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看得出价值的,譬如金银财宝,玉玺权杖;也有可能是因为太过神秘而让人不解其妙、故而也不敢随意弃置的,比如一本虽让人不明其意、却历经万代而不见丝毫朽坏的不起眼的书。
潍历朝的史书就这样不为人知地被历代帝王保存了下来,只不过天长日久,人们不但从未知道过那到底是本什么书,甚至不到权位变迁都不再有人想得起它的存在来。”
苏芷凝的讲述让衍忱万分激动。他自小随着江启源,勤学好问,文才超卓,如今乍一听到湮灭万代的潍历朝之史竟然浮出水面,一时忘情,再也想不起来别的事情,只想和苏芷凝畅谈上三天三夜,让她给自己把那一朝历史细细讲来才好。
倒是江胜雪,还牢牢记着自己御前骁卫的职责,更不曾忘记他们这番谈话的初衷原是为了对付紫渊门保护皇上圣驾而来,当即提醒着追问道:“那么敢问苏姑娘,这史书上是不是记载了什么法子,能够除掉紫渊门这样的妖孽呢?”
苏芷凝看向他,眼里流露出几分赞赏钦佩之色来:“江公子问得甚好!所谓史书,不过记载着一些发生过的事情而已,并非武学典籍。好在潍历一朝,偏偏就发生过一件事情,若能把这件事情利用上,或许能对除魔护驾一事大有助益。”
江胜雪和衍忱一听此言,对望了一眼,脸上都露出欢欣振奋的神色来。
苏芷凝对他们笑了笑,这一回不再等他们追问,就侃侃而谈地说了起来:“这本史书当中记载,潍历朝中期的时候,曾经发生过一次政变。
当时天庭有变,那一任人君不得不在寿终正寝之前就赶回天上处理一番龌龊之事,也正因天上自己都乱了,就管不到人间的事来,下面才出了一番岔子。”
衍忱略为思索,便问道:“可是有关争嗣夺位?”
苏芷凝颔首抚掌,爽朗笑道:“正是!那突然返回天庭的君王有一位兄长,觊觎这人间主位已久,但君王离开之前早已立有太子,名曰轾辕。这时轾辕刚成年不久,虽然年轻,可要登上君主之位也很说得过去了。他的伯父恨他碍事,便发动了一场政变,意图除之而后快。”
事情说开了头,苏芷凝便渐渐敛了方才谈天说地的神情,不知不觉肃然起来。
“幸而这轾辕的身边有一位贴身侍卫,叫做暮渊,暮渊一家自潍历朝初立时起,就是奉了天命来保护历代君主的。早时王室为神,凡胎肉体自是轻易伤不了他们的,故而至紧要对付的敌人就是妖魔鬼怪,所以潍历朝的侍卫一脉,于降妖除魔一技,最是精通。
这是闲话,我们还是先来说这场政变。暮渊其时比轾辕略长几岁,老成持重,他提早接到消息,知道先主的兄长要来谋刺轾辕,便苦苦思谋如何能保全得轾辕性命,除掉反贼,将轾辕扶上王位。当时情势危急,他一时之间别无他法,便将轾辕偷偷带了回家,藏在密室当中,着人妥善照顾他,好让自己安心在外拼斗。
暮渊一片耿耿忠心,当真日月可鉴。他念着轾辕权重位尊,寻常丫环都太过粗陋,不配照料于他,便让自己的娘子亲自照看轾辕。”
听到这里,衍忱和江胜雪不觉脸色微变,想是都猜得到日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不幸了。
苏芷凝看他们神情,知道他们已经会意,便点点头萧然叹道:“这暮渊的娘子叫做子冉,与暮渊年纪相当,稍长于轾辕。她不仅貌美如花,且温柔贤淑,比起轾辕平日里常见的小美人来,别有一番韵味风致。
再说暮渊在外面力战劲敌,九死一生,拼着险些不能生还,才将反贼诛灭,返来请出轾辕,将他扶上王位。而轾辕回宫之后,对子冉日夜思念,终于不堪相思,不久便将子冉夺入宫来,收为侧妃。
更糟糕的是,轾辕念着暮渊护主有功,也因为他法力高强,自己的确十分仰赖于他,故而虽然碍着他的面子,与子冉恩爱作乐颇为不便,却也不忍将他调离职守。
暮渊便留在侍卫的位置上,终日看着爱妻与他人卿卿我我,风流快活,叫他怎能不钢牙咬碎,和血下肚?”
衍忱轻轻摇头,像是在对此事发出议论,又更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句:“臣民之妻不可夺啊……”
他说完之后,仿佛才回过神来,看了苏芷凝一眼。他的目光清明磊落,倒是苏芷凝被这双晴光一照,脸上似乎微微红了一下。
当时,在沐冰蓝被鹿子骁当众揭穿嫁为人妇已过半载却仍为处子之身后,衍忱曾经冲动地想要把她留在宫里,再不放她回到江行云身边。
这句“臣民之妻不可夺”,就是她当时对他说的话。
自然,除了他们俩,再也没有第三人知道这件事情了。
江胜雪听了这轾辕夺妻的故事之后,看样子也是颇为激动。但他忍了忍,什么话也没说。
苏芷凝只看了他一眼,便猜得到他是想问暮渊身负这夺爱之恨,有没有做出什么复仇犯上的举动来。但这个问题显然不便出口,毕竟他和衍忱之间,就是侍卫与君主的关系,假若他提起这一节,便好像是在宣称,假如有一日衍忱也这样对待他,那么他是必要复仇犯上的了。
苏芷凝不动声色,却善解人意地主动把这个话题提了出来:“暮渊心里虽然气恨已极,却也没有做出什么事来。这固然与他为人忠厚有关,也因为他的祖上在受命护主之前,就曾经立下重誓,从今往后,无论发生什么样的变故,在任何一种情况之下,都绝不能背君叛主,而必须自始至终殊死效命。这轾辕夺妻之事,当然也包括在任何一种情况之内,所以就算是这样,暮渊也什么都不能做。”
这么一口气说了半天的话,苏芷凝像是体力上有些支撑不住。她低头呷了一口已经有些凉了的茶,稍事休息,才又对两位仍旧凝神等待的听者续道:“不过有时候,什么都不做,也就违背了殊死效命的誓言了。
轾辕登基不到一年,因为之前他伯父夺位的混战之中出现的纰漏,天下发生了第一次鬼祸,群鬼齐出,恶意伤人,就是在这一遭之后,天庭才关闭了阴间大门,不许鬼灵随意往来于人间天界,结束了先前长达数百年的人鬼神混居的时代。”
当年苏蕙珏给沐冰蓝讲述《紫阳天经》与《云阙素心誌》的来龙去脉时,就曾讲到过天倾一角砸穿阴间大门的事情,那自然是发生在阴间大门关闭之后了。
“就是那一次鬼祸之中,群鬼意欲夺得人间尊位,那么除掉轾辕就是必要的一步了。
轾辕此番再度遇险,自然又须指望暮渊出力相救,然而这一次暮渊已非当年之心。他一想到轾辕竟然夺走自己的爱妻,当着自己的面花好月圆,就恨不能要他粉身碎骨。他自己不亲自动手已经是极为克制之后方能做到,如今看着他被群鬼加害,自然心中大快,哪里还肯救他?
没有了暮渊的效忠,轾辕终于在劫难逃。他死后,天庭另行派下人君即位,不但平息了群鬼之乱,还将朝政打理得有条不紊,潍历自此进入了一段中兴之期。”
故事看似已经讲完,江胜雪便忍不住追问道:“那轾辕死了,暮渊和子冉呢?”
苏芷凝看了看他,知道他是在期待着她给出的答案是他们夫妻重归于好,皆大欢喜。
她稍带歉意地垂下眼帘,低声道:“轾辕死时,子冉和暮渊都在身边。子冉心痛于轾辕的惨死,在暮渊面前又更是羞愧难当,自觉再也无颜活于世上,便掩面自尽了。
她死后,魂魄被打入地狱,因为对丈夫不忠不贞,遭受了一番酷刑严惩,此后又被打入轮回,生生世世只教她先甜后苦,或为人始乱而终弃,或遭夫郎百般恩爱之后变心冷落。
这是她的劫数,而此劫只有一人能替她解开,就是当年遭她背叛的丈夫暮渊。”
衍忱摇了摇头,似是不确定暮渊究竟能不能原谅子冉。苏芷凝以为他是要说出一番诸如英雄气概丈夫胸襟的话来,却不料他张开口来却说的是:“暮渊本就对子冉爱之入骨,后来又恨入膏肓,这一爱一恨纠缠铰结,他心里怕是再也放不下子冉。原谅她也是爱她,不原谅她也是爱她呀!”
苏芷凝敛神一想,一瞬讶然之后,胸间空余一片凄怆,衍忱对情爱的体悟,的确比她自己又深刻几分啊!
“苏姑娘?”
苏芷凝这一番愣神,被江胜雪的一声低唤叫了回来。
她恍然抬眼,看见衍忱似了然似怅然的眼神,才想起方才的话题,便接着往下说道:“至于暮渊么,他违背了祖上种在自己血脉中的誓言,被处死后便被囚在地狱深处,受那千秋万代无穷无尽的永刑。
他此时已是鬼灵之身,不过他生前毕竟是神,天神的灵魂,自然比凡人的灵魂强上百倍,更何况他与生俱来的神力,就是尤为擅长对付恶鬼的。所以即便是寻常鬼灵练到顶级的功力,也不是他的对手。”
听到这里,衍忱和江胜雪同时明白了过来。他们俩齐齐开口,江胜雪便立即收声,将话头让给了衍忱:“芷凝,你是说,若能请出这位暮渊来,那么不管紫渊门再祭出什么鬼灵都无济于事了?”
苏芷凝郑重点头,目光晶亮:“正是如此!不过暮渊功力如此之高,凡人就算是练穿了《紫阳天经》,也是无力请得动他的,好在同他说上一回话却也还是能做得到。若能将他劝服,自愿来助,则我们大功必成!”
第118章 疑窦重重
衍忱和江胜雪听了苏芷凝的一番话,脸上都露出希冀的喜色来。
但转念一想,衍忱又有些担忧:“话虽如此,可这暮渊既然是上古天神,又怎是能够三言两语便请得动的?再说他重刑在身,也并不自由啊。”
苏芷凝显然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当下答道:“他并非自由之身这节倒也好说,只要他是为了做该做的事,冥王阎罗也是必会通融的,所以关键还是要他自己愿为此事。
而要说动一个人,无非在于八个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要说这晓之以理么,那便是这番我们请他出来,也不是随意为之,而是请他来护卫帝王的。护卫帝王本就是他一脉传承下来的天职,他当初受罚,就是因为有违职责,如果这次他能做到,就等于是偿还了当年欠下的糊涂账,更赎清了那笔冤孽,他也就可以从刑罚中解脱出来,即便不能重列仙班,至少也能再入轮回,往生为人了。”
衍忱听着这段话,虽然轻轻点头,脸上的神色却越来越凝重,眉头也皱了起来:“就是这一点,恐怕他无法做到啊。当年的事情,显见在他心上缠着一个死结,若是至今不能解开,那也在情理之中。怕是就冲着这护卫帝王四字,他就不肯来帮这个忙呢。”
苏芷凝显是极为赞成,当下颔首不迭:“这一节芷凝也想到了,所以还要备着另一条路,就是动之以情。”
这一回,衍忱没有作声,倒是江胜雪说话了:“你是说,劝他看在子冉世世受苦的份上……”
他没再说下去,是因为这其中种种关系,他尚未能够完全理清。
苏芷凝便了解地接过了话茬:“不错!刚才说了,能够解救子冉的,只有暮渊一人,可暮渊要救她,光原谅她也是不够的,还必须满足一个前提,就是他自己不再是戴罪之身,只有他自己的罪刑已经服完,他才有资格去宽恕他人。
所以,除了以其自身之利诱于暮渊之外,我们还有一条路,就是让他亲见子冉之苦。”
这第二条路一说,江胜雪的神色更加欣喜振奋,而衍忱却仍是沉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