,平添了一分凄清。
明崇俨抬起头看了看天空。月亮在云后时隐时现,淡淡的银光照在他脸上,
仿佛有一阵阴寒。突然,他的嘴角抽了抽,眼里也闪过一丝惊惧,想到了一件事。
如果真个如此,那自己就想错了,本要救高仲舒,只怕反倒害了他。明崇俨
低下头,抚了一把阿白的鬃毛,低声道:“马儿啊马儿,要辛苦你一趟了。”
阿白仿佛听得懂明崇俨的话,自行转过头,四蹄在地上踏了踏,猛地向后跑
去。
***
声音是从贴在窗纸上的一个小纸片上发出来的。
高仲舒也曾去西市玩过,见过眩目戏艺人的演出,有一出便是纸傀儡,是用
纸剪成小人,在一片挂起来的白布上移动自如,还会说话唱歌,只是,以他神灭
无鬼论的眼光来看,那自是一种手法而已。那时与苏合功打了个赌,他说定是有
人在后面控制,并非纸人真人活了过来,结果他也赢了,那艺人说是其实用一根
细线连在纸傀儡上,再用腹语说话。眼前这个纸片,多半也是如此。
他喝道:“装神弄鬼做什么!”上前一把捏住纸片,只道马上便可拉断上面
连着的线,可是那纸片应手即起,手指上只觉一阵微微刺痛,却哪里连着线了。
高仲舒吓了一跳,手指一松,那个小纸片登时斜斜飘落,刚一落到地上,立时消
失无迹,地上却出现了一片水渍。
高仲舒见此情形,吓得脸都白了。道:“大师,这是什么?”他只道辩机定
然能有办法,哪知扭头看去,辩机眼中也满是茫然,道:“这是什么?”
“是片冰!”
那是一片极薄的冰。太薄了,在灯下看去便如纸片。可是现在这个季节虽有
寒意,却不至于结冰,而窗纸上更不是结冰的所在。他平时胆子大,此时却没来
由地感到害怕。
地上的水渍如同一个活物,正在慢慢蠕动,到了墙根,竟然沿着墙而上,而
且越来越大,不知不觉已经成了个影子。这影子也不太浓,只是在不住扩大。高
仲舒大气都不敢出,目不转眼地盯着这影子,低声道:“大师,这到底是什么东
西?”
此时这影子已经有碗口大了,如果再大起来,只怕会涂满整堵墙壁。辩机苦
笑了一下,道:“贫僧也不知道。”
这等情形,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像。高仲舒向来不信鬼神,可是眼前这东西
实在无法用他的知识去解释。他喃喃道:“是鬼么?”
也许,只能说那是鬼了。高仲舒壮起胆子走上前,伸出手指想去摸一摸。这
个影子在墙上也没厚度,似乎摸一摸也没什么大碍。哪知他的手指刚一触到,却
觉影子有一种极大的粘力,指尖立被粘住,动弹不得,而且这股力量竟然还在不
住将他吸入,力量大的难以阻挡,只不过一瞬间,半只手已没入了影子中。他大
吃一惊,叫道:“大师,它粘住我了!”
辩机忽然站了起来,喝道:“精进相者,身心不息!”
《智度论》有谓,释迦文佛前世曾是个商人,某次至一险处,遇一罗刹鬼拉
住他去路,商人以右拳击之,拳即着鬼,挽不可离,再以左拳击之,亦不可离。
以右足蹴之,足亦黏着,复以左足蹴之,亦复如是。以头冲之,头即复着。于是
罗刹鬼问道:“你已如此,还想做什么,心休息未?”商人答道:“纵然五体被
系,我心终不为汝伏。”罗刹鬼无奈,便道:“汝精进力大,必不休息,放汝令
去。”
辩机是禅宗,不修神通,这段经文却是知道的。高仲舒本已心慌意乱,辩机
的喝声直如当头棒喝,心头一凛,道:“是!”他原本心乱如麻,被辩机一喝,
神智立时清明,只觉那影子的吸力登时减弱了许多,已足可对抗,可是想要拔出
来,却也无法。高仲舒试了试,只觉一只手如被牢牢嵌在墙里,根本动不了分毫,
只是不住将他往里吸。他苦着脸道:“大师,快将墙凿了吧,要不我要被封在墙
里了。”
居然会被吸到墙里去,这等事当真闻所未闻。辩机也似有些惊慌,叫道:
“来人啊!来人!”但他也知道,明崇俨所加禁咒能隔绝内外声音,而一道符可
让门窗坚如铜墙铁壁。只是如今那些妖人却已经突破了明崇俨的禁持,反倒成了
瓮中捉鳖。不要说房中没有拆墙的工具,就算有,单凭辩机一人哪里能凿得开的。
他心神一乱,高仲舒被那黑影吸得越来越深了,右手已没到肘部。他急道:
“大师,辩大师!你快想想办啊!再不想法,我就要被封在墙里,到时成了个干
尸,看你怕不怕!”方才他见辩机只念了两句经文,便止住了自己被吸入之势,
只觉辩机定然还有办法。但一想到若真个被封到墙里成了个干尸,自己倒先吓了
一跳。
辩机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时门忽然“砰”一声开了,却是明崇俨大踏步进
来。他脸上大是惊惶,头上也满是汗珠,一张脸绷得紧紧的。辩机见是他,松了
口气道:“明兄,你总算来了。”
他知道明崇俨年纪虽轻,却身怀异术,大是不凡。自己是禅宗,不修神通,
对这些异人的秘术没什么办法,但明崇定然有办法解决。
明崇俨也没说话,急急走到高仲舒身边,伸手从怀里摸出一枝笔和一个小竹
筒。这竹筒上有一个铜帽,他将铜帽拧开,毛笔伸进去蘸了蘸,毫端登时殷红一
片。高仲舒此时一手已有大半陷入墙中,人也要贴到墙上了。再被吸下去,整个
人当真都要进了墙壁。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明崇俨,见明崇俨拿出一支笔头
满是红色的笔,脱口道:“啊,那是什么?血么?”
“朱砂。”
明崇俨只说了两个字,毛笔已在墙上游走。高仲舒急道:“明兄,你还有兴
致题壁一首……”话刚说了半截,马上闭住了嘴。明崇俨在墙上写的,并不是字,
而是一道符。
那块黑影有盆口一般大了,高仲舒的手深陷其中,已到了手腕处。虽然不痛
不痒,但这般惊恐却更让人受不了。他见明崇俨笔走龙蛇,好整以暇地画着符,
心中惊惧,嘴却硬生生闭住,不敢多问。
明崇俨画得很快,最后一笔一勾,那些符字已围成一个大圈,将黑影围在当
中。他一画完,将笔往怀中一插,左手掌贴在高仲舒臂上,顺着他的手臂滑下,
道:“抽出手来!”
明崇俨的手指一触到黑影,高仲舒只觉黑影的吸力大减。他用力一抽,手贴
着明崇俨的掌心一下滑了出来。这手陷入墙中半日,但一抽出来,却毫无损伤,
连油皮都不曾擦破一块。一抽出手,他长吁一口气,道:“明兄,多谢了。”转
眼一看,却见明崇俨面色凝重,他的手已陷入影中。高仲舒大觉过意不去,道:
“明兄,你该怎么办?”
明崇俨的左手捻了个诀,道:“高兄,退后一步。”
高仲舒刚退了一步,明崇俨盯着墙壁,长吸一口气,猛地向黑影吐去。
黑影被符字围住,已不能扩大,此时符字中已满是黑色,便如一个红盆盛满
了黑水,竟然已高出墙面。明崇俨这口气一吐,黑影上登时燃起一片火光,便如
同那是一滩火油。高仲舒吓了一跳,叫道:“明兄,这是怎么回事?快快拿出手
来,不然要烧伤的!”他本就有“铁嘴”的诨号,话很多,方才因为惊吓一直未
能一展其长,此时自己已无危险,但又要喋喋不休了。
火燃得很大,但并不光亮,反是明崇俨画在墙上的符字被火一映,放出光亮
来。但这火似乎并不能燃物,明崇俨的衣袖也在火中,却不曾烧起来。他抿着嘴,
将手一翻一覆,左手捻个诀,喝道:“律令律令,四纵五横。万鬼潜形,吾去千
里者回,万里者归。呵吾者死,恶吾者自受其殃。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急急如
律令。疾!”
他的手指往黑影上划了四纵五横九道,火光如遭火泼,立时湮灭,黑影也如
受同受了伤一样急速缩小,形状不住变幻,趁这机会,明崇俨的手一下抽出。
这是九字真言咒。那团火光如冰澌向火,眨眼间便已熄灭,黑影也消失无迹。
明崇俨伸手在墙上一抹,画着的赤红符字化作粉末,收拢在他掌心。他伸手一吹,
微笑道:“高兄,总算渡过此劫。”
墙上方才又是符字又是火光,但此时却仍是一片平整粉壁。高仲舒看得大为
惊奇,凑上前道:“明兄,原来你是个术士啊。”
明崇俨掩上门,盘腿坐了下来,拿了个干净杯子倒了杯茶,啜了一口,道:
“高兄,让你受惊了。”
高仲舒仍是莫名其妙,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东西是什么,做什么
盯住我?”
明崇俨摇了摇头,道:“眼下我也不知。只是,你身上定有什么不净之物,
可否让我一观?”
高仲舒呆了呆,也坐下来道:“我身上?好像也没什么东西。”他伸手到怀
里摸了一阵,将怀中之物都掏了出来。他还是个弘文馆学生,身边东西也不多,
除了几个零碎银锞子和铜钱,只有一册薄薄的书。明崇俨一见这书册,眼睛一亮,
拿起来翻了翻,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道:“这是什么?”
高仲舒道:“这是《古镜记》啊,明兄不曾看过么?嘿嘿,很好看的,王度
得古镜,除妖降魔,精彩!”
明崇俨对这些除妖降魔的故事似乎没半分兴趣,盯着高仲舒道:“你身上还
有什么东西?”
高仲舒翻了翻袖子,道:“没有了啊,我身上就带这些,除非是这身衣服。”
“脱下来。”
高仲舒吃了一惊,道:“什……什么?有什么好看?”他自幼家规甚严,从
不行走花街柳巷,要他在人前脱衣,可是破题儿第一遭。
明崇俨叹了口气,道:“高兄,你不想天天如今晚一样担惊受怕,就解开衣
服让我查个仔细。”
高仲舒想了想,看了看一边的辩机,咬了咬牙道:“也是,你又不是什么姑
娘,辩机大师六根清净,何况父母遗我清白之体,有何不可见人。”
他一边嘟囔着,一边解开腰带,刚将外衣脱下来,明崇俨忽道:“这是什么?”
明崇俨指着高仲舒腰间的一缕丝穗。这丝穗原本在衣下,穿着衣服看不出来,
他低下头看了看,道:“这个啊,是个玉带钩,和阗美玉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