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明天是回孟加拉国?”
“是。”
“你是国王,应该有国王的样子。”
夏尔看着索玛坚定地回答稍稍放下心来。
“可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要做国王,王宫里的那些人如果不是因为很多复杂又可笑的利益关系也不会让我继承王位。”索玛的眼神有些暗淡。
“你知道,我很小的时候总是一个人在很大的宫殿里,父母几乎不陪着我,他们只喜欢我的弟弟索亚。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很孤独,很害怕,好像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一个人。不是一直只有一个人,而是被所有人丢弃,只剩自己一个。童年时都是米娜陪着我,这也是我如此依赖她的原因,我不想连一个人也抓不住。我不想这么大的世界只有我一个人,活在明明离自己很近却不属于自己的人们旁边,即使他们流着跟我一样的血液。”
孤独吗?夏尔不语,抚了抚指上的戒指。
“上次来英国时我以为要失去阿格尼了,自己终于要失去最后一个有关联的人,我想过就这样死去,就像没有存在过一样。但是后来没有失去他我反而觉得更难过,他做了那么多让自己痛苦的事情,只为将从来不曾爱我的米娜变成我一直的幻觉再带到我的身边。神不是应该嘲笑我的愚昧再惩罚我让我就这样死去吗?但是没有,阿格尼回到我的身边,其实他也不曾离开。事后回国没多久我就明白了我的心意。”
语音落下,索玛的嘴角有着淡淡的笑意,眼眸里也多了许多璀璨的光芒。
“你以为这样就是爱他吗?”
“我不爱他,我爱的只是自己。”
夏尔惊讶地看着安然说出这句话的索玛。
“我爱的是那个愿意因为他变得完美的自己。”索玛笑了,很温柔的笑容。
“从爱上他的那一刻开始,我愿意去改变每一个糟糕的我,我变成了新的自己。从前的我已经死在一个不知名的角落,那里终年阴雨,没有一缕阳光。从他承认对我的感情那一刻开始,我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心,我知道他不会对我说谎。如果有,也是为我好。夏尔,我不想一直孤独的只有我一个人,如果心没有依靠,就算拥有全世界也不会觉得一切有多珍贵。”
“然而能让我随时依靠,一直依赖,能包容我的全部缺点,能容忍我偶尔的任性,甚至是莫名其妙的情绪的人,不需要太多,一个就好。我的全部也只想给一个人就好,只有他包裹着的那个世界才是我最真实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没有谎言、没有权利、没有孤独、也没有失去,没有那些我憎恨的一切亦不用去伪装自己。我爱现在的自己,他也如此,这些自己都是因为对方而变得那么美好和珍贵。”
“你们这样的感情不可能持久的。”
夏尔突然觉得有些不忍说出这样的话,可是这也是事实,一个谁都知道的事实。
“我知道,我们都知道。所以阿格尼起初一直不愿意承认对我的感情,他不希望我为他背弃整个世界。我懂得这一切,可是我不想违背那个无法离开阿格尼的自己。国家,父母,在这些冠冕堂皇的事情里我无非是个牺牲品,连代替品都不是,没有人在乎我存不存在。我曾经很难过,因为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是现在,我不需要知道了。我知道阿格尼一直很为难,他从不希望我背弃整个世界,却又深知我对孤独的恐惧,所以答应父王的要求也未必不是好事。”
索玛看向窗外的阳光,笑容里全是释然,很宁静的笑容。
“索玛,你会成为一个好国王,一个好丈夫,也会是好父亲。未来很长,你不会孤独的。而且我想,阿格尼也希望你能成为这样的你。”
夏尔微笑说着,像是在诉说一个很温暖的故事。
“谢谢。”索玛露出感激的笑容。
夏尔,你知道吗?我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跟你说,但是我都说不出来。那些话语没有能暴露在空气里的姿态,也已经没有说出来的必要。原来很多时候,语言竟如此的脆弱不堪,如此无能为力。
…
另一个房间里。
“阿格尼先生,你想跟我说什么呢?”
塞巴斯蒂安微笑看着眼前的阿格尼。
“或许有些失礼,陛下吩咐我要替他感谢你这么多年来都陪在夏尔大人身边,让他有现在的一切。”阿格尼的表情里有些许的感激。“陛下一直当夏尔大人是亲弟弟一样,希望他能幸福。”
“非常感谢陛下的心意。陪着主人是身为执事应该做的,况且现在的一切都是老爷自己得来的。”
“你很骄傲呢。”
阿格尼看到塞巴斯蒂安眼中的不自禁出现的暖意。
“身为执事,能看到主人如此是我的荣幸。”
“陛下还有一件很感激的事情。”
“什么?”
“谢谢你,懂得他的骄傲。”
阿格尼说完,看到一丝惊讶在塞巴斯蒂安的脸上一闪而过,然后一切归于平淡。
…
接待室里,索玛想,他该离开了,他认真地看着夏尔。
“夏尔,你现在拥有很多。妻子,执事和仆人。你现在,很幸福。”
“恩。”
虽然只是一个单音节,但是夏尔认可了自己的话。索玛觉得很开心,夏尔不再是那个浑身散发着冷漠和用绝望拼凑成坚强的孩子,在经历的这些时间里变的安然许多,真好。
“我该告辞了,等等还有些事。”
“好。”
两人起身走出门。
…
“塞巴斯蒂安先生,我们明天启程回国,这段时间给你们添麻烦了。陛下请你,一直陪在夏尔大人身边。”
阿格尼起身告辞。
“替我谢谢陛下。这是身为执事应该做的,请他不必担心。”
塞巴斯蒂安微笑起身,脑海里浮现出夏尔孤单的身影,越来越多的关爱围绕着他。那么您,会觉得温暖吗?
…
当夏尔和索玛到楼下时两位执事已等候在那里。
宅邸的大门口,索玛给了夏尔一个拥抱,在他耳边轻轻地说:
“不要迷失自我,要相信你可以幸福。”
“你也是。”
夏尔站在门口,看着索玛的身影消失不见。
…
“阿格尼,塞巴斯蒂安怎么说。”一回到旅店,索玛就着急地问。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任何一个问题,但是他承诺会一直陪在夏尔大人身边。”
“那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很多时候看着夏尔总让我觉得我在看着另一个自己,虽然我并没有他那么坚强。我也,没有那么多的背负。但是塞巴斯蒂安承诺了那他就一定会做到的。他会一直陪着夏尔,真好。”
索玛开心地收拾着行李,已经没有需要牵挂的事了。
…
次日上午,当索玛准备上船离开英国时看到夏尔走过来,没有觉得意外。虽然夏尔说了上午安排很多,没有时间送他们,但是索玛却相信他一定能在走之前看到夏尔。
夏尔在看到索玛时有些许的安心,明明安排到满满的工作自己居然还是空出了这一部分时间。他总觉得,如果不来,他一定会后悔。
这是他们的第三次告别。每一次都是短暂的相处,短暂的告别,然后是漫长的不知还会不会再见的时光。
船快要启程了,看到索玛一步步走向船时夏尔突然问。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一定会。”
索玛迟疑了下转身,露出大大的笑容。
夏尔看到索玛走回来抱住他,和有过的任何一个拥抱都不一样,很用力,很用力,带着沉重的,无法言喻的感觉。夏尔听到他在自己耳边说:
“一定要幸福,和你身边的人一起。”
索玛走后,夏尔才发现,那个拥抱的感觉很像诀别。
…
几天后,夏尔看到报纸上的新闻,两个外国人在客船上失足溺水至深海,疑似孟加拉人。事故的时间正是索玛离开的那天。
一个月后,夏尔得知孟加拉国才继位一年多的国王死于疾病,新国王索亚·阿斯曼加达尔继位。
“哼。”
夏尔冷哼一声丢掉那些冠冕堂皇的报纸,心里一片悲凉。他想说索玛是懦夫,可是却梗咽着不愿意去承认,他并没有错,真的没有。
那天晚上,夏尔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好多好多的人。
他梦到父母慈爱的笑容;
他梦到索玛那个诀别的拥抱;
他梦到伊利莎白止不住的眼泪;
最后梦到的是十三岁那年,那个从未离开的执事说的那句话,
“少爷,请您好好活下去。”
还有一句他不曾听到过的,
“请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
梦里的自己好像笑了,笑着笑着又好像哭了
你没有说过的话我都懂,我也都能做到,真的。
只要你是我能看到的你,就够了
“梅琳,大清早的你在发什么呆呢?”
巴鲁多看到梅琳大清早就拿着扫把站在大厅里身边都是红色的心形觉得奇怪。
“老爷刚刚从这里经过。”
梅琳呆呆地看着夏尔刚刚走过去的方向,嘴角有着可疑的液体。
“那又怎么了?”
巴鲁多挠着头不解地问。
“你不觉得老爷越来越帅了吗?”
巴鲁多刚想骂笨蛋,却看到菲尼的脑袋也凑了过来。
“真的呐,老爷在成长的过程中真的是越来越帅了啊。”菲尼很精神地笑着,但是瞬间脸上变成疑惑的表情,“啊咧?说来老爷这些年里变化很大啊,那塞巴斯蒂安先生为什么一点没有变呢?”
“笨蛋!”巴鲁多听完后用力拍了一下菲尼的脑袋,“那是因为老爷那时还很小,一直在成长变化能不大吗?塞巴斯蒂安先生又没有在成长,没有什么变化也很正常吧,况且我们天天看到他。”
“好痛啊!这样说也没错,不过,还是觉得哪里很奇怪啊,到底是哪里呢?”
菲尼开始用力地思考。
“你是想不出这个问题的,还是赶快去干活吧,等等被他看到又要露出那恶魔一样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了。”
巴鲁多说完这句话突然整个人僵在那里。恶魔……恶魔……
“喂。”巴鲁多颤抖着声音小心开口,“不会,真的被我说中了吧。”
“恶……恶魔吗?你们说,老爷知道这件事情吗?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好可怕啊。”
菲尼说着露出害怕的神情。
“啊!恶魔!”梅琳突然大叫,巴鲁多正在后悔是不是这么说吓到她的时候梅琳的眼睛变成了心形。“这个,算是恐怖故事吗?我最喜欢恐怖故事了。”
“那个……这个会是真的吗?”
菲尼小心翼翼地说着。
“如果我说是,你们害怕吗?”
“啊!塞巴斯蒂安先生!”
听到身后阴森的声音三个人先是怔了一下,紧接着发出惨绝人寰的尖叫。
“都快给我去干活!”
“遵命!”
三个人在塞巴斯蒂安的大吼下落荒而逃。
…
街道上,稀稀落落的人。一个蓝眸的男子和他优雅的执事走在路上格外显眼。
“塞巴斯蒂安,太醒目了。”
“咦?”
“你来到凡多姆海恩家十一年了,容貌丝毫没有改变,再这样下去会引起怀疑吧。”
“说的是呢,少爷都已经变成一个大人了。”
听到似乎带着笑意的声音,夏尔停下来微微抬头看着身边的执事,不出所料看到一张眯着眼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