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杰克?拉莱的公馆,两个人心里总算踏实了,一路上,叶汉问谭通:“谭先生,等赢了钱,我按比例分一部分给你,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谭通连连摇头:“你赢的钱,我不能多要,给一点路费就行。经历了这么多,对赌博我已经看透,今后绝不会再染指。陈子牛跟我讲好了,等寻找到他的兄弟,我也跟着入伙,混迹江湖!”
“混黑道?”
谭通点头说:“不过,他们只抢有钱人,从不骚扰穷苦人。这世界太不公平,有钱人多数为富不仁,抢他、绑票我觉得是一件很开心的事。阿汉,你呢?”
叶汉叹道:“人各有志,我尊重你的选择。我么?这辈子恐怕还得在赌场混下去。对了,我想问你,陈子牛在澳门与兄弟失散,怎么跑到上海来了?”
谭通叹道:“阿牛也是听人说他的兄弟很多到了上海,才邀了我一起北上的。唉,现在想回澳门也回不去了。”
叶汉安慰道:“这样的日子不长了,很快你就能回澳门去的。只是这一别,以后还能不能见面?”
“很难肯定,”谭通说,“这要看我们的缘分。”
“如果将来我仍回澳门,怎样才可以和你联系?”
谭通想了想,说:“陈子牛的老大叫‘大天二’,在江湖上是很有名气的,问他的名字就可以找到我。”
“‘大天二’?”叶汉猛然想起,“是不是当年在深圳绑票傅老榕的那位‘大天二’?”
“正是他!”谭通道,“你也听说这件事了?”
叶汉点头:“傅老榕是我老板,他的事怎么会不知?‘大天二’算是一条汉子,当时以凉茶充毒药吓唬傅老榕,傅老榕大胆喝下,就冲这一点,‘大天二’敬佩他的为人,以后再不骚扰他。”
《赌王》第十一章名震上海(5)
谭通点头道:“可不是,后来‘大天二’领着陈子牛他们去澳门打天下,由于人生地不熟,盘缠花光了,有人建议‘大天二’找傅老榕要,‘大天二’不干,说要打劫就得找不认识的人,结果被那家公司联合警方打得落花流水。”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就回到虹口大酒店。在369号房间,大家都在等听消息,得知有了眉目,一个个欢喜不已。这时陈子牛又向谭通报告了一个好消息,说他已经打听到“大天二”的下落。
大家高兴过后,狗仔递来一张当天的《京报》,叶汉饶有兴致地展开,一个醒目的套红标题映入眼帘:“鬼王”叶汉能否再显“听骰”神术?——叶汉将于近日入百乐门赌博骰宝。
这篇署名“花花公子”的文章称,赌坛怪杰叶汉,拥有“蛇头术”、“障眼术”、“听骰术”等左道邪门的法术,曾在广东、澳门数度创造令赌坛瞩目的辉煌业绩,名噪南国。今年北上申城,因种种缘故,出师不利,如今龙困沙滩,无以为生。百乐门老板梁培,念同乡情谊,特许入百乐门赌博骰宝,给其一次名利双收的机会。叶汉能否名噪上海?人们拭目以待,请读者留意本报专栏文章。
花花公子写到此处,笔锋一转:又,叶汉近日穷困潦倒,食不果腹,身上仅剩150余元。有10余张嘴吃饭……有人怀疑,叶汉大势已去,根本无法应付百乐门公道无疵的骰宝赌具,故夸下海口,趁机溜之大吉,云云。
正文的下面是当年《澳门日报》报道叶汉辉煌业绩的报纸影印件。《京报》在捕捉新闻方面是颇有头脑的,如此炒作,又将炮制出一条轰动上海的热门新闻。叶汉觉得,这位花花公子比《澳门日报》的周平有过之而无不及。
叶汉读罢,随手递给谭通,一旁的狗仔又告诉他:“刚才花花公子到了这里,报纸是他带来的。”
“他人呢?”
“他正要找你。我们告诉他你去了杰克?拉莱那里,说不定他去杰克家了。”
叶汉还想进一步问些什么,酒店楼下响起了急促的喇叭声。叶汉推开窗户,发现杰克?拉莱从车上下来,后面跟随的正是花花公子。
叶汉向他们招手。
杰克、花花公子进入369室,叶汉劈头问道:“杰克先生,还有一个人呢。”
杰克明白叶汉问的是谁,耸耸肩,摊开双手:“梁国天先生不愿随便露面。不过,钱我已经代他带来了,100万,够了罢?”
叶汉兴奋地握手点头。
“这是银票,可以直接去百乐门购买筹码,不过,利息是很高的,每天百分之十——也就是说,十天后,你得还他200万。行吗?”
叶汉仍然点头。
“那好,在这上面画押,这儿、这儿,对,很正确。还有今天虽只有小半天,也要算一天,行吗?”
“行,没什么不行的。”
花花公子在杰克递支票给叶汉时,抢下第一个镜头,接着连珠炮似的问:“叶先生,读者普遍关心你没有钱做扳本资金,现在这种担心没有了,想不到叶先生真有如此壮举!这深深地感动了我,同时也一定能感动所有读者。我代表《京报》及本报读者向你致以崇高敬意!谢谢!不过,我们也很担心,叶先生借的是高利贷,风险很大,万一输了,梁国天不是一位善良人,你生命将会受到威胁,请问你胆怯吗?要么,叶先生一定另有手段,或洞悉百乐门骰宝机关,请问是这样吗?另外,叶先生将定在哪一天去百乐门赌博?”
叶汉想了想,平静地答道:“谢谢贵报及贵报读者对叶某的关心,我将以最佳表现答谢各位!但凡赌博只有运气,并无胜算,这乃是赌博的真理,任何赌圣、赌王都不能违背。只要百乐门在骰宝台没做任何手脚,双方在平等的基础上一决高下,我何怯之有?万一运气不佳,输得一败涂地,我愿以肉身抵债,要割要剐都合情合理,绝无怨言!叶汉自十几岁与赌博结缘,至今无以脱身,凡‘蛇头术’、‘障眼术’,包括‘听骰术’都属邪门左道,有违赌博宗旨,我已在《澳门日报》上点破,不再神秘。叶某既然不齿于邪术,‘另有手段’又何从谈起?百乐门一向标榜公正、平等,他们又有什么机关值我‘洞悉’?至于哪一天开赌,花先生是知道的,我借的是高利贷,当然越快越好。考虑到公众对我的关心,用一天时间让贵报刊登消息——明天晚上百乐门见!”
《赌王》第十一章名震上海(6)
花花公子拍起了巴掌,拍毕,走近与叶汉握手:“谢谢,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又转对杰克?拉莱,“杰克先生,请用你的车送我回去,我要赶写新闻,明早得让读者知道这条特大新闻!”
1938年腊月的一天夜晚,百乐门骰宝大厅灯火辉煌,人头攒动。
百乐门老板梁培按当年澳门中央大酒店8楼的布局,在中间留一张骰宝台,周围安置供客人坐的靠背长椅。早晨,全上海人都读到了叶汉将来此“听骰”的新闻。因对此事关注的人很多,为了顺利进行,规定只有达官贵人方可入场。
梁培自百乐门开张至今,骰宝生意一直惨淡经营,这次正好趁机大作广告,提起赌客的兴趣,更重要的是扫一扫叶汉的威风,抬高自己在赌业界的知名度。说来也很悲哀,梁培虽在上海拥有身价数千万,但在他的家乡广东,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而一提起叶汉,几乎是无人不晓。
大厅坐满人之后,刚好才九点。
在众人焦急的等待中,叶汉终于出现了……
全场掌声雷动。
叶汉挥手向众人致意。
目睹这一幕的梁培先是嫉妒然后暗自冷笑:先让你得意,等会要你欲哭无泪!
全场热闹过后,鸦雀无声。
梁培干咳一声,说:“女士们,先生们,叶先生素以‘听骰’闻名于世,安静是听骰的先决条件,希望大家在开铺的时间保持肃静,也希望叶先生不负众望有上佳表现!”说到此处,把手伸向叶汉。
叶汉亦伸出手与梁培相握——上面目光与目光相遇,用这种虚礼,掩饰各自内心的杀机。
花花公子和闻讯赶来抢新闻的记者举起相机,摄下了这个镜头。
叶汉与梁培放下手,一起走向大厅中央的骰宝台。
梁培从台上拿起一只骰盅示给观众:“女士们、先生们,这是一只玻璃骰盅,底部不曾贴有透明胶布,现在请叶先生自己检查。”
叶汉大度地挥挥手,表示免了,一屁股坐在荷官对面的位置上。
台前除了叶汉、新闻记者、梁培、荷官及负责公证的杰克?拉莱,另外有日本宪兵长官山佐和几个亲日的达官贵人,他们被特许可以参加下注,搭顺风船大捞横财。寂静无声中,杰克?拉莱清清嗓子郑重宣布道:“第一铺开始!”
荷官征得梁培许可,揭开骰盅盖,随手从右边摸了三枚骰子放入盅内盖好,望着叶汉摇了起来,骰子在盅内发出声响,跌落时,犹如“蝉鸣声曳过别枝”,按正常情况,这是“五点”或“四点”的声音,押“大”可赢。叶汉毫不犹豫地从盘内拿出5000元筹码押在“大”上。
荷官用职业性的术语说道:“谁需要临时更改或再下注的?”说完,盯着山佐和几位要人。山佐和要人互望一眼,摇摇头。
“买定离手又试开!”荷官念毕,熟练地掀盖,然后唱骰,“三、三、二,八点开小!”
荷官收起筹码,得意地冲叶汉一笑。
全场出现了小小的骚动。
趁此机会,荷官有意把骰盅碰翻,随手从左边捡了三枚骰子盖在骰盅内……
叶汉用眼睛的余光看到这一幕,他已试探明白,刚才右边的骰子是塑料做的,现在换了左边的,按正常听骰可赢。
“静一静!”杰克?拉莱说,“第二铺开始!”
荷官捧起骰盅,望着叶汉那一大盆堆得满满的筹码,冷笑不已。征得杰克准许,鼓起腮帮狠狠摇了几下……
骰子跌落发出低沉的响声……
叶汉深深地吸了口气,随之一口痰涌了上来,从骰宝台下随手扯了一片卫生纸包了,很文雅地扔入垃圾篮内,然后仍拿出5000元筹码押在“大”上。
这一回不等荷官催问,山佐和几位要人不做任何考虑各在“小”那边下注5000元。
荷官重复一遍过程,说道:“买定离手又拭开!”
台前除了叶汉,所有人伸长脖子看骰盅内,但见三枚骰子分别是“五、五、六”,十六点开大……
《赌王》第十一章名震上海(7)
山佐咿咿呀呀破口大骂,梁培用日本话对他说:“山佐先生别急,这属于偶尔碰巧赢了,很正常。”
第二铺叶汉赢了25000元,减去第一铺输了的5000元,净赢20000元。
第三铺开始,叶汉注意到荷官不曾换骰子,下注时,又在原来的基础上增加一倍,押10000元。这一回,山佐等人没有下注。叶汉又赢10000元。
这时,荷官开始紧张了,把骰盅用力往台上一摔,盖和骰子全部弹出来,装成很生气的样子。
杰克?拉莱宣布第四铺开始。
荷官从右边捡了三枚骰子盖入骰盅内,宣泄似的猛摇几下,以致骰盅放稳后,骰子还响了很久才停止,因此跌落声十分响亮。叶汉听出是“滋——”的一声响,但这回荷官用的是塑料骰子,买“小”才可以赢。本来他想慢慢赌下去,但一抬头看到梁培那副不怀好意的嘴脸,长期积压在心底的仇恨一齐涌上,心一横,把10万元筹码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