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政治决策并不是形象设计师们做出来的,普京显露出来的真实情感是无法靠政治权谋艺术地加工出来的。普京的竞选总部曾经不无遗憾地宣布,在竞选活动的进程中,80%的决策是由代总统独立做出的,只有剩余的20%由其竞选总部提出,即使这样普京也并没有对之全盘接受。
人们经常将鲍里斯·叶利钦与那位以在火炉上酣睡、在战场上英勇无畏而著称的勇士伊里亚·穆罗梅茨相提并论。但无论是在勃列日涅夫时期,还是戈尔巴乔夫时期,普京都不是一个英勇的持不同政见者,同时也没有成为叶利钦时代勇敢的持不同政见者。他不止一次地称自己是军人和官员,无论是担任政府总理,还是后来成为联邦代理总统,他都会把克里姆林宫所定的决策视作命令一样服从。但自1999年秋季、尤其是1999年12月31日之后,为形势所迫,普京必须本人决定拟定并颁布命令。他没有逃避这一责任,并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是一位能力出众的最高层领导者,随后又成了一位公众政治家。普京不仅与文件打交道,而且还踏实地解决各种实际问题,以此证明自己是一位努力履行职责的实干家。
应当说,普京的活动并非根据某种明确的目标而事先计划好的。1999年9月和10月份,他不得不应对突然出现的困难局面。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的表现也可圈可点。所有的政治家都很在意自己是否有吸引力以及受欢迎的程度,因此,他们不可能不考虑专家的帮助和建议。在民主机制下,这是他们工作的一部分,但远不是主要工作内容。归根结底,普京并不是叶利钦班子里第一个仕途出人意料地窜升的幸运者,但是,为什么叶利钦的其他候选接班人没有从“政治权谋”中获益并取得成功呢?
众所周知,人们经常将戏剧与政治相提并论,谈论舞台、假面具、角色和提示台词者、导演、木偶等,这并非毫无根据。在许多方面,这种政治戏剧的构思与更为现代的政治权谋概念十分相似。
出于对普京所获得的成绩的惊奇和愤恨,《新报》编辑鲍里斯·卡加尔利茨基曾试图将普京代总统描绘成一位简单肤浅而又糟糕的演员。对于普京本人来说,他只是一位突然出现在政治大舞台之上的演员,既不了解自己的角色,也对自己要表演的剧本一无所知,甚至都不明白自己在众多的提示人面前究竟该选择哪一位的去听。 与此相反,导演安德烈·日京金则赞赏普京竞选总部的工作,他们这些人似乎严格规定了普京的举止、服饰、所有独白、手势、微笑等各个细节。安·日京金认为,普京恰恰是准确地遵循了“导演的最高任务”,才得以在“政治戏剧”里取得成功 。谈到普京在2000年3月26日总统大选的成绩,电影导演格奥尔吉·达涅利亚认为这应当是导演和剧作家的功劳,而绝非普京自己。他认为,普京只是一个尽力使自己“不超出形象范围”的人。 另一位电影导演叶夫根尼·马特维耶夫则认为,不应当只将成绩归功于导演,其中也有主角的功劳。他说:“虽然他只是个舞台新人,但演得非常棒。他表演得不温不火,恰到好处,而不是像叶利钦那样在舞台上卖弄自己。那个人实在有太多的停顿,在舞台上像个命运悲惨的外省演员那样故作姿态。”
而心理学家列昂尼德·克罗尔却认为,普京几乎不需要导演,他本人就是导演,甚至还是这部剧本的作者和具备全新的、不寻常风格的天才演员。克罗尔对此充满了溢美之词:“普京在舞台上走动起来,似乎都没有什么明显的动作。他能同时兼备芭蕾舞舞者的急速和作战艺术大师的步伐。他可以轻而易举地从自身找出稍稍异样的面目以及不同于以往的观点。在他身上,人们可以发现那种神话英雄所具有的‘随心所愿,心想事成’的魔力。明确同意去干某种或许不大可能做到的事情,沉默一段时间,强迫自己多等待一下——任务完成后,他又出现了。这时,人们一点儿也看不出他很骄傲,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又接着去做新的事情。普京是一个少有的、同时具备不显山露水和不可替代两种品格的人。他的幽默感令人感到惊奇,他同时也是一位善于准确和出乎意料地进行比照的大师。普京是一名本色英雄,是位摒弃浮华、拒绝装腔作势、没有刻板模式的英雄。”
政治权谋和人民的选择(4)
尽管其中不乏夸张之处,但我认为克罗尔的看法比较接近事实。在戏剧演出中,人们经常会碰到这样的情形:剧院演出大厅里已经坐满了观众,可是这时一位主要演员却突然生病,无法登台演出。为了不使演出中断,导演及其助手们不得不紧急给并没有什么名气的预备演员化装,让他来扮演主要角色。但是,令导演和观众们感到惊奇的是,预备演员所扮演的难度很大的角色甚至比那位病倒的主演还好,于是,他很快就成为了著名演员。对于好莱坞音乐剧来说,这幅场景经常可以看到,但在俄罗斯政治舞台上,这似乎还是第一次碰到。
上面这些对俄罗斯政治舞台与戏剧进行的比较很有趣,但它们的这些相似性只是表面的,无法解释俄罗斯最近两年发生的主要事件。
在政治中,永远存在戏剧性,而随着电视机的出现,这一因素作为政治成就的一个组成部分事实上在增长。当克里姆林宫举行的会晤,白宫内召开的会议或者去工厂、医院、幼儿园进行参观的情景被几千万人同时在自家电视屏幕上看到的时候,总统以及那些在他身边的人都不得不思考,自己该怎样做每一个动作、让每一场对白都充满意义。
一般人都认为,正是由于在电视镜头前有出色的发挥,约翰·肯尼迪才赢得了1960年美国总统大选的胜利。在60年代,列昂尼德·勃列日涅夫是公认的富有吸引力的标致美男子,但是,日益严重的疾病和衰老改变了他潇洒英俊的外表,他越频繁地出现在电视屏幕上,实际上就越对自己的名声构成损害。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尤里·安德罗波夫尽力避开电视镜头的追踪。根据分析人士的看法,罗纳德·里根的表现正相反,他善于利用电视,在表达自己的思想体系时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强有力。虽然他执政时已是70岁的老人,但他懂得如何成为活力四射的人物,其身影不仅占据了本国的电视屏幕,而且也赢得了几乎全世界电视观众的赞赏。要知道,罗纳德·里根曾经是位天才的职业电影演员,在自己30年演员生涯中曾参加拍摄过54部故事片。但是,如果仅仅认为里根是位演员,而不是政治家的话,那就完全错了。
戏剧性只是公开政治活动的一小部分,政治活动主要是在舞台以外进行的,并且现场没有文字记者和摄影师,这项工作要求政治家除了职业演员必备的要求外,还应当具备其他方面的一些能力。
弗拉基米尔·普京并不经常面对公众进行表演,尤其是在公开场合。他从前不是公众政治家,现在一下子登上了俄罗斯最高政治舞台,他更希望自己不去扮演某种特别角色,而是保存他自己已经习惯了的行为方式和工作作风。因此,我基本上赞同政治学家列昂尼德·波利亚科夫的观点,他说,弗拉基米尔·普京并不是一个谜团,他很简单也让人很好理解,他的主要品格就是坦率而自然,这让他避免必须去扮演和模仿其他的什么人。而只有那些倾向于与人民进行“权力游戏”的观察家才不相信这一点。
关于个人在历史中的作用
早在1999年秋天,一些报刊就开始用“孤独”来描绘弗拉基米尔·普京。《独立报》刊登玛莉娜·沃尔科娃的一篇题为“百日孤独”的文章,评述了普京总理一百天的成果。在文章中,她称普京是“历任俄罗斯政府总理中最神秘的人,是最大的政治之谜”。 一些与新总统关系亲密的人也强调,普京“自己成就了自己”,因此他不需要感激任何人,当然如果不算叶利钦和早前的阿纳托利·索布恰克的话。不过,对于选举来说,这些成就还远远不够。
毫无疑问,俄罗斯的将军们、“从特工机构出来”的人以及几乎所有官员都拥戴普京。在2000年初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寡头也都支持普京——除了弗拉基米尔·古辛斯基以外。1999年秋天,古辛斯基曾看好普里马科夫和卢日科夫,而从2000年1月开始又公开而热烈地支持亚夫林斯基,并向其竞选班子投入了大量金钱。
但是,上面的论说并不意味着,普京大选后可能成为将军们或是金融家们的“仆从”,而不再是首先依靠俄罗斯社会大多数人支持的独立政治家。我们看到,在最初几个月中由普京带进克里姆林宫和白宫的新人并不太多,而且这些人都还没有经验和威信。这也不是一个政治班子,尽管它与叶利钦1991年带到政权的班子似乎有些相似。人们可能同意的是,在克里姆林宫几乎“贫瘠”的土壤当中,在自1996年起普京就在那儿工作的“宫廷集体”里,普京曾经显得相对形单影只。在那里,他甚至没有努力使自己表现得特别出众:因为这样会更加轻松地生活和工作。
普京也没有将自己远大的抱负表露出来——包括在总统办公厅和以前在阿纳托利·索布恰克身边工作时,尽管他不得不解决重大经济问题并领导圣彼得堡市这座大城市的对外联系工作。但到了1999年底,普京已经不再孤独,在国家杜马选举中,支持他的人中不仅包括挂肩章的人,还有俄罗斯其他大部分的公民,包括知识阶层的人、青年大学生、工人和公司职员以及大部分企业主们。基于此,弗拉基米尔·普京很快处于以前他所说的“社会健康力量”凝聚的中心。历经过太多的混乱局面之后,俄罗斯事实上出现了复兴的机遇。这种复兴今天就发生在我们的眼前,尽管它并非那样迅速——像我们当中许多人所期望的那样,因为社会的疾患过于根深蒂固和纠缠不清。问题在于,在自己的拥护者当中,能够搭建一个由政治家、经济学家、军队领导人和国务活动家组成的牢固而内行的班子是非常困难的。
政治权谋和人民的选择(5)
无论是在俄罗斯还是在西方,现在都出现了为数不少的、坚持客观公正立场的观察家。他们认为,早在普京被任命为总理的那一刻起,其言行举止就完全符合社会上希望出现有能力保证正常秩序的、强有力的领导人的期待,在选民的众多托负中,占据第一位的是要求尽早积极改变国家的贫穷状况,将贪赃枉法者从自己身边清除出去,限制“寡头们”的影响力。此外选民们还要求结束车臣战争,但必须以俄罗斯可以接受的条件为前提。
叶利钦及其“家族”在过去的活动中出现的诸多问题使俄罗斯选民不再会表现得特别激动不安。在解释自己决策的原因和动机时,普京曾几次引用过俄罗斯民众的期待和要求。普京早在出任总理初期就曾讲过:“我感到自己不是救世主,而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俄罗斯公民。我体会到了任何一位俄罗斯公民的感受。很显然,人们感受到了它并由此而支持我。” 后来,《消息报》曾回忆起普京的这些话语,认为它对于一位克里姆林宫高级官员来说是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