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西弗勒斯那天离开时的话刺伤了这个敏感的男孩,但当时哈利脸上虚弱并且苦涩的笑容令她心疼,那一瞬间庞雷夫人只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即将赴死的老人对着亲朋露出最后一个安慰的笑容。
是的,哈利的笑容只是为了安慰自己,庞雷夫人非常清楚这一点。西弗勒斯一贯的刻薄她不想评价什么,但至少有一点她可以肯定——没有人会平白无故的不想好好活着。城堡里的孩子们不管有多惧怕可怕的魔药口味,最终都会乖乖的喝下去,不是因为自己的咆哮,而是他们知道喝下去才能恢复健康。哈利和别的孩子在这一点上并没有区别,并且哈利从未抱怨过魔药的口味,也绝不会偷跑。这样的行为,只能证明哈利并不是不在意自己的健康,至少他非常理智的在对待这个问题。然而哈利一直在受伤。庞雷夫人不记得从一年级开始哈利究竟进了多少次医疗翼,各种各样的原因,但没有任何一次是因为孩子的胡闹。
“我只是,不得不去做我应该做的事情,夫人。”
想起哈利所说的话,庞雷夫人忍不住怨恨那个预言,正是那个预言把哈利推上了救世主的神坛。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身上,把责任推给一个婴儿,啊哈,多么高尚的巫师界!那些责任根本就不该由一个孩子来承担,那么多成年巫师都是吃干饭的吗!愤怒归愤怒,可庞雷夫人也清楚,这是她改变不了的可悲的事实。因为自己的弱小和恐惧,就把希望和责任交给别人,企图得到保护,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享受那个胜利的果实——这就是肮脏的人性的阴暗面。
叹了口气,看了看时间,庞雷夫人用魔杖敲了敲桌角,拿到了家养小精灵按照她的食谱做好的饭菜。
“该吃饭了,哈利,然后是必要的休息。”看着哈利将手中的笔记本放好,庞雷夫人帮他把餐盘摆好,然后也在床边坐下享用自己的那一份。“如果不是看在你有乖乖吃药的份上,我是不会同意你在病床上工作的。”
“也谈不上工作,只是必要的准备。”尽管斯莱特林的餐桌礼仪是非常顽固的,但显然庞雷夫人并不是那么苛刻,至少她很喜欢和哈利一起吃饭,间或聊上几句。哈利本身对于那些礼仪也是可有可无的态度,鉴于他曾经是一个完全不知礼仪为何物的巨怪。“城堡太古老了,总会有些地方无法抵抗时间的侵蚀,而我们没有理由不去修缮。”
“是的,太古老了。”抬眼看着墙壁上古老的花纹,感受着那些花纹中蕴含的魔力,庞雷夫人温暖的笑了笑。“有时候我觉得城堡就好像我们的祖母一样,不会有很多话,但总是慈爱的看着你,在你受伤难过的时候给你一个温暖的拥抱。所以,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不要和我客气。庞雷家族虽然只是个小家族,却也有不少东西传承下来。”
放下勺子,庞雷夫人做了一件非常不符合餐桌礼仪的事情——伸手温柔的在哈利头上揉了揉。“哈利,我帮不了你更多,但只要是我能做的,一定不会吝啬。你只是个孩子,你知道在我眼里所有的孩子都是最珍贵的礼物,你也一样。”
“……谢谢,夫人。”您总是这么的美好,总是让我觉得像是得到了母亲的关怀,然而我却从来无法做到不让您生气——鉴于我无法阻止自己受伤。扬起一个真实的笑容,哈利在心底告诫自己不可贪恋。
当斯内普拿着熬好的魔药走进医疗翼,看到的就是庞雷夫人和波特坐在一起吃午餐的温馨画面,不由自主的顿住了脚步。波比一直很心疼波特,他是知道的,因为波特没完没了的受伤。然而,波特此刻脸上淡淡的笑容却是真实的,不是敷衍,不是疏离——对着自己绝没有的。恍然觉得,似乎波特跟任何一个人都能相处得很好,就算彼此并不待见,至少也能和气。只有自己是例外。冲着波特讥讽也好咆哮也好,从来都只是单方面的激烈,波特一贯只有无动于衷。当然,他自己的态度……也跟和气相差甚远。
才不管斯内普是在忌惮什么而驻足,伯吉斯迫不及待的从他口袋里溜出来爬过去,顺着床腿爬到哈利身边,蹭了蹭。
事实上,庞雷夫人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伯吉斯。在过去,哈利住进医疗翼的时候这条忠心耿耿的蛇怪没少偷溜进来看护主人。第一次看到哈利身边竟然有一条蛇的时候,庞雷夫人第一反应就是有人想要用蛇来攻击哈利,举起魔杖毫不犹豫的冲着伯吉斯发射魔咒。可怜不能伤害学校师生的伯吉斯只能躲避,要不是哈利被惊醒解释了一切,搞不好伯吉斯会被庞雷夫人变成一个标本。看到伯吉斯讨好哈利的举动,庞雷夫人微笑,很大方的从自己盘子里分了一些食物给伯吉斯。
“夫人,您太纵容他了。”无语的看着伯吉斯不但快速解决掉了到手的食物,还竖起身子来眼巴巴的望着盘子企图得到更多,哈利忍不住怀疑斯内普是不是吝啬到连食物都不给伯吉斯。抬起头,看向站在门口不知道为什么没动静的斯内普,哈利没有察觉到自己脸上的笑容迅速收敛。“斯内普教授,午安。”
“西弗勒斯,你用过餐了吗?”转头看向闷不吭声的学弟,庞雷夫人严厉的看着对方因为熬制魔药而油腻的头发。“你最好不是待在坩埚边忘了时间。”
“波比,我不是事事都需要有人提醒的巨怪。”反驳归反驳,斯内普还不敢真的跟这位学姐对着干,掏出魔药放到桌子上,不情不愿的点头。“在大厅用过了。”
用尊敬的目光看向庞雷夫人,伯吉斯发现斯内普在这位夫人面前总是很……听话,果然戈德里克那个直觉动物的结论是正确的——女巫才是城堡里真正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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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弗勒斯,耽误你一点点时间。”看着哈利喝过了药睡过去,并且确定药效能保证他睡得深沉,庞雷夫人叫住了转身要走的斯内普。
沉默的跟着庞雷夫人来到小隔间,看着对方甩出静音咒忽略咒什么的,斯内普挑眉——波比很少有这么郑重的时候。“什么事?”
“我认为你应该去向哈利道歉,西弗勒斯。”静静的打量了一会儿这个从来就是阴沉沉的学弟,庞雷夫人的语气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在对方卷起嘴唇即将说出什么的瞬间,她再度开口。“你那天的话过分了,那不是一个斯莱特林应该有的尺度。哈利从来没有漠视他父母的牺牲,只不过是绝口不提而已。我以为你能够想象,总是有人拿自己死去的父母来讥讽自己是多么令人愤怒并且痛苦的事情,更何况总是提醒他他的母亲是为了什么而死。西弗勒斯,我不认为你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然而你对哈利的态度让我怀疑自己的判断。”
“如果哈利真的不珍惜自己的健康和生命,他不会那么听话的喝药,更不会老老实实的留在这里直到我允许他离开。你我都清楚我没有那个实力强迫他留下,更不可能在他不配合的前提下强制他喝药。我不管你是凭什么认定哈利是故意的,我想要提醒你,他只是个孩子,一个被迫背负责任、被迫放弃孩子的权利提前成为一个大人的孩子。”定定的看着想说什么却又没能出口的斯内普,庞雷夫人不相信这个外表冷酷内心却柔软的学弟真的可以那么残忍的一再揭开哈利的伤疤——同时也是他自己的,一定是有什么令西弗勒斯失去了理智。
呆在斯内普口袋里的伯吉斯能感觉到斯内普心脏的搏动——比平常快了一些,庞雷夫人的话他也听到了,显然他同样不明白斯内普为什么要不断的揭开哈利的伤疤——这明显不符合斯莱特林的作风。从口袋里探出脑袋,看到斯内普黑漆漆的眼睛里似有什么在闪烁,伯吉斯觉得自己一直计划着的事情应该付诸实践了。爬出口袋,顺着斯内普的袍子爬到桌子上,用尾巴卷起羽毛笔——感谢萨拉査的良苦用心,感谢罗伊娜的研究癖,否则他根本无法让一个听不懂蛇语的人明白自己的意思。
“哈利说,拥有一个可以为了保护他而死的母亲是他最大的幸运,而这恰恰是他母亲最大的不幸——有一个注定要成为救世主的儿子。没有救世主,莉莉可以活下去,和詹姆一起拥有阳光和朋友聚会。西里斯不必把自己送进阿兹卡班,莱姆斯不必远走异国,斯内普也不会成为一个一心只想赎罪的活死人。所谓的救世主,不过是和伏地魔一起谋杀了诸多生命的帮凶,被憎恨被咒骂都是罪有应得。”
念出伯吉斯所写下的句子,庞雷夫人的眼眶湿润了。“西弗勒斯,告诉我,你没有憎恨哈利。”
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斯内普不知道自己心底翻涌的猛烈情绪究竟是什么。他一直都知道的,波特并不是真的狼心狗肺不在乎莉莉的牺牲,可他没有想到波特竟然会……最初的自己在看到邓布利多怀里那个软趴趴的婴儿,听到莉莉是为了保护那个婴儿而死,他的确有过憎恨,巴不得死掉的是婴儿而不是莉莉。救世主又怎么样?他只要莉莉活着,其他人的死活和他有什么关系,斯莱特林可从来都不是无私的。那时候邓布利多对自己的不信任,也正是因为自己这样的想法被老巫师看穿。
每一次,当邓布利多要求自己做什么的时候,总会提起莉莉。既是利用,也是警告和提醒,老巫师始终担心自己会因为最初的那份憎恨而做出不能挽回的事情。直到自己终于明白了老巫师的用心,终于明白了他应该去保护莉莉想要保护的,而不是让莉莉生前唯一的愿望落空,他才发现自己曾经有多么的不堪——一个婴儿没有任何的义务承担自己的憎恨,尤其自己才是害得他失去父母和家庭的凶手。可是,这一切波特为什么会知道?他难道不该认为自己对他的挑剔刁难讥讽都是因为他那张酷似混蛋波特的脸吗?
“三年级时我问过哈利,为什么不还击,明明你对他的抨击超过了可以容忍的程度。哈利说,他欠你一个莉莉,欠你的保护和教导,他的父亲和教父欠你一个理应平静的学生时代。但你必然不会承认这一切,不会接受任何形式的歉意和致谢,当然更不会接受所谓的救赎——假设真有救赎的存在。那么,接受你的憎恨,纵容你喜欢用讥讽来说话这点小毛病,无视你眼里从来不是哈利而只是波特的顽固,已经是他唯一能做的。”
放下羽毛笔,伯吉斯认真的看着斯内普的眼睛,萨拉査说过观察一个人的眼睛胜过任何的语言和试探。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是剧烈的动荡,显然自己所揭露的秘密让这个坚硬得好像石头一样的男人被触动了。这才是对的。为什么不呢?任何一个人都不该漠视真相,更不该掩盖或者篡改真相,否则必将付出代价。罗伊娜总是对的,伯吉斯觉得自己被迫听罗伊娜念叨这些道理是值得的。至少他没有错过哈利藏在冷漠之下的温柔,没有错过哈利雷厉风行的手段背后所掩藏的赎罪的心——尽管他从不认为哈利有罪,只有他知道,哈利的眼泪和血液都是温热的。
“西弗勒斯,你必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