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所有人都知道,这是陷阱,是陷害,是低劣的政治斗争常用伎俩。
但是,他们却无能为力。
赤司征纪上个月刚刚从坎特雷拉回来,耗费无数人力物力,死伤过万士兵,却连坎特雷拉第一道防线都没有突破,夹着尾巴灰溜溜逃回来了。可笑他出征前,曾代表保守派立下“铲平坎特雷拉”的豪言壮语,结果却让人啼笑皆非。
作为以赤司征十郎为中轴的革新派,他们不遗余力找准机会想要一口气削弱保守派势力,而且也胜利在望了。前几天甚至下达过“更换皇太子”的密函,眼看距离政治胜利已经一步之遥……
这个节骨眼上却发生了这种事,实在是糟糕透顶。
就像马拉松已经快跑到终点,却在最后一百米的地方被人偷偷从背后划断了脚筋,有苦难言。
※
“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吧。”
温和的声音打破了会议中近乎凝滞的空气。循着声音望过去,黑子的军服没有同以往那样穿的一丝不苟,而是随意的披在肩上,多了几分随性。衬衫最上的两颗扣子没有系好,露出大半白皙的脖颈,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黑子起床后有将近半小时的迷茫期,冰蓝的眼睛盈满水雾,看起来呆呆的,好像不管做出什么事情都会任由摆布……
说白了,就是某个人鱼会不自觉诱人犯罪。
“……阿哲你到了排卵期?怎么身上有股香味儿……”青峰话没说完就遭到了同僚们共同的手刀攻击,赤司虽然没有动手,锋利的视线却仿佛要在某个黑皮身上戳一个窟窿。“我看是你发情期到了吧,大辉。”
赤司快步走到某个没睡醒的人鱼身边,用最快的速度给他扣好扣子穿好外套,阻断黏在他锁骨部位的那些个繁衍者的视线。
“赤司君,变异Vajra是我不顾你的命令,擅自捕获的,”黑子拉住赤司的手,轻轻握住,“追究责任的话,我可以担负全责。”
一片沉默。
黑子的话并没有错,说起来这件“事故”,他的直接责任比赤司更大。如果将所有责任压到他头上,赤司可以干干净净脱身,一点儿影响也无。
“舍卒保帅”,同样是政治斗争常用的伎俩。
赤司看着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蓝发青年,天空般的眼眸很澄澈,就像秋日晴朗无云的苍穹。“你们先走,我和哲也单独谈谈。”
※
当会议厅只余下两个人的时候,黑子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容。他的右手握成拳,放在自己的心脏位置,抬头望着赤司,眼神坚定。
那是新兵入伍的时候,军人对自己的“王”表达忠诚的宣誓动作——为了我的王,我愿意献出自己的心脏。
“赤司君,这件事因我而起,也让我将它终结吧。”
如果黑子将责任全部承担,他固然难逃一死,但这样就保住了革新派的政治优势,而赤司征十郎也距离王座更近了一步,几乎到了唾手可得的程度。
渴盼已久的王座,和手里的一颗棋子,孰轻孰重?
答案,似乎早就呼之欲出。
“哲也。”
赤司眼底闪过决断的光辉。他轻轻环住黑子纤细的肩膀,在他耳畔发出一声叹息。
黑子只觉得后脖传来一股钝痛,当即眼前一黑,软软倒了下去。赤司抱住人鱼青年瘫软下去的身体,将他抱回休息室的床上。
然后,拿出床头柜里银亮的手铐,将他纤细的手腕拷在床沿。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这篇看的人不多,不过我写着还是很开心的
☆、天际传说…12
黑子醒来的时候,整个指挥办公室仅余下他一个人。
大脑短暂的空白过去,回想起昏迷前的对话,黑子胡乱把军服往身上一披就要下床,却被手腕上银亮的金属给束缚住,无法自如行动。
打开另一只手腕上的通讯装置,黑子第一时间试图和赤司联络,却只得到了一片盲音。心脏在胸口剧烈地跳动,每一次撞击都带起一股阻塞般的疼痛。黑子手指快速输入代码,找到了名为“惨剧:变异Vajra吞噬十三名帝光学生”的头版头条。点击进入。果不其然,最上面一条就是关于最大责任人——赤司征十郎的审讯记录。
黑子并不是第一次在视频里看到那个赤发青年。相反,十年来的韬光养晦,多个领域的成功都让他的势力不断扩张,威望也不断上涨。黑子非常喜欢看不同场合下那个人永远淡定自若的风度——这个人是我唯一的王——每每黑子都会产生一种莫名的自豪感。
审讯中的赤司依旧是平静而淡漠的,赤红的发在一众人里面显眼而张扬,夺人眼球。一同出席的人中,有大半都是情绪激动的父母,他们最最疼爱的孩子被变异虫族弄伤甚至吞吃果腹,每个人看向赤司的眼底都充斥着绝望的愤怒。
黑子虽然人不在现场,然而父母们悲伤至疯狂的情绪还是能充分接收到。他不禁有些担忧地看着那个人群中央被审讯的人,男人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负责审讯的法官坐得高高在上,对赤司提出一个又一个问题,语气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赤司征十郎少将,是你指挥根武谷永吉放出变异Vajra的吗?”
“不是。”
“你是说你对根武谷永吉的行为完全不知情吗?”
“是的。”
“事件发生前你也没有发现他的任何异状?”
“是的。”
……
不管法官问什么,赤司的回答都没有超过三个字,只是陈述最基本的事实。他的视线滑过一边旁听的保守派议员们,在心底发出无声的冷笑。
这些人想看他赤司征十郎的笑话,他偏不如他们的意。
终于,到了最后一个,也是最关键的问题。
“赤司征十郎少将,根武谷永吉已经死了,作为他的直属上级,你要为这件事背负全责,你有任何异议吗?”
这次,赤司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在他身后的绿间等人都紧张地看着他。理智上,他们倾向于将不在场的黑子作为责任人,舍卒保帅;感情上,他们没有一个人舍得伤害那个十年来干净单纯如初的人。无法作出取舍的情况下,他们只能将一切交给赤司,交由那个人来做决断。
赤司的脑海里,与那个人过往的一幕幕飞速闪现。
第一次见面的样子,将“幻影”机甲赠与他时,那个小小人鱼欣喜的表情,生日时为他唱歌的安静模样……那双清澈的眼眸十年来都没有改变过,永远都是安静专注地看着他,毫不犹豫地赌上性命执行他交付的一切任务。
赤司抬起头,缓慢而又清晰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没有异议,我承担全责。”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遇害孩子们的父母几乎是咆哮着要求给予严惩,想到自家孩子的惨状,他们恨不得立刻冲到审讯厅的中央杀了那个赤发的恶魔。想到心尖上孩子的惨状,他们完全无法平复心中的悲愤。审讯厅一时陷入了混乱。
“为什么……明明可以全部推给我的……赤司君……”
黑子是个冷静平和的人,表情说好听点是淡然,说难听点是有点轻微的面瘫。但是看着这样被众人指责的赤司,他完全无法维持多年以来的淡定。
手腕、脚腕,都被那个赤发青年上了手齤铐,冰冷的金属无情地束缚着温暖的皮肤,让他无法移动。可是黑子已经无法顾虑那么多了。
随身佩带的武器都被收到一边,放在他无法触及的位置。蓝发的青年第一次失态地爬起来,试图用最原始的方式发泄着心中膨胀的情绪——他一下又一下地将手齤铐往墙壁上砸,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手腕白皙的皮肤根本经不住这样的虐待,表皮瞬间被磨破,露出里面淡色的血管。黑子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完全不理会被勒得往外渗血的手腕,死命地将手齤铐往墙面上砸。
“你这个怪物,为什么不去死——”
“到底是什么机甲的研究,居然会用到活体的变异Vajra?其实你的目的一开始就是制造混乱吧——”
“没错!法官一定要杀了这个人,为我的孩子陪葬——我的孩子他才十一岁啊——上个月刚刚过生日——法官啊——”
审讯已经完全变成了单方面的控诉。听着父母们狂乱的指责谩骂,想到罪魁祸首的怪物正是自己捕捉回来的,黑子感觉自己犹如被人摁住了咽喉,痛得无法呼吸。
“是我的错……”
手齤铐被黑子的动作撞击得变了形,然而他的手腕也痛得麻木。腕骨在剧烈的力道下已经骨折断裂,无力地耷拉着,无声控诉着主人不知轻重的虐待。
※
“我承认此事我有责任,但是,罪魁祸首却不是我。”
一片混乱中,赤司开口说道,语气不咸不淡,依旧是平稳笃定的。随着他的话语,一度失控的场面也镇定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他,等待他未说完的话。
“这件惨剧,从一开始,罪魁祸首就是Vajra,不是吗?”
异色的眸子微微眯起,里面冷酷的寒光让人心惊。赤司环视了一圈众人,满意地看到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他的观点。
“所以,我在此立誓,作为对十三位死去的孩子,还有四十一位受伤孩子的愧疚和补偿,我会亲自带兵摧毁坎特雷拉,”
赤司微微弯腰鞠了一躬,完成了一个,任何贵族都跳不出毛病的完美默哀礼。
“我会灭掉Vajra这个种族,以慰孩子们在天之灵。”
审讯厅在短暂的沉寂后,突然迸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就连情绪最激动的几位父母都流下了泪水,并当场表示愿意无条件支持赤司的发兵行为。原本想要看热闹的保守派们交换了一个不悦的眼神,趁乱悄悄离开。
他们的背影,也丝毫不差地落入赤司的眼底,他的唇边溢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绿间几人作为以赤司为首的革新派支持者,纷纷带头鼓起掌来,看向赤司的视线里也多了几分崇敬。毕竟,这世上没有几个人可以做到用短短几句话扭转局势——将充满负面情绪的舆论,瞬间转变为对自己支持的正面力量。
这个男人太可怕。
他是真正的天才。
※
解除了面前的危机,赤司慢慢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表情也有些凝重。
虽然危险看似过去,但紧随其后却面临不少麻烦。出征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军队编制、武器、机甲、后勤、补给,都是问题。好在赤司一直都在暗地里进行一些筹备,也不算完全没有头绪。
这场战役,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人类与Vajra持续数百年的战争,必须在他的手里画上一个休止符。
赤司的眼底闪过决然的光,脚步也变得沉重。推开办公室的门,赤司立刻皱起眉宇。
有血的味道。
赤发青年当即冲到休息室,看着床上那个手脚都被铐住的蓝发人儿,看着他血淋淋的手腕,赤司整个人都愣住了。
等到他梳理好纷乱的思绪,弄清楚现状,赤司几乎是怒火中烧地冲了过去,将某个乱来的、不让人省心的人鱼从手齤铐脚铐中解放出来。带着薄茧的手掌附上手腕的伤口,赤司简直不知道该心疼还是该发火。
“我把你铐住,是为了让你安安分分呆在这里,不要出去造什么乱子,不是为了让你自残的。”起身拿出柜子里的医药箱,找出消毒水和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