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未说完,却见陈延青提着刀气势汹汹地朝他们走来,看样子还打算再补一刀。
跛足道经了方才一番掐算,面色惨白,连忙揪着癞头僧的领子将人拖走。
奇的是这二人步子极快,如缩地成寸般,陈延青只追出几步,人已不见了,回身,却见那条断臂已然不见踪影,地上半点血迹也无。
若换了旁人必然心中惴惴,陈延青却只一把收刀回鞘,又坐回了床沿。
沈瑜林正立在华耀侯府门口等通报,耳畔忽有风声传来,接着他突然感到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抬头,却是半个人影也不见。
他赶忙打开锦盒,一看,方松了口气,三颗转灵丹都在。
沈瑜林敲了敲额头,笑自己真是志怪小说看多了。
远在天边一同被他护身禄气撞出内伤的僧道二人含泪表示,您老真没想多。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不觉,把王爷写黑化了,呜呜呜呜呜呜,求别打脸
☆、第78章
亲眼看着赵嫣然用了药;陈延青狠厉如噬人凶兽的气势才慢慢消了下去;他丢了刀;缓缓握住那截皓腕;眼神渐发柔和。
沈瑜林心中一定,这才发现了屋中遍地狼籍;刚刚赶到的陈延玉见状;笑道:“方才有两个疯子来闹事,想是已经解决了。”
陈延青一言不发地守在床前;并不说话。为免尴尬;二人便退了出去。
沈瑜林也有些日子没瞧见自家那三个弟弟了;陈延玉将他领到隔壁小房间,笑道:“老大老二已会爬了;三儿身子弱些,不过见人就笑,很是可爱。”
沈瑜林看去;果然见大床上两个壮实些的婴儿一个追一赶地乱爬,前头的那个小嘴里还吐着泡泡,显得很是可爱。四处床边皆有裹了厚绵的栏杆,倒也不怕他们掉下来。
旁边的小床上侧卧着一个面目很是精致的婴儿,虽瘦弱些,眼神却极灵动,衬着那浅淡的笑意,教人愈发移不开眼。
“教瑜林见笑了,老大老二随我这二叔,从小皮实。”陈延玉摸了摸老大的脑袋,又在老二胖嘟嘟的脸上戳了一记,笑着道。
沈瑜林既已了了一桩心事,自然也轻松起来,他同婴儿相处极少,看那小小一团,猫儿似的,几次想伸手去碰,又怕弄疼了他们,见陈延玉这般自然的去逗弄两个婴儿,面上不由带出了几分钦羨之色。
陈延玉见状,抱起犹自怔愣的陈军炳,递到沈瑜林面前,笑道:“怕什么?这是你亲弟弟又不是老虎崽子,嫂嫂可惦记着三儿做第二个王子腾呢,你也教他沾沾禄气。”
沈瑜林知道他好意,只得小心翼翼地接过婴儿,动作轻柔地调整了一下姿势。
“二叔可恭维侄儿了,我这从二品在地方上是大员,可在这京城,也不过就是大面上过得去而己,比不得二位叔叔军功封双侯。”怀中婴儿身子忽得一僵,沈瑜林凤眼中精光微闪,低笑道。
陈延玉觉得他这话有些奇怪,却也未深想,只道:“用人命堆出来的功业有什么可夸耀的,瑜林监管百官,功在天下,才当贤良。”
沈瑜林轻笑一声,抚了抚婴儿玉雪可爱的面颊,“只晓雨落泽天下,安知惊雷曾动天。”
陈延玉就是个假斯文,听得半懂不懂的,深感再同沈瑜林谈下去会暴露他惊天的才华,咳了两声,忽道:“嫂嫂昏迷了这两日,府中事宜多需操持,咳,咳咳,瑜林先陪陪小侄儿罢。”
沈瑜林笑着目送陈延玉离开,直至那道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他的笑意才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
陈军炳有些惊恐地看着这个抱着自己的少年,他不是蠢人,看着此生府中摆设便有了些猜测,方才二叔所言那句像王子腾更让他确定了心中所想,自己确是托生到了晋时。
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一直让他有些莫名敬畏的异父哥哥竟然说出了当年摄政王讽刺祖父的诗句!
见婴儿眼中的慌张之色愈来愈浓,沈瑜林刚要开口,不知怎地心中忽然一疼,看着有些婴儿熟悉的表情,他抿了抿唇,忽道:“天兆十年生,二十七年卒,斌儿,可是你?”
陈军炳身子一僵,一双明光湛湛的凤眼不可思议的看着沈瑜林。
“我是你祖父。”验证了心中所想,沈瑜林一时竟连欢喜也忘了,扯了扯唇,干巴巴道。
婴儿呆愣。
沈瑜林长出一口气,将婴儿抱紧,闭了闭眼,“别说什么你不配做纪家男儿,斌儿,是纪家对不住你和你娘,断了香火……也好,这是祖父的孽,你安心地去,来生投个好人家。”
陈军炳双目瞪得大大的,这是他临终前祖父对他单独说的话,世上绝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婴儿脸颊兴奋地涨红,未发育完全的嗓子发出几声短促的叫唤,像是同父母失散已久的幼兽骤然归家,声音里满含欢喜。
对他来说,父亲是一张受尽唾弃的牌位,母亲只会在看着他喝药时露出厌恶的神色,而严厉不失慈爱的祖父才是他真正的亲人,投胎几个月来,他对前生唯一的思念就是祖父,而这个异父哥哥竟然就是祖父!
不知怎地,陈军炳原本有些忐忑的心一阵安定,祖父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便是跨越了千年的大晋又怎样?有祖父在,他什么也不怕!
看着嫡孙一如既往的信任眼神,沈瑜林心中柔软得几乎要滴下水来。与此同时,他更坚定了位极人臣的意念,区区两个妇人都能将娘亲害成这样,放在前世他位高权重之时怎么可能?若不尽快掌权,如何为他在意的人撑起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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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勤政殿,八十一级汉白玉阶上,姬宸歆面色冷漠,高踞龙椅。
“所以,朕的皇长孙断了条腿,还不及他贾家几条命?”姬宸歆将手中奏折开开合合,状似漫不经心道。
陈仲先俯身叩了一个头,长叹道:“回圣上,老臣以为此事皆因那王氏妇人而起,斩此恶妇便罢,贾公后人有失察之过,但罪不当死啊!”
不少老臣纷纷附议,而姬宸歆面上的冷意愈来愈深。
沈瑜林一早便知了真相,也只得叹一句恶人自有恶人磨了,不过这贾家确是姬元亦杀母仇人不假,姬谦所做的不过是撤了一直护着那卿家女的天禁卫而已。
后宅之中,讲得也是成王败寇。
“老三,你来说说谋害皇室是什么罪名。”待附议之声渐缓,姬宸歆才淡淡道。
姬谦出列,黑眸轻瞥了眼跪了一大片的老臣,冷声道:“犯者凌迟,内三族皆斩,外六族流放,五代不得入仕。”
此言一出,朝堂一静。
大晋律例相对规范合理,唯有同皇室有关的那卷极为严苛,只因姬氏子嗣艰难,孙辈之中更是只得十来个,说句难听的,便是几个王爷都反了,圣上也不会舍得动皇孙一个指头。
不少出头的老臣已在背地里掐着大腿悔青了肠子,怎么脑袋一热就冲出去了呢?贾代善再好也死了这么多年了,他的儿子犯事,没道理要教他们出头啊!
姬宸歆看着众臣百态,忽勾了勾唇,道:“沈卿是世子太傅,你有何看法?”
沈瑜林一顿,发觉不少视线从四面八方朝他看来,心中不由苦笑,他这世子太傅明明只是口头定的,连个正式些的拜师礼也没有,经了圣上的嘴,倒是名正言顺了。
“回圣上,微臣以为法理不外乎人情,贾家祖上曾有辅国之功,而王子腾王大人也是兢兢业业一生为国,若就这样斩了,实在教天下人寒心呐!”沈瑜林凤目微眯,大义凛然道。
不少人已经在暗笑这少年不懂眼色,没瞧见圣上的话里都带上冰碴子了吗?陈仲先却是有些赞赏地看了沈瑜林一眼,只觉这少年深明大义,一片赤子心肠,连带的,对将这少年送人做嬖宠的贾家也有了些反感。
姬宸歆早知沈瑜林性格,倒也没生怒,反而饶有兴致道:“那依沈卿看该如何处置?”
沈瑜林温谦道:“微臣以为既是伤了世子的腿,不如便教这贾家人俱断上一条腿,世子既出了气,也不置于让代善公断了后嗣。”
相比凌迟和斩三族,这法子着实轻太多了,一时之间知道沈瑜林底细的笑他不够狠,不知道他来历的笑他目光短浅,想攀四王八公的高枝。姬宸歆却笑道:“这倒有些意思,朕准了。不过陈相,贾氏既已罪犯皇脉,这先帝铁谕自此,便不算数了罢?”
陈仲先叹道:“圣上英明。”
这铁谕也不知护了贾家多少回,纵出他们有恃无恐的态度来,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再提什么先帝铁谕他陈仲先这老脸都发红!
沈瑜林凤眼微扬,同左侧靠前的姬谦交换了一个眼神,姬谦薄唇微微一勾。
“好了,”上首的姬宸歆微笑道,“老三,你来说说元亦都从贾二夫人的私库里搜出了什么?”
姬谦从宽袖中取出一份叠成五折的清单,黑眸微扫,低沉悦耳的声音便在大殿上不急不徐地响起,“先帝御赐文锋侯珍品五十八道,博文公私藏画作七副,父皇钦赐如海公御器一百一十三样,另,江宁织造甄家祖传珍品三十道,另金条银条各五十箱,有林家地契田契铺契一百四十三张。”
文锋侯便是林家先祖,林如海祖父,功盖八公,未及四王,因此划地封万户侯,朝中威望比贾代善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仲先张着嘴连喘了几口气也未喘匀,脸色青白发涨,无他,贾代善虽救过他一条命,可他同文锋侯却是实实在在的刎颈之交,生死相托。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急事,更新可能会迟一点,希望大家包涵一下【撒娇ing】
☆、第79章
殿中气氛霎时诡异莫名;不少人视线相交,有诧异有惊疑有不屑;更多的老臣却是将目光投向陈仲先,显然,他同贾林两家的恩怨人尽皆知。
贾代善英雄一世不假,但他毕竟是少承父爵,那时天下将定,大仗不多;先帝帐下文武官员并没几个瞧得上他的,但贾代善生性侠义;又屡屡救驾,众人都给他留些面子罢了。后来良将渐稀;季氏叛乱;贾代善便被四王八公一道儿捧上了神坛;说句实在的,贾老公爷不过就是个泥腿子,贾代善也是大字不识一筐,华耀侯的天分不是人人都学得来的,这麒麟臂一说掺了先帝多少偏爱尚不得知。
文锋侯却又不同,他是前朝没落勋贵出生,自小拜得名师,文武双修,与陈仲先更是师出同门。
先帝落魄之时,手下连二百人都拿不出,被各路反王嘲笑是穷土匪下山,而文锋侯却是一眼便认定了主子,连带上陈仲先一道入了先帝帐下,自此一个谋战如神,一个内政专精,可谓是珠联璧合。
文锋侯早逝,几代单传留下一子降等袭了一等公,后生林如海,林如海才华横溢,有乃祖之风,陈仲先是拿他当亲孙子看的,他那般照料贾家,也未尝没有林家的情分在里头,如今,如今……
陈仲先额上青筋发紫,冷汗直流,胸口一阵一阵的抽疼,他人老成精,从前是被假象蒙了眼,如今细细想来,旁的不提,只那林家小姑娘病重之时,他送去的那株回灵草便可延寿十年,可她却没撑过月尾,这绝不是什么油尽灯枯药石无灵便能带过的!
姬谦翻了一页,正要念下去,却见陈仲先这副模样,微微一怔,“陈相无恙?”
陈仲先捂着胸口,勉强笑道:“没事,王爷接着念罢,老臣听着。”
姬谦点头,接着道:“波斯贡品七件,五件为宫中流出,途径不明,两件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