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世豪端了小炕桌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张变来变去的脸,不由得笑了起来,放下炕桌,整个人都趴在这小桌子上放声大笑了起来。
“笑什么?!”云翔脸一沉,伸手就想要打他,可是……手举了起来,半天却落在桌子上,“哗啦”一声,倒把趴在桌子上的沈世豪吓了一跳。
“我……笑你啊!”世豪抬起头来,眼里的情意却把云翔看得低下了头,“云翔……你啊……真是个小傻猫!”
“我哪里像猫!”云翔终于还是一巴掌拍了下去,却不重,只是拍在他放在桌子上的手臂上,“我是猫,你就是老狐狸——还是不做亏本买卖的老狐狸——就擅于空手套白狼你!”
“错。”世豪一笑,“我是空手套野猫。”
“哼,赌局还没有结束——你哪里来的自信?”云翔白了他一眼,“云飞现在成亲了……我不会让他好过的——背叛了映华姐……我不会让他好过……绝对不会!”
“你就是嘴上不放——我都说了要让他在婚礼上好好出丑——在外面四年,他招惹了多少女人,毕竟我手上还有几个……你就是不肯——云翔,你啊……故作恶状,却比谁都心软……”伸出手去帮他理了理鬓角,“放心,就算不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我也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你作死!”云翔却不领情,“我堂堂男子汉,还用你保护?”瞪着他,恨不得瞪出两个窟窿来,“是是是,你不用我保护——是我自愿的。”世豪摇摇头,手还留在他耳边不曾拿下,“但是……云翔,我要保护不是因为看不起你,而是因为……我在乎你。”
我在乎你。
这四个字,有如晴天霹雳打在云翔的心头,把他那颗被伤害得千疮百孔的心劈裂开来,将外面哪满是伤痕的外壳劈碎。
没有回答,云翔还是愣了……这世上,还会有人在乎他……还会有人在乎他?!
“云翔……你……慢慢吃。”千载难逢地,在沈世豪的脸上也闪过一丝红晕,似乎好像是落荒而逃一样,只留了一个背影给云翔。
身后,沈世豪似乎听到了云翔爆笑的声音——他沈世豪……竟然跟个黄口小儿一样,就好似初识情爱的愣头小子……竟然会害羞!这都什么跟什么——笑,有什么好笑!
☆、七十一、夜宵
七十一、夜宵
工场的建设十分顺利,这是云翔没有想到的,他一直以为云飞会跟他捣乱——即便不是每天满嘴的仁义道德,至少也会跟他爹吹吹什么风,闹得他不得安生,但是……他想错了,云飞自从成亲之后,那可真是新婚燕尔,根本不把心思放在家产上,整日里不是欢歌笑语,就是吟诗作画——果然,是他爹喜欢的那种文人啊……所以,才会让自己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眼里过……自己,倒是这展家最不肖的子弟了。
云翔站在工地上,想得有的没的,却把心头的酸楚硬生生都压了下去——他,不能让纪管家看出端倪,否则……一切的努力都是前功尽弃。
“云翔,你看看,这是刚刚织出来的绸布。”纪管家从一旁扯过一块还没有染色的绸缎,“手感倒是不错……只是……这斜纹布的确不好弄……每个人一天半才能断下一匹来……这样的话……”
“纪叔,你不要管多长时间出货,只要质量好,就会有人趋之若鹜的。”云翔笑了笑,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些,只是……这项技术是他独创的,从西洋引进了棉布的斜纹机器采用了特有的缫丝工艺进行修整,所以……只有他才有货,现在是有价无市——他出多少是多少,卖多少是多少,根本不用急功近利。
纪管家一愣,云翔平日里从来没有这样跟他说过话——带着他特有的自信,那股笑意似乎可以睨俾天下,看得他却是一阵头皮发麻——这样的云翔是他不熟悉的,往日里的那个躲在阴影下的孩子,今天,却为何看起来这样光鲜耀眼?
“纪叔,以后……这纺织厂就交给天尧打理吧……您也该歇歇了——毕竟,让天尧接手的话,他日后也就不是展家的管家——我要他做这纺织场的场长,而不是一个管家,”转过头去,笑得十分可爱,“您说好不好?”
“这……”明白知道这是在卸他手中的权柄,可是……若是给儿子一条明路,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云翔,你是要卸我的权?”
“纪叔,你想到哪里去了!”转回头去,“我是替天尧打算——他是个人才,有本事,有才华,有头脑——我不会埋没他的,可是……跟着我做个跟班或者接替您做管家……这都委屈了他,我不想他永远做我的帮手——让他接手工场不好么?”
“哦?”一声冷笑。
“天尧的本事我是一直很欣赏的……只是……他要是跟着我的话……永远也出不了头。”云翔似乎没听到纪管家的冷笑,仍然自顾自的说着,“将来纺织场开大了……开到芜湖南京上海去——到时候,天尧就不是我展家的下人,而是我的生意合伙人——纪叔,有天尧这个做大经理的儿子……多好啊……”这套说辞,刚开始倒真是世豪教的,可是说着说着,却是他的心声了。
那边,没有了声音。
纪管家,心动了。
是啊,他也是年过半百了,就算掌握着这纺织场又有何用?
“唉……云翔……就按你说的办。”
“纪叔?!”一句话,倒让云翔有点想不到,他忙转身过去,瞪大了的眼,一闪一闪的。
“但是,你要保证,这工场的场长是天尧。”纪管家也算是把这丑话说在了前头,“我倒不是不信你——只是……老爷那里……”
“我爹那里我会说服他。不过——”笑意很是明显,“还要纪叔你在旁边敲敲边鼓。”
“恩……老爷倒是十分欣赏天尧的,”纪管家点点头,“若是不用跟你整日胡混,想必他也是同意的——好,就这么办!”
当下商定了计划,云翔又马不停蹄去了待月楼——那里,倒是有人等着他汇报情况呢。
“哟,展二爷来啦,快快快,里面请!”门口小二十分殷勤,得了一小串铜钱的赏赐,更是周到得不得了,就差伸手去拉他了——当然,他也知道这展夜枭讨厌跟人亲近,也就不敢上手,只是把人迎了进去。
云翔点点头,一进门就看见戏台下的雅座上坐着的那人——平头、长衫、雪茄——手里还端着一杯酒——真是个让人不省心的主儿。
他直接上前,也不说话,伸手就把那杯酒夺了过来,倒是让沈世豪一愣,随即笑了出来,连眉眼都跟着带了桃花一般,笑得让人眼晕。
“笑什么笑,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云翔直接端过酒杯,一饮而尽——竟然……是茶?!
“你?!”也不好发怒,只能瞪了眼睛盯着他,倒是不气,却偏偏不愿意这样简单的放过一旁笑得浑身都是桃花的恶人。
“好不好喝?”沈世豪笑得越发开心了,“极品大红袍,每年也不过二斤,可是我特别从京城调来的……当年做贡品用,现在嘛……”
“现在如何?”茶是好茶,入口微微苦涩,却有甘甜散发开来,生津降火的,就……好似眼前这人,无论自己多大的火气,似乎都能给他化解了。
“现在,这上好的东西,也只能配给上好的人。”说得认真,眼里不见丁点儿的戏谑。
“你真是作死——不知道我是赫赫有名的展夜枭么?”
“哦?展夜枭……”世豪佯作打量他,“就是不知道……你这夜枭到底是夜枭还是夜宵——要是夜宵……谁能咬得下去哦?”
“你?!”
☆、七十二、发现
七十二、发现
“什么?雨凤怀孕了?!”展祖望惊喜万分,尽管他不满意这个儿媳,可是却对于现在这个消息是十分的喜欢——传宗接代,比起这女伢子的身世来,明显重要许多。
“是啊,爹,雨凤怀上了——都一个多月了!”展云飞佯作高兴,“现在……我是成了家了,爹,您看……是不是该要立业了?”
“恩,是,也是该要你立业了。”点点头,展祖望倒是对于大儿子的意思十分赞同,“你也是该掌掌店铺了——免得将来养儿子都要问你弟弟要钱,”迈出几步,似是在沉吟,半晌,方才道,“纺织场上……你是插不进去了,米行、钱庄……还有你弟弟新开的那家商行……云飞,我看那个商行是倒买倒卖的地方,倒是没什么家底的,你也不必去跟他争……不如就……钱庄吧,保赚的生意,你看怎么样?”
“爹,我不想守着老底。”云飞正是冲着那纺织场而来的,却没有想到,他爹居然给他来了个“装疯卖傻”——他就不信,他爹那么个圆滑世故的人,竟然看不出他的心思来。
“云飞,你的意思我知道,但是……”展祖望当然也知道萧雨凤就是云翔在收回溪口那块地的直接“受害人”,而云飞现在急于想要那块地,也保不准就是要给他这媳妇一个高兴罢了,所以自然留着心眼,“溪口那块地还是你弟弟的,现在你就不要去想它,等以后再说吧,毕竟纺织场刚刚建成,你也不熟悉工序,去了只能添乱而已——不过钱庄的生意你是很熟的嘛,而且钱庄的生意,咱们在桐城基业颇大,你何苦去争那些个没影儿的东西?”
“……”云飞也知道他爹说的是事实,可是……若是不能给云翔一个下马威,他这又算什么呢?枉做小人?还是说……他的几番算计,最后还是敌不过眼前的利益在他爹眼中的重要性?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云飞,你去问问云翔钱庄的事情,这几天把交接做好了。”展祖望不想多说——谁不为了自己的利益着想?虽然喜欢大儿子,可是也不能为了喜欢,就把自家给败了不是?这一点上,他展祖望是说得明白做得明白的——谁也不会比他更明白。
云飞一见他爹主意已定,也不敢再继续追着要溪口那块地了,毕竟现在他是能弄一点到手就是一点,就算他自己想要一口吃个胖子,他娘也要有些疑虑的,何况偌大一个钱庄,经营好了可是一本万利——不,是无本万利的买卖……只要他经营得不出错就能在爹的面前邀功……再有个孙子当做筹码……何愁纺织场不到手?
走在路上,手中拿着展祖望写的亲笔书函,展云飞是高兴得有些陶陶然了——只要他能逐渐掌握了展家……何愁将来啊……那个什么沈世豪是一定会回到京城的,可是云翔却不能走——天虹在展家,他娘在展家,他的一切都在展家!既然这样,他又为何不能等呢?等到他展云飞掌控大权的时候……哼哼……一切就都好办了——还有那个萧雨凤……他不会休妻的,他要她给他做个最好的挡箭牌呢……对,一切都计划得完美无缺。
走到钱庄,再到米行,最后又上了郑士逵府上,都没找到人,这让展云飞不由得心生不满。
“郑老板,云翔他去那儿了?”云飞还是硬着头皮找上了郑士逵。
“展二少啊?今天一早去了钱庄……这个时侯……该是在纺织场吧。”郑士逵倒是知道云翔讨厌云飞,却不知道这其中另有玄机,故而说得也就轻快了些——若是把这个大少爷跟云翔的关系弄好……似乎……他们老板的事情也会容易一些——抱着这个心思,郑士逵是越发的来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