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逍带他走到左手第三具棺材前,一层枯草盖在上面,黄符被风吹得上下摇晃。他推开棺盖,里面赫然就是王老头的尸体,只见他眼圈乌青,嘴唇黑紫,显然是中了剧毒。即使是预料之中的事,殷梨亭也难掩悲痛:“好歹毒的手段,竟然如此杀害一个垂暮老人!”
杨逍抓住他的手往棺材里伸,殷梨亭正想缩回,指尖碰到王老头的尸体,吃了一惊,叫道:“尸体怎么会还是温的?!”
按时间推算,就算王老头他是早晨遇害的,到现在也有好几个时辰了,在天气这样凉爽的秋天里,怎么可能在死后还可以保持这么长的温度?
杨逍说道:“答案就在他所中之毒上面,就是这种奇毒让他在死后一天内仍然保有体温。”
殷梨亭摇头道:“不,不可能,这太匪夷所思了!”
杨逍冷笑道:“为了让你我踏进这个陷井,对方可是费不了少心思啊。但再神奇的毒药,也经不起仔细推敲,你只需在明天将这具尸体交给官府,让仵作验尸之后,就能查出他准确的死亡时间,到时候自然能还你一个清白。”
殷梨亭一愣:“你……你难道是为了这个才将尸体藏在这里的?”
杨逍并不回答,一边盖上棺木一边说道:“等这件事水落石出之后,你就回武当去吧。”
殷梨亭不解地看着他。
杨逍玩笑的问道:“既然已经完成了你师傅交待的任务,难道不该回去覆命么,莫非还想留在少林寺里吃斋念佛?”
殷梨亭始终看着他。
——当初为什么要从我身为拿走玉佩?
——现在又为什么要想尽办法为我洗脱罪名?
——为什么你肯为别人做到这种程度,却不愿为自己辩解一句?难道就只是为了那一两酒钱?
殷梨亭的眼里充满疑惑。
他很想知道答案,却又莫明的害怕知道答案。
杨逍似乎猜出他的心思,微微一笑,找了块空地坐下,说道:“今晚上就住在这里吧,明早再出发。”
现在天色已晚,又刚出了这种乱子,难保真凶不会在衙门附近埋伏,为避免节外生枝,的确不应该再轻举妄动。殷梨亭想了片刻,点点头,靠着墙角坐下。笼罩在一片昏暗中的义庄尤其安静,偶尔有风吹过,带起幔布张扬飞舞,投下一层又一层暗影。
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
沉默在这间阴森的屋子里漫延,时间悄无声息流逝,月色渐渐洒满地面,睡意在绷紧的神经松懈下来后紧跟而来,半梦半醒之间殷梨亭似乎听到一声轻微的啪嗒声,紧接着就感觉到有东西捂住他口鼻。他皱了皱眉,透不过气来的压迫感让他一个激灵,猛得惊醒过来,睁眼就看见一条黑影近在咫尺,他下意识伸手向他拍去,却听对方压低声音道:“嘘!别说话!”
殷梨亭奋力挣脱他的手,正想质问他,却又听到那奇怪地啪嗒声,先是轻轻一下,突然就如雨点一般夹杂着火光从破损的窗户里射进来,枯草幔步一碰到那火星便熊熊燃起,一发不可收拾。
杨逍抓住他道:“快离开这里!”
火愈来愈大,源源不断被射进来的火箭倾占了整间屋子,连棺材也不能幸免,他们被重重包围在其中,进退两难。年久失修的义庄怎经得住这种烈火,瓦片不断掉落在地上。杨逍一边避开射来的箭,一边拉着殷梨亭寻找出路。腐朽的梁木显然已承受不住屋顶的重顶,哗啦断成两截,眼看就要压到他们身上,情急之下杨逍竟然徒手将它接住,扔到一边。
殷梨亭失声大叫:“杨兄!”
杨逍顾不得掌心的剧痛,叫道:“走!”
屋顶已经破了一个大窟窿,他们奋力一跃,跳出房顶,凌空看见居然有十来个弓箭手围在屋子四周,将弓箭纷纷对向他们。为首的一个汉子挥挥手,那弓又迅速收起,十来条人影转瞬消失在黑暗中。
火光冲天,夜幕被映得明亮通透,浓烟滚滚,百里可见。
殷梨亭愣在原地,呆呆看着义庄轰然倒塌,灰烬四溢,令人喘不过气来。
杨逍说道:“这火已经引起镇上的注意,再过不久就会有人赶过来,我们走吧。”
殷梨亭仿佛没听到般,纹丝不动。
杨逍皱皱眉,拽住他胳膊喝道:“如果不甘心,就留着命等他日十倍讨回来,现在要是被镇人的人发现,我们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快走!”
殷梨亭任凭他拖着,才刚走出不远,就听到脚步声纷至踏来,人影渐渐聚集在火光下,议论纷纷。夜色很好的掩护了他们的离去,只有一座已成废墟的义庄在见证着惨剧的发生,两人穿梭在树丛中,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请大家放心,我不会弃坑,真的不会。
只是最近很不顺,各种纠结,写文的心情大受影响,更新速度会慢一点,辛苦蹲坑的朋友了。
天气好热,大家注意防暑~~
画了张囧图,技术有限,消遣一下。
☆、第 33 章
33、
阳光明媚的清晨,素月斋依旧门庭紧闭,伙计们嫌呆在店里无聊,一早就结伴上街上溜达去了,掌柜靠在藤椅上,手里端着只紫砂小壶,一边小饮一边养神,好不惬意。这也难怪,关着门都能赚到比平日多几倍的银子,好比在店里养了个财神般,他哪能不开心呢。
此刻那位财神正坐在宽敞明亮的厢房里,喝着掌柜精心准备的碧螺春,对一直站在身后的丁忠平道:“去准备一辆马车,我们明天就离开这里。”
丁忠平一惊:“明天?是不是太仓促了点?”
穆云晃着茶杯道:“事情既然已经办成,就没有必在再留在这里。”
丁忠平担忧道:“可是公子你的伤……”
穆云摆摆手道:“不要忘了我们这次到中原的目的,怎能为这点小伤耽误正事。现在官府已经张贴了通缉榜文,难保不会会有人上门盘问,为避免节外生枝,还是迟早离去吧。就不知道咱们的杨左使跟殷六侠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正像两只丧犬一样四处躲藏呢?”
丁忠平佩服道:“公子妙招,区区江湖莽夫怎会是您的对手。如今王老头尸体已毁,那杨逍纵然神通广大,也无法再替殷梨亭洗脱罪名。”
穆云看着手里精致的白瓷杯,微微笑道,说道:“忠平,记住一句话,斩草一定要除根,因为任何一点仁慈都会让你功败垂成。”
丁忠平问道:“属下还有一事不明,公子为何不让我们继续监视他们?”
穆云悠然说道:“既然已经撕破脸,就没有必要再掩饰,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总会做出意想不到的事,等看吧,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将他们逼上绝镜。”
“嗳,镇上贴的告示你们看见了吗?”
几个闲汉围坐在陈记酒馆里的大堂里,一个身穿短褂草鞋的邋遢汉子端着酒碗说道:“我听说前些日子义庄那场大火也是他们放的,官府还在里面找到一具烧焦的尸体,八成就是王老头的。那两人长的倒是一表人才,怎么就干下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一个二十开外的年轻人不屑道:“这有什么稀奇的,哪个恶人脸上刻字了?连个快入土的老头子都不放过,照我说啊,他们就是败类!人渣!畜生!”
正在添酒的小二听了这话,四下瞄了一眼,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我听说这人姓殷,是武当张三丰的弟子,来头可不小呢!”
人群中发出一阵唏嘘一声。
他们虽是寻常百姓,但武当的名头多多少少还是听过的。
“张三丰的弟子?那岂不就是那个跟什么左使去少林寺盗宝的人?”
“这件事我也听说了,准没错!”有人鄙夷地说道,“这些江湖人啊,成天除了打打杀杀,就是为秘籍争来争去,真不知道那几本破书有什么用,给我都还嫌占地方呢,真他妈傻子!”
那挑起话题的邋遢汉子说道:“这就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照我说啊他们肯定早有预谋,说不定这件事还是那个张三丰策划的呢!他怕自己武当的名声被少林盖过去,就想出这个损招,没想到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猥琐的笑声响在大堂里,他很为自己这个想法得意,继续说道:“没准现在张三丰正急得一团,忙着想办法替他的宝贝徒弟洗脱罪名……”
话音还没有落下,银光闪过,一柄剑凭空插进他们面前的桌子,刚刚还说得津津有味的邋遢汉子哎呀一声,吓得脸色骇白,跌坐到地上,其余人都愣在原地。不远处,两个衣着打扮极其相似的男子相对面坐,一个年约三十余岁,脸色阴沉,不怒自威;另一个二十七、八岁上下,腰中佩剑已只剩一个剑鞘,正是俞莲舟与张松溪两人。
小二哆哆嗦嗦开口道:“客官,您们……您们……
俞莲舟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凛利如刀,小二双腿一软,扶着桌子好不容易站稳脚步。张松溪若无其事的走过去收起宝剑,呵呵笑道:“在下手滑了一下,这剑不知怎么就飞了出去,吓着诸位了,真是对不住啊。”
众人愕然地看着他们,大气都不敢出。
张松溪拿起桌上的画像,说道:“事情还没有拍板定案,我劝各位还是不要胡乱猜测的好。”
那邋遢汉子鼓气勇气,嚷叫道:“我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你管得着么!”
话虽说得响亮,但人却不断往后面缩,几乎要钻到桌子底下去。
张松溪一笑。
他原本就无意与他们计较,只是方才他们实在说得过份了,不得已才出手阻止,现在一想的确不该如此莽撞,天下人皆喜欢无中生有,任何事都要自以为是的揣测一番,他们会这么想,别人同样也会这么想,正如那人所说,自己如何管得了?
那日少林僧人延清赶到武当,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数告知,师傅当即命令他们二人下山调查此事,一路上听得最多的就是有关“武当殷梨亭与明教杨逍勾结,潜入少林盗宝”的传闻,且愈传愈真,愈演愈烈。他们自然半点不信,只想尽快找到殷梨亭询问清楚,不成想人还没有到少林,就又听到这桩人命案子,这厢江湖事还没了结,那边又被官府通缉,就好像有人在背后不断煽风点火般,一桩接着一桩,而他们一路上留下的暗号,居然也没有得到殷梨亭的半点回应。
为了方便在江湖行走,每个门派都有其独有的联络暗号,或是一句话,或是一个标记,他们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在显眼处留下记号,为的就是想让殷梨亭能主动跟他们联络,可是这些记号全部石沉大海,这绝不寻常。
走在城郊小道上,张松溪担忧问道:“二师兄,你说六师弟现在会在哪?”
俞莲舟牵马走在他前面,沉默不语。
张松溪又道:“现在江湖上流言四起,六师弟生性率真,怎斗得过杨逍这等老奸巨滑之徒,真落入他手中,只怕免不了要受一番折磨。”
俞莲舟坚定道:“六师弟绝不会做出有损武当声誉之事!”
张松溪道:“六师弟的为人我们自然信得过,但明教乃邪魔歪道,杨逍更是行事不正,诡异多端,六师弟定是上了他的当,被他利用的,如今消失无踪,想必也与他脱不了干系。我们只有沿途打听,希望能尽快找出他的下落。”
俞莲舟说道:“不止要找出他的下落,我们也要想尽办法找出真相还他一个清白,师傅既然将这个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