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苏剑眉蹙起,先生又是避重就轻!不过他却不知该如何让少恭说出实情,更何况,如此逼迫,也非他本心。
解了疑惑,少恭安静下来,他并不想说自己的事情,觉得不是时机。
屠苏和他的手仍旧握于一处,手指与手指之间没有丝毫缝隙,紧紧的扣在一起。
心里的郁结淡了些,少恭摩挲着长袖里早已准备好的物体,犹豫一下,便仿若不经意的取出递给屠苏道:“那日知晓少侠金气过剩,便托弟子前往琴川购得一物,若不嫌弃,就送与少侠吧~”
是若木火实。
屠苏接过,将这配饰和紫胤所制清心正气符放于一起,郑重道:“多谢先生。”这才恍然为何那两名青玉坛弟子离去之时,神情古怪的看了自己一眼。
贴身带着这若木火实,心尖有种被暖热的感觉。其实他自己也曾有过一个,但在蓬莱一战时便已遭遇不测,在战斗中毁去。
屠苏见少恭眉宇间疲倦仍在,还透出淡淡的厌世之态,心中一动,抬手间,便催动灵力折下不远处树枝上一片树叶。
薄薄的树叶置于唇间,屠苏抿起唇,用另一手扶住,吐气吹奏,清越的音符便从中跳跃而出。
夜色幽幽,古老的乐曲在这月光下静静流淌,静谧而深远。
少恭烦躁的心被这音乐一番洗涤,终于沉静下来,仿若古井无波,只倒映这世间万物,空空里凝出一轮明月。
寒山远远黛色青。
唇角勾起一抹真心而温柔的微笑,少恭八天以来的疲倦汹涌如潮水一般将他淹没,不知不觉,便斜斜靠着屠苏的肩膀,深沉睡去。
但心底的执念更深了些——屠苏,你如此待我,必有所报。
屠苏轻轻偏头,看那人安心睡去,眉间松展,心里安然。抬头看着漫天的星辰,叶笛吹奏的曲子一直未停。
星空浩瀚渺远,人与之相比实在渺小不堪。
可处于这星空下思索的、为之慨叹的,不仍旧是人吗?
今月曾经照古人。
这八夜带给屠苏的震撼不可言喻——有些事情不亲身经历,永远也无法知晓。
——便如先生或温柔或疯狂的面具下,潜藏着的至情。
暗暗催动火系灵力,暖意便从两人交握的手中传递,为那深沉睡去的人驱散寒意。
已经是深夏,夜晚还是有些冷风的。
屠苏不愿移动打扰到那人休息,便默默消耗灵力,源源不断的为他送去暖气。
温热的鼻息打在颈间,痒痒的,屠苏却一动也不动,只静静地坐在那儿吹曲。
这样的感觉很好,有此知音,再无他求。
罢了,族人之仇终究不抵……
如此一夜过去。
章十三(4。17更完)
少恭一夜安睡,耳畔一直响着熟悉的叶笛之声。
直到感到清晨阳光温柔的抚上脸颊,这才悠悠醒来。
乐声骤然而止,屠苏察觉那人身体动了动,便道:“先生感觉如何?”
少恭怔了怔,这声音沙哑而干涩,不复平时圆润清亮,心念一转,不由问道:“你一夜未眠?”而且还一直吹奏。
通体暖洋洋的,这绝不仅是日光的原因,少恭敏锐察觉到相握的手心里还未消散的一阵阵热流。
心里蓦地一暖,随即便担心对方身体。
“既知缘由,不敢相扰。”听到夜里仿若魇魅一般侵人精神,屠苏想到紫胤真人,便不欲打扰少恭,以免损耗他的精力。
“少侠不必如此,先前以为是妖物作祟,难免激切,在下先行赔礼。”少恭直起身子,便欲拱手作揖。
欲进先退,屠苏的性子少恭也算知之甚深。
屠苏皱眉按住他,“本非先生过错。”
“亦非少侠过错。”
“……”这句式有些熟悉。
少恭笑笑,摇头道:“若是少侠,也无甚紧要,过去之事,到底是过去之事。”听着那嗓音,少恭微一沉吟,便运转水系灵力,在掌上凝出一个桂圆大的水球道:“聊以解渴。”又细细以此水润之力滋润对方身体——他还记得,昨夜惊怒,曾误伤他一鞭。
如此喝了三枚,屠苏终于觉得嗓子好了些。
从高塔之上下来,一路漫步走回医馆。
屠苏忽然想起一事,便问道:“闻先生奏琴,体内煞气隐隐有相合之势,这是何故?”
少恭脚步顿了顿,惊讶笑道:“少侠果真心细。早先曾以煞气封入琴弦之中,故而操琴之时可以凭之操纵煞气。”
他倒是并不讳言,坦白道出“操纵”二字。
屠苏恍然,随即想到,若是一直跟在先生身旁,望月之时,以琴声压制煞气,配合清心正气符,岂非万无一失?
“有此用途,以后还望先生助我一臂之力。”对于其他,屠苏虽有一些担忧,但心底隐隐有信任之意。
少恭笑意加深,百里少侠果真磊落,“自当尽力。”
今日便是第九日,少恭凭借灵力感应,小心控制炉火,待得起炉之时,成功炼出两枚丹药。
“幸好材料仍够,百里少侠,事不宜迟,我们收拾一下,这便启程如何?”少恭装好丹药,吩咐弟子整理丹房后,转身问道
“……先生,且等上片刻。”
屠苏抱臂思索良久,终于出言。
听着那人出门离去,少恭挑挑眉,还有何事比晴雪重要?竟然为此耽搁。
摸索着坐在椅子上,少恭不由皱了眉,晴雪……实在不好处理。思及过去一路同行,百里少侠对她果真情深意浓,令人钦佩。
不过此去忘川,希望少侠见到晴雪,可莫要失望。
少恭悠然微笑,百里屠苏早被他看做是自家之物,自然不容他人染指。平常相处,装装病弱无事,正好让那人心思多往这里转一转。
可屠苏心里还有他人就绝非少恭所愿。
一年了,想必布的局也差不多了。可惜幽都一向外人难进,否则也不会过去许久仍不知结果如何。
少恭眯着眼摇头,似乎有种悲天悯人的慈悲,他忽然有些兴奋,屠苏见到晴雪的样子,一定非常精彩~
可惜,还是看不到,平白辜负这一局好棋。
从忘川进入,经过魂之彼岸,终于来到幽都。
有丹药在手,屠苏和少恭便悄悄潜入,未曾惊动任何人。
屠苏先时却是回返天墉,取来焚寂剑。
他准备见过晴雪之后便和少恭一起去东北方探查,想到瑾娘所卜之卦,心中觉得此行定然凶险,带上焚寂,也可稍起助益。
临去之时,屠苏思索良久,又将玉横一并带上。
这等邪物,还是随身安置较好。
这一年以来,屠苏独居剑塔,旁的没学,倒把天墉的解封之术研究了不少。他对此心有所得,逆而为之,到发明出一种小巧诡异的封印之术。
以此术封印玉横,可以使得邪力丝毫不泄,如此,屠苏才敢将玉横带上,而不被少恭发觉。
对于玉横,屠苏的警惕却是异常之高。
——万万不愿少恭再次碰触。
进入忘川前,屠苏便将焚寂也下了封印。记得当日便是被女娲察觉到焚寂煞气,如今即使对方神力衰减,大不如前,也不能不小心行事。
幽都和上次来时相比,显得更加幽静空旷。
街道上没有一个行人,家家户户紧闭大门,暗沉的天幕上,只有忘川缓缓流过,闪烁着银白色的光点。
左右两侧高大的神像依旧姿势优雅的低头注视,仿佛在怜悯众生。
在外围走了一圈,也没看到一个人。
幽都的情况,看来比预想的要严重的多。
屠苏皱着眉,拉着少恭,在他手心写道:“神殿。”
二人都看不见对方,也不能开口,便只好用这种方法交流。
“小心。”少恭回写,两个字倒有五个点,手指一顿一顿的点在屠苏掌心,仿佛羽毛拂过心尖,忽的便有些痒痒。
临近神殿,终于有两名灵女出现。
“风大人今日还未从忘川回来吗?”
“是的,已经去了三个时辰,不会出什么事吧?”
风大人?屠苏心中一动,记得晴雪说过,风姓在幽都不简单。
“你们两个,闲聊什么?”巫姑从神殿里出来,便听到这两名灵女说话,不由厉声喝止,“专心做事!”
“是,巫姑大人!”
巫姑风风火火的离开,看方向,却是去魂之彼岸。
屠苏悄悄写道:“追。”
他有预感,此去定然是与晴雪有关。
跟着巫姑,屠苏拉着少恭一路穿过魂之彼岸,再次来到忘川。
蒿草轻轻随风摆动,幽蓝色的光点在草丛中闪烁,彷如璀璨晶莹的宝石。天空中的大河更加明显,近得似乎就在眼前。
地上一片片小小的水洼欲断还连,勾成一道浅浅的小河。
河边背对着站着一位少女,看她穿着打扮,应是神殿里的灵女。
屠苏心中惊疑,他驻了足,不会看错,那背影分明便是晴雪!只是,为何她会做了灵女?不是说,不是说愿意陪他一起看遍山河大地的吗?做了灵女,终生便不能离开幽都。
“晴雪,时辰不早了,你怎么还不回去?”巫姑冷冰冰的话里含着一丝关切。
“巫姑姐姐,我、我想找找那个人。”
“她非你思念所唤,不过偶然遇见,有何可见?速速和我回去,近日瘴毒又有加剧迹象,幽都百姓迫切需要巫咸灵力护持。”
巫咸?和晴雪有何关系?
“可是……”晴雪还想再说什么,巫姑已经不耐烦的去拉她的手,直接道:“走!”
晴雪不得以随着巫姑而行,她恋恋不舍的回头,忽地惊喜道:“巫姑姐姐,她来了,你等等!”
屠苏听到“那个人”时,便心中好奇,此时闻言,顺着晴雪目光看去,一棵苍蓝色的大树下,渐渐浮现出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巽芳公主!
下意识向少恭看去,屠苏随即想到他现在根本看不见,心里不知怎的舒了口气,但想到晴雪,又有些闷闷的感觉。
静静的在远处看着晴雪,她面上带着面具,看风格模样,倒像是十巫的装扮,只是她却穿着一身灵女袍服。
一只胳膊上挎着竹篮,里面的东西倒是看不清楚。
少恭敏感的觉得屠苏似乎有些不对,便拉过他的手写道:“可有变故?”
屠苏正在犹豫,晴雪已经出声道:“巽芳姐姐!”
少恭闻听巽芳之名,不由抓紧了屠苏手臂,巽芳……巽芳还未投胎?竟然在忘川里迷失了魂魄?
巽芳并不理会晴雪,她目光悠远,唇边含着幸福的微笑,在树下伸出手,托起一道晶亮亮的蓝光,姿势优雅而端庄。
浅粉色的长袖在小臂处垂下,栩栩如生的小花颤颤巍巍的折起,巽芳仿佛一个追逐迷梦的孩子,天真而温柔。
晴雪挣脱巫姑的手,提着花篮,赤足奔过去,“巽芳姐姐,你,你还认识我吗?”
巽芳仿若不觉,只微微笑着,轻轻侧头,伸手捋了捋发丝,便如往常那样,扶着臂间花朵俏立。
“夫君,你来看我吗?”巽芳忽地问道,迷茫的双眼似乎穿过身前的晴雪,向屠苏、少恭这边看来。
屠苏心中一跳,巽芳能看到?
“巽芳姐姐,是晴雪。”晴雪有些伤感。
“你选择的便是她?”巫姑冷然问道。
“嗯,巽芳姐姐在这里好可怜,所以我想,不如、不如……”
“她不过一缕念想不散,如何做你的妻子?”
这话一出,少恭与屠苏都大大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