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说什么呢?”
夏尔有些好奇地看着男孩。
“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夏尔微俯下身,男孩在他耳边小心翼翼地说。
“我喜欢我的妹妹安娜,但是我知道我不能去爱她,所以我决定我要一辈子在她身边守护着她,也一辈子不跟别人说这件事。”
“那你要加油噢,不可以对自己食言,我会帮你保密的。”
夏尔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
“恩,我们都不能食言。不过我要告诉你的不是这个。”男孩的声音里有了几分调皮,说完又贴近夏尔的耳边。“我要告诉你的秘密,是关于你的执事,我看的出他……”
后面的话是听清了还是没听清,是在我的世界里轰隆作响还是失去声音,不知道,夏尔什么也不知道。他突然想起自己十八岁的那个清晨坠落在宅邸花园里的眼泪,那些泪被土壤瞬间吸收不见,现在却还原出悲伤。
其实一切,依旧像从来没有发生过。只是随着时间的流走,我从一个少年变成了一个男人,而终有一天,我会像我的成长一样渐渐苍老。
你在我生命里,是无法承受的轻
当伯特和贝莉过完十六岁的生日时,夏尔突然觉得生活是真的开始变得平稳安宁,就算日后再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也不会改变这样的生活,况且他相信,在他的生命里不会再有惊天动地的震撼。他想,生活就会这样一直平静下去,好像转眼就可以到八十岁,如果自己能活到那个时候。
然而当自己真的到了八十岁的时候再回头看,仿佛这几十年只是一眨眼的时间。
…
在这几十年里,经历了两场世界大战,不同的国家,不同的种族,却是同样的噩梦。两场战争带给国家的打击是巨大的,尤其是第二次战争,整个国家死伤数十万人,三分之一的住房被毁,伦敦的街道一片狼藉。夏尔不害怕,他从未害怕,因为他的执事一直都在,便不会有值得不安的因素。
在这几十年里,工业的发展使得人民的生活在某些方面有着巨大的进步。现在不再需要用蜡烛照明,电的普及方便又明亮。可是夏尔总是会想起很多年前使用蜡烛的日子,那一点点烛光变成黑暗世界里唯一的明亮,会有个人优雅地举着它,他在哪里,光就在哪里。出行的工具也在改变,汽车的出现带来快捷,可是夏尔不喜欢。每次坐在汽车上,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快速地退后,夏尔总会有些惋惜,他怀念以前坐在马车上看着窗外的景色慢慢经过。曾经的很多时候他都会希望这一路没有终点,他这样就一直坐着,他的执事就这样一直稳稳地驾着。
在这几十年里,伯特接手了凡多姆海恩家族的公司以及协助女王的使命。两次战争使得经济遭到严重的打击,凡多姆海恩公司也不例外,但是夏尔一点也不担忧,他相信伯特的能力。这些年里,伯特和贝莉都有了自己的家,转眼间他们人生的旅途都已走了一大半。也像是转眼间,田中的坟边陆陆续续多了三座坟墓。
如今,是1955年的伦敦。
…
窗外下着绵延的雨,夏尔觉得有些冷,饮尽杯中的红茶,身上顿时觉得暖暖的。夏尔看着空空的杯子,那是他一直以来最喜欢的一套茶具,纯白的底色,金色的花藤纹路缠绕着杯身。空气里还能闻到红茶浓郁的香气,喝了近一生,越来越喜欢的锡兰红茶。
夏尔轻轻抚摸着杯子,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因为家里人很少显得格外安静,显得窗外的雨声格外清晰。
贝莉嫁到了伯明翰,伯特因为工作的原因必须住在伦敦市中心,他曾想让一大家人都搬过去,但是夏尔不同意。他知道夏尔喜爱花园里的那一大片白玫瑰,他说可以在家门口种一片更大的,夏尔只是笑而不语。夏尔坚决不愿离开一直生活的地方,伯特只好将一切都交给塞巴斯蒂安,他经常回来看望他们。
夏尔起身,右手握着手杖慢慢走到窗前,微笑着看着那一大片白玫瑰。那些白玫瑰一如从前,仿佛被静止在时间里,就像这个家里的一切摆设和装饰一样。一切都没有变,一切都像静止,除了苍老。
夏尔低头看着自己苍老的手背,满是皱纹,指上的戒散发着耀眼的光。这个象征凡多姆海恩当家的戒指夏尔一直没有交给伯特,他只是淡淡地说一定会有这样一天,那时的伊丽莎白不说话,只是在他身边微笑着。
“差不多到时候了呢。”
夏尔喃喃自语着离开书房,缓缓走向卧室。
“咳,咳,咳。”
才走到门口,就听到剧烈的咳嗽声。
“什么时候睡醒的,今天感觉还好吗?”夏尔走到床边,帮伊丽莎白把被子盖紧了些。“会冷吗?要塞巴斯蒂安再拿床被子来吧。”
“不用了,不冷。夏尔,不要担心,我今天感觉好多了。”
伊丽莎白笑着说道。
“那就好。”
夏尔轻轻说着。其实他知道,不会好。
两年前伊丽莎白染上风寒,就一直没有好,前阵子变得很严重。她不愿去医院,只好请医生到家里来诊治。
夏尔看着床上的伊丽莎白,脸上的皱纹随着时间越来越多,绿色的双眸也不再像以前那般水灵,头发缺乏生气的凌乱着。可是她眼底的温度从未改变,笑容也依旧灿烂。
“今天医生为什么还没有来?我出去看看。”
夏尔刚离开床边卧室门就被叩响。
门被打开,走进一个男子。英俊的脸颊、优雅的举止、好听的声音、标准的笑容,那样年轻的一个男子,他光洁的皮肤上没有一丝皱纹。
“塞巴斯蒂安,医生还没有来吗?”
夏尔问着眼前的男子,然后看到他手上的药水和针管。
“医生刚刚打来电话,说今天有要紧的事情没有办法过来。”塞巴斯蒂安优雅地说着,将手中的医药品放到床边的矮柜上,“那么,今天只能由我来为夫人打针了,可以的吗?”
“还好上次让医生留了一份药来备用。”
塞巴斯蒂安在看到伊丽莎白点头后在床边蹲下开始为她打点滴。
“恶魔也懂得医术?塞巴斯蒂安,比起做执事,说不定让你去做医生更合适呢。”
夏尔看到药水慢慢地流进伊丽莎白的身体,对站起身的塞巴斯蒂安笑说道。
“哦呀,这个主意不错呢。”塞巴斯蒂安轻轻一笑,“那我先告退了。”说完离开了房间。
从那天起,塞巴斯蒂安每次都会让医生备份药品,以免遇到紧急情况不能过来。
…
“夏尔,明天别让医生过来了吧。”
一个下午,在卧室等待着医生的伊丽莎白对身边的夏尔说着。
“为什么呢?难道你想每次都让塞巴斯蒂安来打针吗?虽然他没有问题,可是医生更清楚你的病情。”
夏尔有些疑惑地说着。
“不是,我只是觉得这几天好了很多,已经不需要打针了。”
伊丽莎白笑着说,语气却那么的虚弱。
“是吗?那就让医生备些药放这里吧。”
沉默了很久夏尔开口。
“恩。”
伊丽莎白似乎很开心。
第二天医生便不再来,伊丽莎白也不愿意吃药,她说她不想一直当病人。
之后的几天,伊丽莎白心情总是很好,会跟夏尔说很多的话,会要求出去晒太阳。会有一些些任性,好像小时候的她。
夏尔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伊丽莎白开始很爱睡觉,经常一睡就是十几个小时,醒来的时间很短。渐渐地,她睡眠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多。
有一次她醒来看到夏尔在床边时她突然哭了,泪水划过满是皱纹的脸。她向夏尔伸出手,夏尔轻轻握住。
“夏尔,我们八十岁了。”
“恩。”
“我觉得这像是一个奇迹,一个我根本不敢想象的奇迹。”
伊丽莎白笑着说,泪却依旧不间断地流下。
“夏尔,我突然有好多话想跟你说,我不知道要先说什么,但是我知道我必须说。我能感觉到,如果现在我不说,就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不会的,要相信自己。你说吧,我在听。”
夏尔安慰着伊丽莎白,却觉得自己在说一个弥天大谎。
“夏尔,你知道吗?我这一生最幸福的一件事情就是能成为你的妻子,被冠上凡多姆海恩的姓,能生下伯特和贝莉。有时候我自己都会嫉妒自己,怎么可以就这么轻易地在你身边挥霍了每一寸时光,这个那么想实现的愿望,曾经觉得那么遥不可及的愿望。夏尔,谢谢你,这一生,我那么幸福。可是夏尔,我也那么的想跟你说对不起,我希望我真的有给过你幸福,我希望在我身边的你真的是幸福的……”
伊丽莎白的声音混着哭泣渐渐变小。
“利兹,我很幸福,谢谢你。”
夏尔有些梗咽地说完这句话,伊丽莎白带着微笑渐渐睡去。
这一次,她没有再醒来。
…
肃穆的葬礼,悲哀的气氛,牧师在低声地念诵。贝莉扑在灵柩上谁也拉不走她,只有一声又一声撕心裂肺地哭泣声回荡在每个人的耳畔。
夏尔在一旁站着,他始终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他看着灵柩里安睡着的女人,即使是最后都带着微笑。这个女人,用尽她的一生陪在他的身边,真的是整整一生。这个女人,把一生的笑容都给了他。夏尔突然想到十四岁生日那天伊丽莎白在离去时回过头来对他露出的那个灿烂笑容,那时的她在说:
“夏尔,你一定要幸福,夏尔,我多想把全世界的幸福都给你。”
夏尔开始觉得很难过,她曾经是她唯一的亲人,她曾经用尽一生的时光想给他幸福。
塞巴斯蒂安站在夏尔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羸弱的像个无辜的婴儿,他突然很想把他拥入怀里,在他耳边轻轻说,您还有我,我还在,会一直在。但是他只能看着他的背影,任他的悲伤布满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如果还有什么剩下,那便是你在看着我渐渐苍老之后,再看着我死去。
我看过一场透明烟火,绚烂了我整份生命
伊丽莎白去世后,伯特和贝莉带着他们的孩子在家里陪了夏尔几天。可是贝莉终究是要回伯明翰的,而伯特也是要回伦敦市处理他的工作。
伯特想让夏尔搬过去跟他一起住,可是夏尔依旧不愿意,他说他不想离开住了一生的地方。
“可是您会孤单的。”
伯特担忧地说着。
夏尔依旧笑而不语。
最终,还是伯特妥协了,他承诺他会经常回来看望夏尔。
这里,变成只有两个人的家,只充斥着两个人的呼吸。
夏尔很少说话,只是每天都看着窗外的白玫瑰,偶尔去书房呆上片刻。
晴天,阳光柔柔地洒在窗外的白玫瑰上,那片白玫瑰跟自己十三岁那年一模一样。夏尔喜欢看着它们,好像时间从来没有前进过,一切静止。
雨天,雨水滴落在花瓣上,花瓣承担不起雨水的重量轻轻颤抖着。雨水最终还是滑落,那弧度像极了无法流出的泪水。
阴天,整个世界都是灰色的,很沉重,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但是那片白玫瑰却在闪闪发光,驱走所有的阴霾。
起风了,那阵风好像是擦着心脏吹过,生疼生疼的。
塞巴斯蒂安总是在微笑着,一天又一天,他嘴角的弧度在慢慢下垂,因为眼前的人在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