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知道怀璧其罪的道理,他们既然只是商人,若是没得半点靠山,就只能自求多福……故而商贾买卖,做得也是战战兢兢,现下孙先生需求军火,他们可以出资,但若这宝没押对,他们自己也要遭殃。
是的,说是为国为民,但又何尝不是为了自己?
再叹一口气,云翔伸手反抱住他:“睡吧。”
房间里,再无人做声,只有呼吸清浅,传来的是彼此的气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其实,谁又能睡得着呢,只是没人再说话罢了,心里却似有千万个声音在吵闹,是怒骂还是嘲弄?这些,都不重要。
第二日,梓康听了沈世豪的安排,找了几个平日里不算亲近的兄弟,之后又买了几张船票,将这几个兄弟的家人送上了去往美利坚的船,接着去发电报。做好了这几件事,他才回到洋行,毕竟上次的那个诺特的事闹得不太像样,这番还要在找买主,他先回去估了价再说。
当前局势不稳,许多人便是无事也要惹事,而这些人中便有一个展云飞。
“这……混账!”沈世豪把早上的报纸狠狠摔在桌子上,他倒要看看这展云飞能闹出什么花样来!
作者有话要说:似乎木有人爱云翔BB了……
☆、二十四、风吹
二十四、风吹
若说展云飞,倒算得上是有一支好笔头,当年也是报馆的一个顶梁柱,那文辞也算得上是犀利,抨击这个打击那个的,其实给展家惹了不少祸,只是展家当年在桐城可是一大户,就算展云飞写了什么,也大都会给展祖望一个面子,只是……这上海不比桐城,展家也早就败落,展云飞这胆子也只是胆子。
胆子大是好事,但是胆子大本事却不大,那就不妙了。
历来这世上就不少那胆大本事小的人,但也历来这世上也不缺不怕死的人,于是招人恨就恨在既要喊出来让人拜他的高风亮节又不肯就一直在骨子里高风亮节下去成就一番好名声——展云飞就是这样的人。
沈世豪没想到的是展云飞根本没回老家,而是找了一家报社重操旧业开始了卖字赚钱,只是他一点儿没想着怎么去过日子,反而尽把矛头指向不该指的人,倒是笔名,没用原先的苏慕白,反而正用了“展云飞”三个字。
“值得生气?”云翔看了一眼报纸,那上面写的东西在他眼里简直就是笑话。
“他这么一折腾,任谁看不出你们俩的关系?”沈世豪冷哼,“赶明儿找到他,把他撵回去。”
“就是撵,他写也写了,发也发了,”若不看云翔握紧的拳头,倒真以为他不当一回事儿,“但是没想到,他还真能让人看上。”
一个文辞犀利的记者好找,一个文辞犀利的傻子也容易找,一个文辞犀利的混蛋更好找,难得就在于不但是个傻子还是个混蛋更是能让人算计得了的,这便是展云飞。
要说展云翔的名头在大上海也算是闯出来了,其实多少生意人表面是正经八百老实守法,但实际上倒腾军火倒卖走私的事儿没少干,而很多事情大家只是心照不宣。可展云飞在报纸上把这事儿一抖落,再加上他的名字,很难让人不会想到云翔身上去——好点儿的以为兄弟嫌隙,稍微阴谋论的,可不就真当是云翔说给这个展云飞听的么?一旦摆到台面上来,大家面子上不好看不说,以后生意更没得做了。
这样一想,沈世豪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若是真往深去探究,可不就知道那展云飞是不是给人利用了?
“这事儿你不用管。”云翔松开了拳头,云淡风轻的说,“我自然会收拾他。”
既然云翔说要自己收拾,沈世豪当然不会替他出头,何况那展云飞实在是太过让人失望,他若出手指不定就重了,到时候惹得云翔心中不爽快可得不偿失。
出了家门,云翔先去找杜常生说了关于展云飞的问题——那展云飞确实有点本事,矛头第一个就对准了杜常生,说他占据上海滩多少生意,倒卖军火,为富不仁,各种各样的词句就像是刀子似的,若不是杜常生平日里素来有些人品,指不定就被那游行的学生给用唾沫埋了。
“展二爷不用担心这个。”既然说是做买卖,杜常生可不是跟谁都能做,他早就把展云翔的身份调查得清楚明白,而展云飞在他眼里也不过就是跳梁小丑。
“不是担心,而是有事求到你杜老大的头上了。”云翔可没打算让自己洋行的伙计去找展云飞的住处,“请杜老大借我个靠得住的兄弟帮个忙。”
“这事儿……”看着云翔那的那张报纸,再看看身边的兄弟,杜常生沉吟了片刻,“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展二爷,你知道我这兄弟可都不是吃素的……”
“杜老大的兄弟,自然有道上的规矩。”云翔对他抱了抱拳,两人这借人的事儿就算定下了。
要说展云飞也确实倒霉,实际上当时霁鸿给了他钱让他回老家他就该回去,只是他一不打算回去让雨凤那女人跟他一起享福,二又舍不得上海繁华,就赁了个房子暂时住下,准备找份体面点儿的工作,等混出头脸来再回去炫耀一番。谁知道他本身学历倒是尚可却在同城闭塞了那么久,早就跟不上大上海的灯红酒绿了,所以找工作便处处碰壁。他也是着急,就找了一家洋行闯进去要做账房。那账房可也不是一般人就能做的,他算盘打得也叫好,但人家又不缺账房,他不就又是白闹一场?可展云飞是谁啊,他当然知道他兄弟在上海这边混得开,自然也就知道要用云翔的面子,便大声嚷嚷起来——“我是展云飞——展二爷展云翔的哥哥,你们不能赶我走”——这样的话一喊,当场落了多少人的下巴是可以知道的,但这也让有心人听了进去。
所谓有心人,便是多长了个心眼。
展云飞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失望离去,刚走出洋行不多时,在一处小巷就被人堵住了。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身上带了两个大洋,展云飞下意识地捂住。
“到没什么,听说你展大爷来上海找出路,兄弟想要帮衬帮衬。”从堵住展云飞的那群人身后走出来个人,他长得平平无奇,甚至连声音都没什么特色。
“你……帮我?”云飞还不是真傻,他当然知道这世上不会有平白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落在自己头上,“你是谁?要我……帮你做麽事?”
“简单。”那人笑了笑,仍旧平淡,就好像不曾笑。
展云飞不知道,这种人,实际上便是间谍最好的人选,他们不显山不露水,放到人群里找不到,但揪出来你也记不住,让人不会在意也不会注意,自然也就能把情报传递出去。然而正因为展云飞不知道,他也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人的条件,两个人开始了合作——于是,便有了报纸上的文章。
后面这些调查不到,云翔只是调查出了展云飞在洋行的行径,当时就气得直喘粗气,恨不得就把展云飞一巴掌扇回桐城才叫安心。
“展二爷,看来……这是冲你来的。”杜常生巧妙地想要摘出自己。
“杜老大,也许……不仅仅是云翔……”沈世豪在一旁皱眉,“既然我们合作,全上海滩都知道,若是我们这边有风吹草动……”
☆、二十五、草动
二十五、草动
派了人在展云飞那边盯梢,稍有些风吹草动就会传信回来,也不愧说是杜老大的手下,做事干净利落,只是盯了两周就有了消息。
“展云飞……跟日本浪人联系?”云翔看了记录,心里恨得不行——其实也不能说展云飞就有多不争气,只是那些日本浪人平日里中国话说得一个溜到,一点儿不像是外国人,若不是杜老大平日的门路,指不定也给人诓了去。
“展二爷,这是他跟多少人联系,平日里的作息,全都记录得妥妥当当。您看,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事我再找你。”拿了一封大洋给他,他推了推也就领了——若是矫情不要这不要那,倒真要让人担心上火,何况历来的规矩就是得了这外捞自己填自己的,他也便没有推辞,只要回去跟杜老大说一声便可。
拿了展云飞的行程表,云翔与沈世豪议论了一晚上,知道下半夜才相偎而眠。
知道了对方的动向,再要部署起来才会更加得心应手。
梓康被叫回了洋行先顶了沈世豪的工作,而沈世豪则与云翔分头行动,这期间又收到了御手洗的几封信,都是传递一些奇怪的信息,但自从上次那个军火的消息被印证了之后,云翔也便留了个心眼,没有把这条路堵死。
隔三差五,御手洗良子的信就会如约而至,上面渐渐用一种隐晦的表述方式写了一些正当时的消息,有警告的也有提示,那种遣词措句让人不得不感叹这个女子的心思巧妙。至于展云飞,云翔是十分了解他的,虽然他为人颇有些问题,但在民族大义上却绝不含糊,也只是受人蒙蔽了而已。这也让云翔对他产生了一种叫做“同情”的情绪,但想到当年在桐城这家伙如何对自己的,云翔又特想让他吃点苦头。
这边洋行的事情已经快要收尾,毕竟不能因为展云飞的事情而放弃了家里的正事儿,而就在又一次的犀利文章登报之后,展云飞却出事了。
要说这世上是有人知道怎么回事能忍着,可也有人就是不明就里而不打算忍着,展云飞就被一专门给德国多买办的洋行给盯上了,趁他自己在外面晃悠的时候把他拉到暗巷里一顿暴打,断了一根肋骨,脸上也肿得不像样,要不是有人路过叫来了警察,指不定就交代了。
得知这件事,沈世豪没让云翔过去,甚至连派人去看也没有——若这时候跟他联系,真就坐实了那展云飞是听了云翔的意思才在报纸上胡说八道这件事了!
“可是……就是他再多不是,也不能看他就那么死了。”云翔皱着眉,他倒不觉得展云飞如何,但毕竟他是霁鸿的亲爹,现在霁鸿年纪小可以把话说绝了,若是将来长大,指不定会产生嫌隙。
“放心,他又不是没了用处,只我们离开了,他才能生死有命。”沈世豪说得也是在理,云翔想了想,没反驳他,虽说心里仍旧有些不快但也就这样了,只是托了一个老乡回桐城时候顺便把萧雨凤接到上海来。一往一返,路途不近,要等萧雨凤到也得月把的日子,所以这期间也就靠展云飞自己折腾了,好在那几个东洋细作没扔了他,也真是印证了沈世豪的话。
半个月之后,萧雨凤终于到了上海,刚一下车就被带到医院。
展云飞在病床上吊着,要死不活的,看得萧雨凤眼里一阵发红,心里泛酸,扑在他身上就哭。就算当年不是因为情深意重而成亲,这许多年守在一起,磕磕绊绊的过了许久,哪里还能没点儿真心实意呢?
等医院的护士把这话传回给沈世豪,他也颇觉安慰,再跟云翔说的时候,却小心翼翼,生怕再惹他不快。
“云翔,他们这些年,虽然不能说锦衣玉食,可也没缺吃少穿,比起旁人也是不错的。”沈世豪笑呵呵的走到他身边,伸手揽住他的腰——这些年来,他们两个也是守在一起,就算摸遍了对方的每一寸,也仍能给自己加带来一番悸动。
“我知道。”云翔放任自己靠在他怀里,“家大业大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道理我又不是不知道……只是,怕霁鸿将来心里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