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散了,房间里只有天虹还举着手指嘤嘤地哭,一面坐在地上一面又十分凄惨地看着地上被踩烂了的缎子,哭得伤心欲绝。
“哭,你还有脸哭,哭,哭,哭!”坐在桌子旁,倒了杯茶,竟然还是凉的,不由得又是一阵气闷,把茶杯狠狠掼在桌上,“给我起来!”
“云翔……我真的只是想要帮大娘的忙……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你没有?没有你解释什么你!?”云翔拍着桌子,脸色也越发不好,“你想要帮她的忙?好个帮忙!帮忙!”连茶水都掀翻了,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形成一个浅浅的小水洼,却好似云翔想要哭却流不出的泪,“帮出个绿帽子给我戴——好个帮忙!”
☆、十三、拜访
十三、拜访
拿了手巾浸湿了凉水敷在脸上,热辣的痛觉还未消散,冰凉的刺激倒让他整个人都一颤,把半边身子都扔在了床上,眯起了眼睛。这一番折腾下来,已经是三更天了,想要睡下是不太可能的,倒不如歪一会儿,也好想想明日怎样跟那沈老板谈谈生意。
昏昏沉沉,五更天已明。
“云……云翔……”天虹推门进来,左右看看,确定了只有云翔一人睡在小壁橱里,这才蹑手蹑脚走向书桌。昨夜他独自在书房歇了,也不知道还气不气,要是还生气,她也只好躲他几天了,过几日这气性退了也就好了——可是看他昨夜的疯魔模样,真真儿吓死个人。
听到她的声音,云翔却没有动,本来已经消退的痛觉又涌了上来。从小他就疼她宠她,就是过家家的时候,也是说过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只是没想到,最后娶回来的人,心却早就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云翔?”见他还歪着,天虹放大了胆,走到书桌前开始翻腾。声音不大,却很急促。
“你做什么?”听见她翻书的声音,云翔可是沉不住气了,翻身下床,几乎用冲的奔到桌案前,“谁让你乱碰这些东西?你还当这里是云飞的书房呢,是吧?!”
“没……这……我……我只是……只是想要替你整理一下……云翔……你听我说……我真的是……”
“收起你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吧!”云翔盯着她,心里的痛是越发明显,怒极反笑,惊带了几分狰狞,“你总是这样,好像是每天都在忍着我,看见我你都受不了,对,就是这样,用你惊恐的眼神来斥责我,让你的眼泪哗哗地流,好像要把我淹没,不溺死我你不罢休——是不是?!”
“不……”天虹仍是流着泪,只能说出这么一个字,其余的话却总不出口,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满眼的惊恐,手里的册子攥得死紧,紧到指节也开始泛白。
“看看,又是这种表情!”云翔苦笑,“自从他回来,你就越来越像个受惊的兔子,才三天,三天就完全收买了你的心——不,从最一开始你就没把心放在我这!你根本就看不起我,只把我当作等他回来的挡箭牌!”猛然,响起昨夜里云飞对沈老板的殷勤,再看天虹的举动,他只觉血气涌上头顶,脑子发胀,怒火中烧——书房这里,他从来不许她进,十几年了,她也习惯了,况且成亲两年来她也从没有替他整理过一张纸片,怎么偏偏今天想起来要整理?!想到当年云飞总是偷了骗了他的诗稿,然后是抄是扔,当年是习惯了,可是……现在呢?
猛地抓起她的手,那本册子上,赫然“账簿”两个字,刺得人眼睛生疼。
“啊——”一巴掌打在天虹脸上,“滚!滚——别让我看见你!别让我看见你!”一把把她推出门,他真怕自己会一个冲动掐断她那细白的颈项。
这一折腾,早是天也大亮了。头一次给书房上了锁。云翔开始考虑是不是要去山里买个野惯了的放牛伢子来看管书房。
洗了脸,应是把眼里的泪逼了回去,这才清清爽爽地上前厅问安,尽管昨夜挨了打,可他必须学会忘记,只要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他还是展家二少爷展云翔,而不是他爹口中的逆子畜生,大娘口中的庶出。
“嗯,这还像个样子。”展祖望看了看二儿子,过于漂亮的五官显得十分扎眼,这个儿子并不像他,反而有几分品慧年轻时候的风流,所以他本就不怎么喜欢,而今天早上,却有了不同于往日的狠劲,当然也有些疲惫的颓然,横竖看来倒有些他的风采了。
“爹,今天京城来的沈老板要来我们家,我想好好准备下。这沈老板一直跟郑城北有来往,实力该是不差,而且他在桐城也住过些日子,我想,什么山珍海味,咱们是比不了京城,但是桐城的特色,该是能让他喜欢的。”云翔行完礼,站在一旁,跟展祖望一点点的讨论了几句如何招待客人。
“好,你去准备吧。”展祖望的话,几乎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
“那我先下去了。”心里已经有了方案,连用餐的器具都一一静心思量过了。一切准备停当,就听门房来报,说是京城来的山老板由郑老板陪同,来找二少爷。云翔连忙吩咐了几句,又嘱咐天尧亲自取了十个新鲜鸡蛋,要张妈好好准备。这才掸了掸衣衫,往前厅走去。
今天的沈世豪没有穿洋服,确实一件月白的丝绸长衫,依旧是戴了礼帽墨镜,外面套了一件棕色的绣波浪纹暗花的褂子,挂着怀表的金质链子露在褂子外,一手上是翡翠扳指,另一只手上则戴了个硕大的祖母绿戒指,整个人看起来确有财大气粗的架势,身边还带了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也是一样的衣装,只不过没有怀表戒指,倒是胸前挂了个足有成人拳头大小的金质长命锁,至于郑老板,今天却是完全为了衬托这父子二人,穿的反而朴素了。
“沈老板光临,真让寒舍蓬荜生辉,能认识沈老板这样的人物,展某三生有幸。”展祖望满面笑意,“这是犬子展云飞,以后生意上还请沈老板多多提携。”
“展大少爷,”沈世豪似笑非笑,“昨日见过了,云翔引见的呢。”拿出一根烟,却未点燃,“不知,云翔呢?今天沈某可是特地来拜访他的啊。”
☆、十四、点心
十四、点心
“沈老板认识云翔?”本是一开口就是“逆子”的,展祖望还是忍住了,昨夜听了云飞说云翔跟这沈老板赌牌九,也只道是不过赌桌上的点头之交,却没想到,他们还能熟悉到直呼其名的地步。
“啊,老相识了。”沈世豪笑了笑,不再多说,甚至连身边的儿子梓康也不给人介绍。
云翔在门外听得真切,又整了整衣襟,大步走进了门:“爹,大哥。”对着展祖望跟云飞行了礼,虽然别扭,可还是样样做得明白,这才跟世豪他们见礼,“沈老板,郑老板。”
“云翔,何必见外呢,咱们十几年的交情了,让你叫声‘世豪大哥’或是‘沈大哥’,不算我托大吧?”沈世豪这才拍了拍梓康,“梓康,这就是云翔叔叔。”
“爹骗人。”梓康回过头来做了个鬼脸,转身扑到云翔身上,这孩子虽小,力气倒不小,云翔反射性地蹲下,把他接住,虽然不胖,可这孩子还真敦实。
“明明是云翔哥哥,才不是叔叔。”梓康笑得很是得意,楼主云翔的脖子,整个人都吊在他身上了。
一旁的展祖望却没把注意力放在这里,方才那“世豪”二字已经让他浑身一震——沈世豪,前朝的红顶商人,家大业大自然不必说的,只听说与洋人还有生意往来,就是那些洋鬼子见了他也要给几分面子,实力大,势力更是大,真若是攀上了这么个大树,何愁展家不发达?忙把笑意扩大:“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红顶沈老板啊!失敬失敬!不知道您跟云翔还是旧识——真是有缘有缘!这小公子长得,真是俊啊……颇有乃父风范。”又想起云飞说昨日云翔与他赌牌九似乎赢了不少,忙问:“云翔他年纪小不懂事,没得罪您吧?”
“当然不会。”世豪过去拍了拍挂在云翔身上的梓康,落入眼底的却是云翔脸上的憔悴跟左颊上那已经不很明显的红色印子,想要问,却又不好开口,只好给梓康使了个眼色,“云翔他是真性情,做人也洒脱,又够聪明,沈某可是诚心相交。何况,做生意,不管什么手段,讲的是个诚信,这一点,沈某信得过云翔。”说完,又掐了掐儿子的脸,“你这么重,可别把叔叔累坏了。”
“是哥哥!”梓康反驳,又死死扒住云翔,“叔叔才不会这么好看呢!”说时,用手指了指云飞,“那才是叔叔——死板板的像块木头,而且啊,老,很老——反正看起来比爹老才是叔叔!”孩子小,这话说得却十分机灵,尤其是“童言无忌”,即便是说了什么,又有谁好与他生气?只把云飞跟展祖望说得脸上阵阵发青。
云翔则抿了抿嘴,脸上那火辣痛觉,本就消失了不少,而现下却好似根本没有感觉了一般。
“云翔哥哥,你的脸怎么了?”梓康一句话,倒真把人的眼神引到了云翔的脸上——原本用凉水敷了半天,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什么的,可一旦仔细去瞧,云翔的肤色本就比旁人要白润些,脸上有点儿什么,自然要比旁人容易看得清楚,何况他昨夜又熬了一整晚,眼睛下也有了淡淡的倦色。
“啊?”云翔一愣,往他爹那边看了看,又想不出什么理由来搪塞——说是碰的磕的,连他自己都不信,“梓康,后院有不少点心,可是跟京城的不一样,保证你没吃过,怎么样,要不要尝尝——哥哥保证,你爹小时候都想吃没处吃的。”不会说谎,那就只有岔开话题。
“真的?!”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果然好哄,一听有好吃的点心,马上就忘了方才的疑问,“我要吃!我要吃!”这才爬下云翔的脖子,拉了拉沈世豪,“爹,梓康可以跟云翔哥哥去吃点心么?”
“世豪大哥,后堂准备好了酒席,可就等你这个贵客了——还请给小弟个面子?”虽然注意到他脸色有一瞬的不善,可云翔直觉这不善并非冲着自己而来,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好怕的,只把脸上挂了笑意——当然,称呼也改了。
“这个面子,自然要给。”似乎已经无视了旁人,世豪虽然跟众人一同移步,可还是蹭到了最后,走到云翔身边,附在他耳边低声问:“脸上的伤,到底怎么回事儿?”
“没事。”低下头,缩了缩脖子,这种耳畔私语他真的不太适应,即便是天虹,也没有跟他这样亲近过,觉得不太习惯,云翔还是往一旁躲了躲。
“没事儿?脸上都红了一大半了,还说没事儿?”世豪又往前凑了凑,“是你爹还是你那个假惺惺的大哥?”
“……”云翔猛地转过脸去看他——不,是瞪他。
“要不要我帮你出气?”世豪完全无视他眼中的羞愤,“作为债务人,不好好保护我的债主怎么成?日后没人问我要账,那我良心不安啊——你说是不是?”
白了他一眼,从来都只听说是欠债不还,诅咒债主不得好死的,哪里还有他这样抢着抢着要债主过得好的?
“要是没有你这个债主啊,我可怎么活呀。”世豪是越说越离谱。
云翔都懒得理他了,真不知他的生意是怎么做的,连负债都这么积极,难道他是靠打家劫舍发财的——都不知道心疼钱的么?
“怎么?不理我啊?”世豪还是笑,“你说有好吃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