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陷空岛……”白玉堂看向展昭,展昭点头,“我觉得不是陷空岛的数据有问题,而是他的设计理念有问题。”
两人从电梯出来,白玉堂为他拉开车门。二人很快开着车飞驰在道路上,玉堂的脸色也不太好看,“陷空岛的宣传广告是天空之城,崭新的世界——同时这也意味着一种新的秩序开始诞生。你想,人类从地面居住搬上高空居住,道路一旦连同,不仅打开了人类新的交通环境,连带整个科技都会产生巨大的飞跃。”
玉堂拍了拍方向盘,眼里绽放出光芒,“有一个很古老的故事,是日本漫画家所创造的未来的世界。我曾经很喜欢那个故事,人类的生存环境从来就不会局限在一个地方,而只会被局限在思想里。我想打开这扇大门,让新的世界和新的秩序诞生……”
白玉堂眼里的光倏然又暗淡下来,变得冰冷,“这么说来,那群人要的就是这个?”
展昭沉吟了一会儿,觉得已经抓到了关键所在,“新的秩序,新的世界。集团的人不会这么想,他们是特种兵出生,最擅长的只是执行任务。况且只凭他们,新的世界和秩序是不会诞生的,想要登高望远的人向来都是手握重权的人。”
玉堂从后视镜看他一眼,“你是说,想要创造新秩序的人是……高层?”
“恐怕这不是警界的问题,而是政府高层的问题。”展昭知道这绝对涉及敏、感问题了,但思维却如脱缰的野马,越来越清晰地展现在自己面前,无法阻止它前进的脚步。
特种兵,高级任务,机密,新的秩序,失踪——通缉犯。
这一系列的发展似乎慢慢能串联到一起,展昭闭上眼,将头微微往后仰靠进椅子里。
“现在我们再加上一些支线。”他伸手在半空虚画,仿佛在脑海里描摹出了所有人的关系图,“林向微,姜广,姜城,他们三人到底在里头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车里陷入沉默,显然这个问题还有待考证。车到了目的地,白玉堂降下车窗往外看,“墓园?”
A市市内有一家小型的墓园,这是早在很A市建立初期就存在的地方,后来经过几代人的改革,这里却始终维持不变。
墓园不大,里头却设计的非常安静漂亮。它修建在一座小山坡上,从山下往上看,能一眼看到一颗巨大的望天树,撑着巨大的伞盖遮蔽了的大半天空。
两人停好车,徒步从石阶楼梯往上走。就算不是清明时候,也有稀少的人从山上扫墓下来。
“姜广就埋在这儿,当年出事之后,他家里人原本打算将他迁回老家的墓地,却被一个人拦了下来,最后葬在了这里。”
白玉堂道:“这里的地价可贵得吓死人。”
展昭挑眉,“不过有人当时正赚了一笔大钱,买下一块墓地还是绰绰有余的。”
两人问过管理员,很快找到了姜广的墓碑。白色的石头上雕刻着姜广的名字,生辰,中间贴着男人的相片。
看上去确实很年轻的一个男人,笑容很是开朗,就这么看起来,完全是一个和黑帮毫不沾边的普通人。
“这块墓地的位置很不错。”白玉堂左右环顾了一下,发自真心地道。
“那个人选的,当然。”展昭蹲下身,看着那墓碑,喃喃自语,“你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玉堂站在他旁边,问:“给他买墓地的那个人,是林向微?”
“恩。”
“他们关系很好。”
“听张珏说,应该是非常要好。”展昭道:“林向微会不会给姜广报仇?”
“用什么报仇?精神分裂?”白玉堂毫无同情心地笑了两声。
展昭皱起眉,“肯定有什么……”
大部分的线索其实已经很清楚了,少的就是指正的证据和弥补整张拼图缺失部分的细节。
有时候细节决定的作用太大了,搞不好就会影响到整个局面的扭转。
展昭干脆坐在草地上,盘起双腿,抱起手臂,就这么看着那墓碑想了起来。他能做的努力都做了,就算跟着王朝马汉跑外勤,结果也还是一样。
倒不如沉下心来,好好想想。
玉堂有些不满,“对着死人的脸就能想案情了?你怎么不多看看我?”
展昭勾起嘴角,“你别咒自己好吗?”
玉堂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话里有歧义,顿时黑线。他双手插兜在展昭身边走了一圈,东看西看,也不去打扰那人想事,他自己脑子里倒是蹦出很多古里古怪的想法来。
那群人如果是要考验展昭值不值得信赖,那么当初科技博览会的爆炸案就不是冲着展昭去的?
可如果没有自己的提醒,展昭说不定真的会受伤。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其实当时每人身上捆上一只炸弹,展昭也活不下来。
看起来是足够矛盾的情况,到底是想让展昭受伤还是不受伤呢?当时猜想是一个警告,原本还说得过去,现在又突然进了死胡同。
还有那个自杀的人,到底又是什么意思呢?
白玉堂觉得展昭的推想里恐怕还有偏差,但又没有实际证据来指出。事实上无论是自己的猜想还是展昭的猜想,都只停留在猜想上而已。
玉堂莫名其妙的觉得,展昭会有危险。这种预感让他浑身都不舒服起来,站在这安静的墓园里,似乎突然被谁盯上了,背脊上一股冷意窜过,让人毛毛的。
展昭此时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目光转向正朝这边走来的一个女人。
对方看起来已近中年,头发乌黑,带着一点自然卷的蓬松,随意用头绳扎了起来,面上的表情淡淡的,好似边走边在发呆。
她手里提着一个口袋,从边缘能看出里头装着香火纸钱。应当是来给谁扫墓的。
女人很快走近了展昭二人,这时候才停下步子,有些诧异地看看两人,又看了看墓碑。
“你们……?”
展昭反应过来,“以前单位的同事,来看看他。”
“姜广的朋友?”女人似乎很惊讶,将口袋放下来,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狐疑道:“这可奇怪,我还不知道他竟然有你们这么优秀的朋友。”
她说着,熟门熟路的将一只碧绿色的小口坛子拿了出来,往里头插上香烛,又摸出打火机来点燃。
现在的扫墓已经不流行火烧冥纸什么的了,大多数人都买一束花,放在墓碑上然后在旁边静静站上片刻,悼念一下失去的亲人爱人或者朋友。
这个女人看上去却很传统,她将纸钱拿出来分了三部分,一部分压在墓碑上头,一部分放在了旁边两个墓碑上。
嘴里碎碎念:“邻居之间互相照顾一下,麻烦你们了。”
展昭蹲下身,帮她把白酒拿出来,倒满一杯,轻轻浇在香烛前头。
“我们常年在外地,最近刚好来出差,便来看看老朋友。”
女人哦了一声,不咸不淡道:“他的朋友多,全国各地哪的人都有,不过自从他死后,我倒是一个人都没看到过。”
展昭发现女人表情淡漠,并没有因谈及姜广的死而难过悲痛。想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时间总是会冲淡很多东西。
可这话要怎么套呢?展昭想了想,“他过世的时候我不在国内,听说是得罪了什么人?这些年也没有一个圈子的人跟我联系过……”
女人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展昭觉得她的眼睛里藏了很多东西,好像一个人已经守着一件事太多太多年,想要倾述,却无从倾述,如今被问起,心思复杂,反而不知从何开口。
“他跟我说,要去车站接一个朋友。”女人沉默了一下,慢慢开口,“然后就没再回来,后来才知道他被一群混混捅死在巷子里头。”
展昭道:“这群人未免也太嚣张了,警察抓到他们了吗?”
“没有。”女人将落到脸前的发丝往后捋了捋,看着墓碑上男人笑得灿烂的相片,说:“其实我老早就有这种预感,他总有一天要出事。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这是我的直觉。人不都说,女人的直觉很准?他跟我认识的时候,已经换了三家工作,后来进了一家出版社做了个编辑,我还觉得好笑,他居然能做编辑?明明就是个坐不住的人,最喜欢的事就是到处跑……”
女人说着,从包里掏出一个钱夹子,翻开让展昭看,“他最早的时候做过摄影师,你能想象么?是战地摄影师。”
战地摄影师?
姜广的职业太多,明面上在履历表里能查到的只有很少一部分,而暗地里不知情的职业还有许多。
他们得到的消息是和黑帮有关系,却不知他居然还做过摄影师。
展昭将那相片拿着看,那是一张在土凹里拍下的瞬间画面。几个穿着迷彩服的人影扛着枪从他镜头之上飞奔过去,四周硝烟弥漫,在相片里呈现出一种灰蓝色的调调,再远一点的地方,能看到战火纷飞,连带云彩似乎都染成了一种灰黑色。
白玉堂也蹲下来看,远一点的地方能看到绿色的帐篷,上头有个红色的十字叉,应该是驻扎的医疗所,姜广身边的土凹里还躺着一个人,用帽子遮住了脸,看不到长相,他的手臂负伤,鲜红色的血液从绷带里侵染出来,满身是土渣,带出一种生命的颓然感来。
女人道:“这是他唯一给我的纪念品,我们交往不过两年半,他的秘密太多……其实我已经想跟他提分手了,却没想到,他没给我这个机会。”
展昭注意到,女人的手指上带着一枚结婚戒指。这么多年过去,大概她也早已嫁做人妇,只是看这样子,每年还是会来给姜广扫墓?
女人似乎看出展昭的疑惑,主动道:“他们家的人不怎么来,说他死得不明不白,指不定是和那群混混有什么联系。偶尔他妈会来打扫一下周围,但也只是偶尔……大概隔两三年才来一次吧,我不忍心,毕竟他是给我印象最深刻的男人,也是教会我什么是爱情的人。我放不下他……”
女人将钱包拿回来,笑了笑,“现在说这些可能有点矫情了。”
展昭摇头,“不,我很感动。有人还记得他,姜广泉下有知,会很欣慰的。”
女人一直很随意的表情突然就松动了一下,她抿了抿嘴角,“你觉得……他真的是和那群混混有什么恩怨,所以被仇杀了吗?当年警局的人是这么解释的,可我总觉得……我总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展昭敏锐地看向她,“那你觉得呢?我是指,以你的直觉。”
“不知道……”女人摇头,“他说去接个朋友,我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好像前一天他们就联系过,但就这样出了事。那个所谓的朋友也没有出现,他这人有时候很不靠谱,但那只是表面,接触久了你就会觉得他有很多秘密,但他从来不说,就算是喝醉了酒,也是个非常口严的人,警惕性很高。”
“喝醉了酒也不会说?”展昭眯起眼,“你难道试图问过什么?”
“不,是他弟弟……”女人道:“姜城,他们兄弟俩关系并不好,但有一天他来我们家吃饭,姜广喝了很多酒,我收拾碗盘的时候,听到姜城在问什么,可姜广只是打酒嗝,什么也没说。”
“问了什么?”展昭问。
“……不记得了。”女人摇头,“多少年的事了,只是因为姜城和姜广的联系就这么一两次,所以有印象。”
待到女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前,展昭突然问:“林向微,你认识吗?”
女人脸色顿时有些复杂,想了一会儿才低声道:“认识,他们那时候关系很好。林向微后来发了财,成了大作家,姜广却过世了。”
白玉堂直觉地感觉到了什么,问:“他们俩……是什么关系?”
女人皱起眉,“朋友而已。”
白玉堂摇头,“你是姜广最亲密的人,你一定知道他们不一般。”
女人诧异地抬头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