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
云翔手中的东西散落一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云翔猛地吼出来——方才在山上的怒火,此刻才找到了宣泄口,“你知不知道我想要装作没发生过——我是想要装作没发生过!然后回去……回去……可是根本回不去!回不去!”
“那你现在要做什么?”捡起地上散落的一只面人,那是自己买了送他的——他跟梓康一人一个——真是那么决绝的要走,又何必要带走这个?不开窍的小野猫……真是要折腾死他才甘心不成?“要真是我做得惹了你展二少了,你大可以跟我说明白,现在要回去——展云翔,你不觉得自己更残忍?”
“我……”不知怎么回答他,或者根本也无法回答。就这样僵持着,两人对峙了起来。
终于,沈世豪忍不住了,放下手中的面人,走了过去:“云翔,你到底在坚持什么?”
理所当然,得不到他的回答,他此刻,只是盯着他,眼里是说不出的复杂——或许是感动,也许是愧疚,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依恋。
“我不逼你,也不要求你如何回应我……但是你现在回去,就能面对他们两个了?你保证你自己能安然无事?”世豪慢慢走过去,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去钳制住他的双肩,“不,你不能——你不能保证自己能安然无恙——尽管你占尽了道理占尽了先机,可是你不够理智——不要反驳我,你必须要承认,很多时候就是容易冲动——所以,你会被他们倒打一耙,云翔……你不能现在回去,至少……在相好怎么对付展云飞之前,你不能回去!”
“要你管!”挣扎了两下,却听到他抽气的声音,猛地好似雷击,僵在了那里,半晌,才动了动唇,“你……怎么……”
“还不是拜你展二少所赐?”苦笑一下,伸出手来,上面的伤口并没有处理过,斑驳的齿痕上还夹杂着丝丝血迹。
☆、六十一、心结
六十一、心结
人生,如果偏离了轨道,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任由他拉着自己离开了一片狼藉的屋子,穿过长廊,走过凉亭,跨过拱门,停在一处满眼金黄的花田前——是大片的万寿菊,开得热烈而富有活力,每一朵都在绽放自己的光彩,大片大片的集结在一起,显得十分耀眼。
“带我来这里做麽事?”云翔不喜欢菊花——因它虽有风骨,却太过热烈——这样的热烈让他觉得对自己根本就是一种讽刺——他,从来都是一个人,一个人去争去夺去抢,纵然有纪叔和天尧,可是……纪叔对自己不过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而天尧……天尧总是要听纪叔的。这一点上,他从不怀疑,也从不想要打破过——天虹……天虹的行为他是绝不能释怀的,而纪叔……没有了天虹,他自然也不会继续帮着自己——于是,一定是自己又是孤家寡人了——即使天尧再怎么帮他,也不能违拗他爹的意思——所以,即使不是集体大叛变可也要差不多了……他,展夜枭,最终也只是一个人而已。而这些大片的菊花,开得那叫一个欣欣向荣,却好似在讽刺他的孤家寡人一样……
“给你发泄。”沈世豪绝不是那种“风雅”的人物,更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君子。他带他来,也只是抱了个单纯的心思——有了一肚子的闷气而不发泄出来,当然要憋坏的,他可看不得他一脸的委屈,“是踩是拔,由你。但只能出气就好。”又把衣兜里常备着的那双皮手套给他戴上,“别伤了自己。”
温柔,也是一种毒药,这种毒药要比世上任何一种毒药都来得让人措手不及——它能慢慢侵蚀了一个人的心魂,透入到一个人的骨髓中去,慢慢的,轻轻的,柔柔的,在你还未察觉之际,就让人沉沦——然后,一旦发觉,却已经是中毒颇深——渗入骨髓了——这毒,解不开,也没有解药可用。
云翔没有动作,只是看着世豪,眼里的暴躁也在这注视中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却是平静——平静到几乎有些温柔,半晌,他才坐了下去,坐在一丛花海中,月光如练,夜色如洗,夜风淡淡,衬得他似乎不是凡人。
世豪也跟着坐到他旁边。他知道,小野猫收了爪子,此刻,却是无害的了——尽管,不能保证他一定会冷静,可现在的平静却看起来那么美好。
“我娘……”动了动唇,要开这个口,却好像是费劲了平生的力气——深深呼吸,咬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娘……她就是个戏子——曾经是——她做戏子那么的风生水起,红遍了安庆桐城一带,可是……却走错了,真的走错了……”随手扯下一朵花,撕碎,再扯一朵,撕碎,“我,就是她一时走错的产物——不,该是我爹一时错误的产物——我的存在,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整个展家他的荒唐——所以,他们都瞧不起我,不是因为我是庶出,不是因为我是姨娘生的——而是……因为我是戏子生的!”说到恨时,那扯在手中的花却被撕得粉碎,“虽然每个人都在尽力粉饰着一切……可是……他们看我的眼神永远都充满了鄙夷——对!他们看不起我!”
越被人看不起,就越要争一个刮目相看——母子俩,在展家就是这样争来争去,却还是没有个结果。
“傻小子。”摇摇头,世豪伸出手去,在他的肩头上停了停,最终还是落了下来,“我苦不苦?没爹没娘的,沿街乞讨的事儿也没少做,小偷小摸的事儿也做过——多少冷眼都受了——男人嘛,哪还能在自己家里呆一辈子——他们瞧不起,是他们自己眼光不好,你这几年张罗展家生意,怎么?还让展家败了不成?你没有让这么一大家子喝西北风对不对——在你手里,展家越发的兴盛,对不对?这样,他们鄙夷的眼光又有什么用?你才是掌握他们生杀大权的人!”揽住他的肩头,手掌渐渐收拢,
“也许你说得对……”并没有在意自己被他揽着,“可是……我受不了——我受不了!”抱着头,他似乎要吼出自己这二十年来的压抑,“为什么——为什么有人天生什么都有却不珍惜——我这么努力,我有多努力——我努力的想要被人承认——可就是出身不一样,他的一句话就顶得上我的十句百句——如果他真是有才华有本事,我也能安之若素,可是……可是他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只是会哄人开心——这是他唯一的本事!”低着头,嘶吼了两声,“为什么——为什么——从小就抢我的东西——现在连我的妻子他都要染指!啊——啊——”
“云翔……”看他痛苦,他并不好受到哪里去——尽管,知道纪天虹背叛他,自己心里会生出一丝窃喜,可是……这窃喜却不能建筑在他的痛苦上……这让他情何以堪?伸手把他搂在怀里轻轻安抚着,“不要去想那些过去的事情,跟你没关系——要说错,也是你爹的错,他的错,你没有理由为他承担后果——云翔……云翔……信我……相信我……”
“嗯……”点点头,云翔把自己整个人几乎都要埋在他怀里——这个时候,他根本不想去想他对自己是什么心思,只是贪恋他给予的这一点温柔——真的……温柔……真的是毒药,“我信……我信……”现在,他也只能相信他的话……只能相信他的宽慰——不然,自己真的会被逼疯——真的会。
“那……就别说什么离开不离开——相信我——那对奸夫□,一定会遭报应的,相信我。”如果不是成竹在胸,世豪也不会夸下这海口,“之前……不跟你说是怕你……怕你说我卑鄙……现在,我会把计划原原本本的告诉你。”
☆、六十二、虚伪
六十二、虚伪
天一放亮,云翔就匆匆赶到溪口,逐一检查了工地上的进程之后才命令工头继续开工——每个地基都达到了要求,这样,才能安心继续下去——他带着笑意,跟每个工人命令着。
“云翔,这么早?”接到消息,纪总管急忙赶到工地,看到是已经动工的景象,只能故作惊诧,然后笑笑,其实,眼中的讪讪,却是掩饰不了的——本以为自己可以独揽大权,却给这二少爷一下子把大全主动夺了过去,任是谁也不能心平气和——可是……自己却不能发作——保持着笑意,点点头,“二少爷的意思,大家都要照办。”其实,当报信人跟他说明情况的时候,他还是打算给展云翔一个下马威的,可是……当他看到云翔之后,这种念头又跑到九霄云外去了——只要扶植好了云翔,他的未来也是有保障了,当然不能随便打压他,这般一想,不由得意又换上笑脸。
“纪叔,天虹她……最近怎么样?”状似无心,说时还在四处查看,偶尔还会拍拍哪个卖力干活的工人以示鼓励,可是,谁又知道他心里的苦,“这些日子,我实在是太忙了……冷落了她。”拼命压抑住心里的愤怒与恨意,云翔每走一步都在数一个数字,这样,他才能把戏演下去——演一个翁婿和睦。
“她啊,气色最近还算不错。”听了他对天虹的询问,纪总管这更是一扫方才的不快——毕竟,这展云翔很少有这样主动去体贴他女儿的时候,女儿也几次三番跟他抱怨过这小子不够温柔,但是现在看来,他心里还是有天虹的,只不过是脸上磨不开罢了——这才好,这样,他的将来才有保障,不由得挂上笑意:“云翔,有空回去看看天虹——你这样在外面住着,知道的是你谈生意方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另觅新欢了呢。”
“纪叔!”脸色变了变,云翔一直背在后面的左手死命地握了起来,半晌,才松开,拿到了前面,“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展家……到底是谁另结新欢,谁还不知道?跟我又扯什么一二三。”其实,他现在最想做的,是一拳头打在纪总管虚伪的脸上——可是,他不能,他要忍,忍住满腔的怒火与不快——还有恨,忍着这些与他虚以委蛇,“家里我现在回不去,上上下下,还要劳烦纪叔你帮忙打点些——天尧毕竟年轻嘛,放心——我是你女婿,咱们……可是一条战线上的。”旁边传来的号子声,让他的声音显得有些飘渺。
这一番话,说得纪总管心花怒放——原先,以为这小子就是个草包,不通人情事故,又过于直白,倒是个好用的棋子,这才把天虹嫁给他,结果……没有几天就看出来他根本不是可以随便糊弄的人物,倒是真有点后悔了,一直还埋怨自己打错了如意算盘——什么账目,他可是一丝不苟,算得精明着呢——不过,今天看来……这小子倒不是那么不懂事,也知道这展家是他这个总管撑了起来的,不然又怎么会这样说话呢?嗯……果然孺子可教也……纪总管点点头,笑得越发好看了,照云翔这样的说法,这番话定然是他心里所想——这小子过直了,根本不是个会花言巧语的人——想来,自己日后,倒是不愁了,谁又能对展家当家人的老丈人不敬呢?
此刻的纪总管可是红光满面了,走路的姿态也有些不同,方步迈得很正,一步一晃,好似个老爷一般。
云翔压下心头的鄙视,仍旧信步往前走,装作对这工程不甚在意,可却暗自留心每个进程,走了走,抬头看看天色:“纪叔,我该去钱庄看看了——放心,有我的就有你们纪家的。”后面这句话,说得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