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临东周- 第103节

狐偃见宋襄公身体一直不能好转，私下里和公孙固商议借助宋国复国一事，公孙固坦然相告道，“公子如果想找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我们宋国一定不敢推辞，会让公子觉得宾至如归。可是如果说到复国这样的大国，宋国新败之后，的确没有能力帮忙，还是请公子另谋高就，不要耽误了公子的前程。”

能够热情帮助别人的是朋友，但是能够实言相告自己没有能力帮助你，以免耽误你的，同样是朋友。

公孙固的话让狐偃知道，留在宋国，已经没有太大意义。

既然确定了是要为复国做努力，那么宋国不具备帮助重耳的能力，最好的选择便是离开。如若贪图一时安逸生活，岂非留在齐国更好？

狐偃将公孙固的肺腑之言告诉了公子重耳，众人决定启程。宋襄公见重耳是真心要走，于是为重耳等人准备了行李、盘缠等旅行必备之物，重耳和众位跟随者无不欢喜。

重耳走后没多久，宋襄公箭疮迸发，生命垂危。

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所有的遗憾和错误都不容回避，宋襄公回顾自己这一生，从意气勃发帮助齐孝公即位，到最后为了霸主之位被楚国几次羞辱，甚至将整个国家带到了崩溃的边缘，自己也成为天下笑柄。

这都是权势闹得。

没有齐桓公那两把刷子，还非要嚷嚷着当什么诸侯霸主，作的整个宋国人仰马翻。

弥留之际，宋襄公嘱咐世子王臣，宋国之所以一败涂地，都是自己的过错，都是自己没有听信公子目夷的忠言，将来世子登基，一定要倚重公子目夷，他的为人和眼光都是宋国第一等的。而楚国这个仇人，一定世代不要和他来往。至于公子重耳，将来他回国之后，一定能够登基，我们小心谨慎的侍奉重耳，晋国将来会是我们宋国很好的盟友。

看来宋襄公心里什么都明白，自己的错误，自己应该如何去做，只是当日为权势所迷惑而已。

这些话嘱托已毕，宋襄公阖然而逝。

世子王臣即位，是为宋成公。

重耳离开了宋国，日夜兼程，不日将到郑国，早有人报知郑文公。郑文公微哂道，“公子重耳背叛父亲，流亡在外，列国都不接纳他。这样的人，我们郑国不欢迎。”

上卿叔詹见郑文公对公子重耳如此不屑一顾，急忙解释说道，“公子重耳虽然目前非常狼狈，但是他有‘三助’，他可是老天爷保佑的人呢！”

郑文公一听这话说还老天保佑？老天保佑让他流亡在外，衣食都没有着落？

叔詹详细为郑文公分析了重耳的“三助”道，“重耳的母亲狐氏和姬姓同宗，而且重耳为人贤良，这是一助；重耳被迫出奔，晋国就此不宁，难道这不是老天为重耳准备的机会吗？这是二助；跟随重耳出奔的，有赵衰、狐偃、狐毛等人，这些文臣武将，不避艰难险阻，这是三助。所以公子重耳，有此机遇，将来一定能够成功。主公如果帮助重耳，将来不失为一桩佳话。”

郑文公不以为然的说，“重耳老都老了，还能干什么事业？”

叔詹说道，“主公如果不能帮助重耳，那也不能羞辱他，那就干脆杀了他，以免后患。”

这是什么逻辑？

一会儿帮，一会儿杀？

郑文公微怒，心说您一会儿要我帮助他，一会儿让我杀了他，您这到底什么意思？玩儿我呢？

郑文公命令将郑国城门紧闭，恕不接待。

重耳被诸侯嫌弃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所以这一次他一看郑国城门紧闭，干脆都没让随从去问个究竟，直接驱车绕过郑国。

做人真的必须洒脱，何必要和别人计较？正如探春所言，糊涂人多，哪里计较的许多？

人生如雪落飞鸿，洒脱一点，更添豪气干云。

重耳绕过郑国，直接到了楚国。

楚国，这也是当时狐偃为重耳规划的资助国之一。

楚成王见了重耳，非常客气，用国君之礼招待重耳。

这又太过隆重了。

重耳谦虚，不敢当。

第二十七章　　　　东周一等狙击手

一直被人歧视的公子重耳，在楚国居然得到了楚成王隆重招待，谁不知道楚成王出了名的傲慢？面对楚成王的热情，重耳一时之间手足无措。赵衰暗地里嘱咐重耳，咱们经历了那么多坎坷，到现在终于有大国君主这样看重您了，这都是天命所为。您不如坦然受之。

赵衰的气度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的，所以面对所有的坎坷，所有的殷勤，他都能接受，很自然。也许这就是人生的气度，阳光赐予我们温暖，风雨却锻炼我们的筋骨。

于是就出现了重耳越谦虚楚成王越殷勤的情况。重耳在楚国由此得以立足，安心的留了下来。

一日楚成王和公子重耳外出游猎，就是传说中著名的云梦之泽。游猎是双方领导交流感情的好机会，当然也是满足领导虚荣心、展示个人能力的最佳场合。话说楚成王这么爱面子的人当然不会错失这样的机会，游猎刚开始，楚成王便射中一只鹿，于是各方人马交口称赞，楚成王威武！领导就是有能力！

刚好此时一只没眼色的人熊从游猎队伍的车前跑过，大约是受了惊吓，跑出来连方向都搞错了，直冲着人群而来。楚成王问重耳，公子为何不射呢？

重耳弯弓之际暗自祷告道，如果此番能够回到晋国，重整河山，愿天可怜见，让我射中此熊右掌！弓响处但见羽箭里弦，正中人熊右掌！

片刻的沉默之后，如雷的叫好声在人群中响起。

谁都知道，能面对人熊这样凶残的大型动物不慌不乱，还能精准射击，那绝对需要一颗强大的内心和绝佳的射箭技术。看来公子重耳不但是东周一等狙击手，更是内心强大的领导。

如果说之前对楚成王箭法的称赞多是出于奉承，一个领导能射中一只鹿，足以证明这领导不是酒囊饭袋，上马拉弓也能一战。当然楚国这边的臣子多是讨好，而重耳的追随者多是捧场。不过重耳射中人熊，在场的人叫好，可多是出于真心，出于对一个穷途末路却坚守信念者的尊敬。

当下众军士擒住这人熊，忽然又有人惊叫，有怪兽！

楚成王暗自心惊，这可真是没挑好日子，怎么连怪兽都跑出来了？

不是奥特曼，也能碰到怪兽。

还不是小的。

楚成王仔细一看，这怪物长得真是惊人，难堪，恶心，让人害怕！反正种种负面词语都能用在这怪物身上，那也不足为过。原来这东西鼻子如同大象，头却像狮子，脚却如同老虎，头上毛发偏如同豺狗，而尾巴却是牛尾巴，身体比马大，而且还是黑白花纹的，看来是多种动物特点的综合体。

而众人所有的武器，都不能伤到这怪物，反而是众人的兵器和车辙，只要是铁的都被这怪物轻而易举的大嚼特嚼。

看来是身体有缺乏铁元素的病症，那时候又没有补铁口服液，只能通过吃兵器补铁。

楚成王于是询问重耳道，“公子是中原人士，见多识广，可知此物是何来历？”

这下尴尬了，重耳是中原人士，但是也自小生长在晋国宫廷之内，既没有看过《人与自然》，也没看过《动物世界》，此话从何说起呢？

幸好赵衰在旁陪伴，赵衰解释说道，“臣知道此物，据说此物名为‘貘’，此物秉天地之金气所生，头小足卑，最喜欢吃铜铁。而它的尿液能销蚀五金，它的骨头是实心的，没有骨髓，能够代替鼓槌。用它的皮做褥子，能够去湿气，避瘟疫。要制服此兽，可用纯钢之物刺激其鼻孔，或者用火烧之，因为金素来畏火。”

这一席话说的楚成王心服口服，接连称赞重耳麾下人才得力。虽然人家不知道此物来历，但是能有知道的属下，也说明领导不一般。

众人都在手足无措之际，却见魏犨赤手空拳，扑上去与这怪兽相斗。却见魏犨挥拳相向，这貘却全然不怕，根本连挠痒痒的作用都起不到。最可恨的是貘看着魏犨一身盔甲却垂涎欲滴，忍不住上前一舔，居然将魏犨腰带舔下来一块。

魏犨本来性子火爆，这下子可真是急眼了，什么倒霉怪物，打仗用舔的？没得叫人恶心。魏犨翻身跳上怪物，双臂紧紧卡住怪物脖颈，这怪物虽然不知痛痒，但是逐渐呼吸困难，于是腾挪跳跃嚎叫不已。在场的人无不受惊色变，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魏犨见这貘如此激动，知道一定让它难受了，才会有此反应，于是坚持随着怪物运动的趋势，但是就是不松手。

过了大约半柱香的功夫，这貘筋疲力软，瘫倒在地。恐怕主要是由于缺氧的缘故。魏犨翻身下貘，用手捻着貘的鼻子，这貘倒似变了个模样，乖乖的跟着魏犨而行，赵衰急忙命令手下军士取烟火熏貘，这貘更加瘫软。

魏犨抽出宝剑斩去，不料这貘居然皮毛丝毫不受损伤。赵衰说用火烤可行，果然火烤之后，这貘皮毛变软，可以顺利剥下。

楚成王和众人如同看戏法一样看着魏犨将这不可一世的貘制服，当然对重耳的手下文臣武将都非常佩服，颇多赞美之词。可是这话从楚成王的嘴里说出来，周围成得臣等楚国大臣未免心里酸溜溜的，成得臣立马要求和重耳的手下比武。

楚成王当然不允许，比武？如果楚国赢了，重耳肯定面子下不来，如果楚国输了，恐怕两国积怨更深。何况楚成王看起来，手下也的确没有必胜的把握。

何必非要争一短长？

楚成王当即表示，重耳是贵客，得臣不得无礼。这是楚成王精明大度之处。天下之大，能人辈出，有容人雅量，方能有轻松自在人生。

这次游猎非常成功，既展示了各国将士风采，又增进了两国之间的友谊。在游猎之后的宴会上，两国领导人相见甚欢，并对目前的国际、国内形势表示了自己的观点和看法，为两国进一步沟通表示了意见，并提出了建设性意见。

酒酣耳热之际，楚成王有点飘飘然了，他居然问重耳，说寡人如此对待公子，日后公子返国之后如何对待寡人呢？

这就相当小家子气了。

哪儿有刚帮助了别人，立马问别人那你怎么报答我呢？

不过酒醉吐真言，楚成王对重耳那么友好殷勤，除了渴慕贤才，当然有政治投机的原因在里面。

楚成王有出人意料之问，重耳也有出人意料之答，重耳笑道，“楚国既有羽毛齿革这样的物产，更有子女玉帛这样的财富，寻常报答，您自然看不上眼。这样吧，如果我回到晋国，能够复国，那时愿与楚国结为友好邻邦。如若不然，倘若两国交兵，晋国自当退避三舍。”

这话是实话，但是也太实在了。这说明，虽然楚成王对重耳如此殷勤周到，但是重耳心底里还是有一颗警惕的心，楚国和晋国可以是友好邻邦，但是也可能兵戎相见。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三舍是古代距离单位，一舍为三十里，三舍就是九十里地。重耳的回答，实在出人意料。

果然宴会之后，成得臣立即进言楚成王，说您对重耳好有什么用啊？他这时候就说要和楚国打仗的事情，这还没离开楚国呢，我看他就是一个白眼狼，将来肯定是楚国心腹大患！

楚成王沉吟半响说道，“人都说晋国公子是有名的贤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而且跟随重耳的文臣武将，都不是等闲之辈。我看他的成功是必然的，或许这就是天意吧！难道我们楚国要逆天行事吗？”

天意不可捉摸，人在无法解释一些事情的时候，总会归结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