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马松开手,拉开衣领,伸进去,在心脏的位置扯了一下,再伸出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一枚戒指。
我接过来,上面还连着一截线头,看来他把戒指缝在了衣服上最贴近心脏的位置。
说不上感动,只觉物是人非。
我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站到阳光下,褪下自己的那枚。静静地,两枚几乎一模一样的戒指躺在我手心,阳光下闪着光,迷了眼,迷了心,一如最初。我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把它们扔出去,远得连落地的声音都没听到。
“你干什么!”他冲过来,死死抓着我的胳膊。
我笑着道,“这就是我的答案。”
他气得浑身发抖,“吴邪,我说过了,一切都结束了,我以后都不会再这样了。”
我依旧笑着,“你只是料理了两个眼前的敌人,以后还会有新的冒出来,或许还会更强,更狠,更没人性。只要你还是张家族长一天,你就逃不出这些命运。到时候你还会像现在这样,为了保护我而骗我,为了骗我而骗我身边的人,这是个死循环,你已经习惯了,而我已经厌倦了。”我踏前半步,搂住他的腰,把头埋搁在他肩窝,轻声道,“小哥,我不想害死你。”
他僵了一下,反手紧紧抱住我,“吴邪,你答应过不离开我的,你答应过的……我以后真的……”
“小哥。”我紧了紧手上的力气,打断他,“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他更用力地抱紧我。
“放手吧。”我静静道。
隔了很久,他终于颤抖着松开我。
我在他执着的目光中转身,无所谓现在,无所谓未来,放手吧,转身吧,离开吧……
……再见吧。
?
第十三章 世界唯一的你
六年后。
301医院,重症病房,VIP单间。三叔敲了下门,随后推开,我跟着他一起进去。
和约定的一样,病房里只有闷叔一人,正半躺着看书。窗帘拉得死死的,只有节能灯的光亮。
听到响动,他抬起头来。
“老张头,一把年纪了还装文艺青年?”三叔说笑着坐下后,招呼我坐到旁边。
我坐过去,看着闷叔,这些年大风大浪惯了,此时却有些拘谨。闷叔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半晌,他抢在我前头开口,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他的声音不算平静。
“……吴邪。”
我松开抿着的唇,颔首道,“叔叔。”
一瞬间他的眼睛就亮起来,激动得连说三个好,“好!好!好!”说完,他像是泄掉了所有力气,周身的气场也散得干干净净,显得那么颓废,再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
我看着他花白的头发,消瘦的脸庞,原本黝黑的皮肤透着病态的白,仅六年,那个叱咤风云的张家老爹,竟落魄成这个样子,不禁感概。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嘴上平淡地说着,“叔叔,你好好休养,现在医疗水平已经很发达了,你会好起来的。”
闷叔闭着眼没说话,像是在蓄力,又像是已经睡着了。
三叔接过话茬,道,“小邪,你不用安慰老张头。干我们这行的,最好的归宿就是能死在床上,还不给家里人添任何麻烦。他这辈子干的缺德事多了去了,还能把该享的福都享了一遍,绝逼赚了!”
我窘了一下,知道三叔说的都是实情,也不再坚持。
闷叔睁开眼,淡淡道,“吴三货,我这辈子干的缺德事是多得我自己都数不过来,但其他的话你都说得不对,呵,也活该我遭这些报应。”
三叔翘起腿道,“你特么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想这么多干嘛,钱,权,女人,你哪样缺了?居然还信起报应了!”
闷叔瞥了他一眼,复又盯着我看,“人算不如天算,我本是不信命的,但如果我这一命能帮他消灾解难,信一下又何妨?”他从被子里抽出一沓纸,继续道,“吴邪,我真的没几天可活了,这是我的诊断书,上面写得很清楚,这种东西,我不会造假。”
我皱了皱眉,没有接,“叔叔,你这是做什么?”
“吴邪,这几年你们吴家在你的带领下,终于是长沙龙头了,你做得真的很好,没有辜负你三叔对你的期望,你吴小佛爷的名号在这四九城里也是响当当的。”
我谦逊道,“叔叔,你太夸奖我了,那都是我二叔三叔的功劳和道上兄弟的抬爱,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是个不谙世事的小辈。当年要不是你的提点,我也没那么快开窍,我真的很感谢你,叔叔。”
闷叔惋惜了一下,继续道,“道上的人都知道,吴小佛爷最讲究‘诚信’二字,别人以诚信待你,你便以诚信待人,别人若欺骗隐瞒,你也由着他,然后反过来把对方骗得倾家荡产的有,家破人亡的也有。说实话,你的成长完完全全出乎了我的意料,唉,所以说世事难料啊!”
我微笑着道,“能得到叔叔这么高的评价,我这几年也没白辛苦了!”
闷叔严肃道,“吴邪,跟你我就不绕弯子了,我说了这么多,只是希望你能相信我接下来说的话,我知道你现在多疑得很,但我的确找不到什么铁证如山的证据来证明我说的话,但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真的希望你能相信我。”
我叹了口气,“叔叔,你今天把我找来,不就是为了给我说那些话吗?我如果真的不想听,就不会跟着三叔来了。你放心说吧,什么该信,什么不该信,我心里有数。”
闷叔长叹了一口气,气氛一下子就变了,“吴邪,六年了,六年了啊!六年来,你从来没有正面与张家人打过交道。你的地头在长沙,不来北京也属正常,但两家多多少少互有合作,你不是让潘子出面,就是让瞎子出面,丝毫不在乎张家谁出面!我们俩家联系最紧密的就是新月饭店了,你一心在长沙发展势力,让王盟替你看着,我们体谅你,从来不干涉,但六年了,每一年的查账你居然也都让王盟替你参加!吴邪,一直以来我都认为狠心的是起灵,没想到你要狠起心来,比他还绝情!”
我摊开手淡淡道,“叔叔,我们两家的那些小型商业合作,本来就不是必须族长出面。”
“是他躲着你。”闷叔打断我道,“你铁了心不见他,他只能躲着你……还躲着我……吴邪,六年前那件事,你真的误会他了。”
我没有接闷叔的茬,反问道,“他躲着你干嘛?”
闷叔也没接我的茬,继续道,“大排档的事是我安排的,救你的人和那些小混混都是我安排的。事情的缘由你也都猜到了,当时我们双方进入僵持阶段,但我们没有时间了,于是我给他出了两个主意,一个是向你摊牌,征得你的原谅后与吴家合作,另一个就是这个了。但他都没同意,他准备硬扛,但是我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瞒着他演了这出戏,利用你分散张海杏他们的注意力和势力。第二天他知道后,是提着刀冲进我房间的,自从他认识你后,那是第一次我又在他眼里看到嗜血的杀意,而且对象还是我,但是我没有后悔!我无怨无悔!既然事情已经在我的干预下,被迫向另一个方向发展,为了张家,为了你,他只能按我的计划向下继续进行。而我也向他保证,等事情了结后,我会亲自给你解释。但是,天意弄人啊!任我机关算尽,却始终算不清这些糊里糊涂的感情帐!吴邪,六年前是我对不起你,不是起灵,他没有给你解释是因为他觉得,既然他选择了继续进行我的计划,就等于接受了我做的所有事,包括利用你。他从柴达木回来后,就跟我说不需要再向你解释了,而后,他就再也没主动来见过我。这六年来,我只能天天听皮包的汇报,前三年他忙于稳定族长的位置,忙得脚不沾地,吃饭睡觉,甚至喝水都是被逼着干的,那时候我天天都在害怕,害怕一觉起来就听到他累到猝死的消息!等他终于稳定了张家,我以为我和他都可以松口气了,却发现我最害怕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吴邪,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给你说过,没有你,他就是行尸走肉!一开始我还心存侥幸,以为他是前几年太累,终于知道该休息了。后来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他那根本就不是在休息,他根本就是在等死!吴邪,这些话我早就想告诉你了,但你根本不给我任何机会,你怎么对我没关系,但你真的要逼死他吗?!”
闷叔的话,嗡嗡地响彻耳畔,我低头看着交叉在一起的双手,有些失神。六年来,我不是没有想过这件事,细枝末节也想得更透彻,也有一些猜测,今天闷叔这席话,更是证实了我的那些猜测。只是当年为了让他放手,说了那些狠心的话,和他一样,一意孤行,伤害了彼此。再后来,料理吴家的摊子占了我一半的时间,照顾吴优吴律占了另一半,从奶粉到尿片,从保姆到幼儿园,虽然爹妈帮了很多忙,秀秀和云彩这两个干妈也出了不少力,但带孩子哪有那么简单,特别是要带出亲自己的孩子。六年来,我只有最开始那半年才有‘闲暇’时间去想他,心里憋着一口气,制定‘对付’张家的策略,包括培训王盟,包括提拔瞎子。后来,我的一切步上正轨,虽然单调却不枯燥,我也再没去关注过他,闷叔说得对,我比他更狠心。
“小邪,你怎么想的?”三叔喝了口水淡淡道,“其实张起灵还是不错的。这几年你也过得不安生,谈的姑娘换了一茬又一茬也没找着个对眼的,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小优小律想想,等她们俩再大点,知道找妈了怎么办?单亲不好啊,容易性格怪异,就像他们张家那群缺爱的二货一样。”
我愣了一下,憋着笑答道,“我的三叔哎,你真是我亲叔哎,我啥时候有空谈女朋友了?你过的是美国时间吧?再说了,我就算要给小优小律找个妈,关张起灵什么事?而且,你都说他们张家的人性格怪异了,我再找个张家人回来,不是彻底毁了我可爱的闺女么?你这个三爷爷还真忍心啊!”
三叔砸吧了下嘴,继续道,“怎么说呢,张起灵这个孩子性格冷是冷点,不过那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性子,还是很适合当媳妇的,你可以训练他当全职太太嘛。”
我终于没憋住,噗哈哈笑出来,笑得眼角都是泪。
闷叔重重地咳了一声,我停住笑,抹了抹眼角。
闷叔看着我道,“吴邪,六年了,起灵他一天都没有忘记你。我不奢望你也和他一样,我只希望你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如果你真的不能重新爱上他……至少,请你原谅他。”
我低头笑着,边笑边摇头。
闷叔急道,“吴邪,你真不愿意?”
我抬起头,弯起嘴角道,“我试试。”
张起灵,这三个字就像一句魔咒,六年的光阴也消磨不去它的效应,提起他,我的心跳不自禁地加快,血气不自禁地上涌,思念,不自禁地蔓延。
六年,我克制自己不去想你,夜,再孤独再难熬,啤酒电影游戏机,总能过去。
六年,磨砺了我的心,磨平了我的棱角,不知你是否也有所改变?
相识第十年,我想,我们可以再见了。
……………………………………
九月,闷叔旧疾难愈,心衰竭而逝。
凌晨,三叔告诉我这个消息,我爬起来点了支烟,给三叔回了个电话。
三叔问,“要不要回来?”
我笑着道,“你怎么能把你侄子想得这么混蛋?”
三叔哼了一声,“你这几年干的混蛋事还少了?!”
我笑了一声道,“我明早就和瞎子一起回去。”
三叔有些不悦,“你带他干嘛?有潘子就够了。”
我嘿嘿道,“怎么说这也是时隔六年的第一次亮相,当然得撑足了我们吴家的场面,我不仅要带瞎子,还要带王盟,还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