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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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贵妃- 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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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小叔不受,也合情合理,我代表杨家长房,宣布接受,等小叔父将来回心转意,我们再把大门外棨戟送他就是!”
  皇帝又笑,杨玉环也在笑中斥她:
  “已嫁的女儿,怎可代表娘家?花花,这是大事,不可瞎说一通!”
  “已嫁的女儿成了小——”她原欲说小寡妇的,终于忍住了,转而说:“如此,我不再出声就是。不过,我做人很爽快,顾虑太多,哼,我才不干!”
  她的恣纵式论事,对皇帝却发生了影响力,封赐杨贵妃家族,为例行故事,照理不该拖如此久的。他想,杨玄璬既欲把玉环推向长房一边,许他所讲,也就是了。原来,他把这问题看得很重,经过杨怡人各有志一语,他似是悟了道般,悠悠自得了。
  杨花花如一股旋风进宫一次,走了。她虽然初到长安,但她还是懂得许多体制的,她赶在宵禁时间之前回旅馆,而又让宫车也能在宵禁前回入内禁。
  杨玉环以妹妹的随便讲话而抱歉,皇帝却不在意,他说:
  “玉环,皇唐外戚中,对你家真的太欠缺了,别的不去说它,慢慢做原也不妨,几时,我在宫中设宴,邀约你的家人!”
  她点点头,接着又说:
  “宴请的方式让我想一想,我的本房,二伯父为主,其余和我同辈的,还有叔祖父的儿子,称再从叔的吧,也该算上;长辈中男子,除父亲外,近支,只此两人!”
  “你不必担心,这些事,自有人会办得妥当的。”
  于是,深秋九月,宫廷中举行了一次较为特出的宴会,杨玉环家族中人,除了她的父亲在东都之外,差不多全到了,杨玉环的二伯父玄珪,虽为本支长辈,但因分房的关系,杨氏家族领衔的男性代表,则是长房的、杨玉环的从兄杨铦,其次是杨玄珪和他的儿子杨锜,杨鉴和妻子荣承郡主,此外,是杨玉环的再从叔杨明肃。杨氏女眷中,有三位从姊妹,名单上列着柳氏夫人、崔氏夫人、裴氏夫人。裴夫人就是杨花花。
  此外,有几位其他外戚作陪,皇帝的妹妹玉真公主也被邀了来。还有,皇帝的从妹,中宗皇帝之女长宁公主,偕同已故的前夫所生子杨洄,与媳妇咸宜公主俱来。长宁公主的后夫苏彦伯则回避了。
  这是宫廷中的一次大宴会,内廷官也有十多人参加。
  咸宜公主对杨玉环,以前是无话不谈的,现在,她发现形势不大对了,因此,她不愿谈寿王了。杨玉环很想知道前夫一些情形,但是,她又胆怯,不敢询问。
  这一次内宴,很自由,皇帝说明了是亲戚间的游乐,不拘形式。
  不过,皇帝又有他精到的一面,内侍省的执事人员,详细地录了杨氏家族每一个人。皇帝在宴会之后的第三日,便看了杨氏族中男性的官历,他先命人将现为从五品上阶库部郎中的杨明肃,擢升为门下省正五品上阶的给事中——两省的官属于显贵,再转,就可以取中央单位的次官之职了。
  此外,皇帝也想到了安排杨玄璬的方法,给予一个清高而没有实际的名位“太子宾客”,分司东都,那等于是半退休。他是因杨玄璬人在东都而想到的,他又召见杨鉴,把自己的意思告诉他。
  接着,皇帝告知杨贵妃一个新的联姻计划:他的女儿,武惠妃所生的小女儿太华公主,已到婚姻年龄,皇帝拟将太华公主下嫁杨锜——贵妃的从弟。
  在辈分上,这是有些混乱的,但是,一旦遇着这样的事,杨玉环就不敢多说话。
  也在同时,杨玉环的再从兄杨钊由巴蜀赶入都城,他名义上是奉地方官使命入都,实际上是找关系走从妹的路,可惜他来迟了一步,不曾赶上官廷的赐宴,但他以节度推官的身分入朝办事,终于也由于与贵妃的关系而留下了,官金吾兵曲参军。自然,这是小职位,但杨钊欣然接受——他颇为自负,相信留在这城,有人事,能有机会做事,总会出人头地——这是十月初冬。
  十月初冬,新寒时节,皇帝与和贵妃又循往例赴骊山温泉避寒了。
  这回,是杨玉环正式得到贵妃衔以后第一次赴温泉宫,她知道皇帝对自己的家有所安排,因而很兴奋。此外,一副属于贵妃的仪仗也使得她喜欢。
  但是,杨家恰于此时发生了不幸的事故,杨玉环的生父,在洛阳逝世了。
  可能是人事上的巧合,或者另有原因,以杨玄璬为太子宾客的诏命正要颁布,他已逝世。
  但是,在杨玄璬的死讯尚未公布时,另外一系列的诏令却及时公布了。
  贵妃杨玉环的家人,获得了恩命:赠赐官而赐爵,已故杨玄琰,追赠兵部尚书;杨玄珪官光禄卿,杨铦官殿中省少监;杨锜尚太华公主,他本官监察侍御史没有变,杨玉环的三位姊妹,赐宅都城。
  杨鉴没有受到恩命,那不是遗漏,而是任命不能发表了,因为他已奔丧赴洛阳。同样原因,杨玄璬的太子宾客任命,亦因人死而留中不发。
  杨鉴奔丧回赴洛阳的消息,当天就传到温泉宫,当时,杨玉环和皇帝正在温泉中享受着暖水之乐,宫内官没有立刻上闻,他们把秘书少监杨鉴的表文呈交高力士。
  高力士着人知会了宰相李林甫,恩命就先行发表,把杨玄璬父子的官衔剔除,由李林甫作主,是在恩命颁布之后才上闻。
  嫁给了皇家的女儿,依例不需要为父母服丧的,杨玉环直接自高力士那儿得到父亲的丧讯,老练的高力士,婉转地把宫廷的礼仪向贵妃陈述了一遍。
  她噙住了眼泪听父亲的丧报,她不能哭——因为高力士告诉她,贵妃为六宫之主,母仪天下,不能如一般人般举哀的。
  于是,皇帝来慰问她,为了她丧父而停止游乐。同时,皇帝又诏命:以国公之礼葬杨玄璬,丧事经营由宫廷依制度办理,并为之立庙。
  杨贵妃的心情很不好,她以为父亲的死和自己的身分改变是有关的,但是,皇帝的一连串措施,又使她生出感激之心,哀念也为之冲淡了一些。
  再者,花花上山来了,她依然轻松,把自己的一套乐天的观念传给从姊。
  这样,杨玉环在迷离中,有时哀伤,有时又空茫——大唐皇帝柔情如水,在温泉宫伴着她,不言归期。
  于是,有玉环的再从兄杨钊,由杨怡的相引,上山晋见大唐贵妃。
  杨玉环对这位再从兄很陌生,可能于童稚时见过,她一些印象都没有了。但是,为了花花的请求,她接待再从兄杨钊,也让他见皇帝。
  这是比较闲静的时日,皇帝的时间从容,心情也较为集中,他接见杨钊时,先看了略历,便询问巴蜀的事。杨钊博闻强记,他在巴蜀住得久,了解面很广。对皇帝的询问,能简单明了地回答,同时,他又能举出许多数目字,如蜀中的人口、粮食产量、赋税、边情。
  皇帝原是随便谈谈的,为了杨钊是贵妃的再从兄而予接见。可是,一经交谈,他发现杨钊有特出的智能和能力,一谈开,把其他的事都忘记了。
  于是,有宫女来请,那是预定好的,宫廷中的赌博游戏,时间已到,贵妃请皇帝去参加。
  虽然在温泉宫休闲的日子,虽然在儿女浓情中,可是,皇帝对天下事依然有一份切身的关心,平时无人谈及,他会怠忽,一旦有人谈到,而且有纲有领,他早年的雄心被激起了。巴蜀地区,为大唐西南重镇,近年,有少数民族的边患,他相当关心,现在,他意犹未尽,但又不欲阻延与贵妃相约的时间,于是,他命杨钊相随同入。
  宫廷中的赌博,实际上是一种游戏,但计数又很认真,杨钊的身分,自然是不能参加的,由于皇帝还想再问他一些巴蜀的事,因此,他得到了参加宫廷游乐的机会,这本来是很平常的,可是,在平常中,杨钊又表现了他的才华。
  杨钊代每一个参加娱乐的人计数,既快又准确。
  这样,皇帝重视这个由巴蜀来的人了,当杨钊走后,他向贵妃说:
  “玉环,我以为,你家族中人,当以杨钊的才干为第一,他必能承担大任的。”
  “怎样?你只和他谈了一次,就看出他的才干?”杨玉环随口说,“我和阿钊太不熟了,只晓得他在丧父之后,自己找出路,还不错!”
  “我先和他谈话,他头脑清楚,思路明快,刚才我们博彩,他计数,算得快而准,这样的人,可以用于理财方面,我想调他到户部,在金吾军中,他不会起作用,到户部,必会有表现!”
  杨贵妃没有参加意见,这是由于她不了解杨钊。然而杨钊却由此而很快移调,充度支判官。
  因为杨贵妃丧父,皇帝为了她而不言归都城,他们在温泉区一直住下去,没有大规模的行乐。可是,他们在一起又很自在,杨玉环几乎每天都和皇帝出去走动,骊山行宫的面积很大,他们闲行闲话,比之歌舞樽前别有一番闲适的乐趣。
  杨玉环对皇帝的感情在这年冬日真正地增进了——
  在此之前,她对皇帝的感情是蒙昧的,迷离的。她可能有爱,至少能承受爱。可是,她不能忘记和寿王的夫妻关系。
  通婚皇家,一般说来是荣显的,但荣显并不等于幸福,因为平常人和皇家结合,不论男女,总是难以得到平等的爱情,然而,她和寿王结合,则是平等的。甚至,她还占有优越。当从寿王邸转入宫中时,她不能忘却自己是事君,李隆基虽然不曾强迫,可是,实际则是夺来的,做得技巧是一件事,但当事人总会感到。皇帝对她很好,她知道,可是有了夫妻乖分和事君的先入观念,她的言行,便自然而然地有了一些限制。
  她不敢认真放肆,她经常顾虑许多问题,她以为,皇帝的喜欢自己,是由于自己的色相,是由于自己能娱乐君皇,现在,她在逐渐发现,不是如此的,今年冬天的表现,使杨玉环领会到,皇帝对自己也有真正的、平等的爱。平时,皇帝爱热闹,皇帝喜欢两性的欢娱。然而,今年十月以来,却不这样了,皇帝因她丧父而节制,表现是那么自然。她于怡和中感受到温暖。
  以前,她自觉和皇帝的关系是建筑在多姿多彩的娱乐上的,由各式活动组织成,有陪衬的!她甚至以为,只要有十天半月的静态生活,自己和皇帝之间的关系就会起变化。然而,现在的平淡生活,有一个月了。皇帝在这一个月中,淳和地和自己在一起,有时像慈父对爱女般。
  在一次散步小憩中,她想到这些,忽然流泪了,她依着皇帝,任由泪水淌下来,幽微地、感慨地说:
  “三郎,我不知说什么才好,你对我……噢,三郎——当和你在一起时,不止初期,应该说有很长的日子,我总是有些担心,我们在一起很愉快,你对我也很好,可是,我会担心,我不知道原因,也许,因为你是皇帝,三郎——现在……现在……”她的泪水不断地淌下来。混乱、无组织,但又是至诚的情话中断了。
  皇帝了解这是一个人的至情,他为她轻轻地揩拭泪水,他的手抚摸着她的背脊,然后,合上了眼皮,护抱着她,低说:“我知道你的心情,玉环,不用说那些事了,我们,从现在直到永远——”
  “三郎!”她幽昧地呼叫着。
  “我知道的,玉环,不要说!”他轻轻地俯下身,温煦地吻她,“我把你夺来,实在是如此!但我真的又不能没有你,玉环,那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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