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不问,也不闻皇家权力上的事,在我们家做太子,可真难,如果是我,就绝不做太子!”
这回答使得杨玉环无法再开口,找玉真公主商量的事,只能放弃了。
接着,杨怡入宫来看贵妃,在苦闷中的贵妃,把自己遭遇的事和小从妹说了。
“贵妃娘娘,这件事你千万别管,这对你会一些好处都没有,弄得不好,会把自己陷了!”平时恣放、享乐的杨怡,在真正遇到问题时,却有一份精明。
杨玉环明白其中的意义,她缄默着,不能再说了,可是,她又难过着,由于昔日的情爱,她很想助寿王的,她深知寿王最热中的事就是做太子。
又不久,杨玉环终于打听到了:在外面,以首席宰相李林甫为首的一伙人,正在设法打击太子,太子妃的家人,被选为打击的对象,李林甫似乎要从打击太子妃一家,再进而牵连太子,使皇帝易储。
杨贵妃是从近侍张韬光那儿获知的,她为此而非常不舒服,政治上的阴险,使她对自己所处的环境觉得可怕。对于从前的丈夫争太子的事,她提不起劲来了。她想到往事:武惠妃在世的时候,为了欲把自己生的儿子扶上太子的地位,曾经使三位皇子丧命,而最后,本身被鬼祟而死……
杨玉环并不怕鬼,对于鬼祟之事,她也不以为意,可是,她不愿害人,帮助寿王取得太子地位,她愿意做,但是,要为此而害死许多人,她不愿!
于是,她在矛盾中撇开了这件事。
但是,在朝廷中,对付太子系的权力斗争已经展开了,太子妃的哥哥韦坚,曾有特出的功勋,引浐水为运河,又开广运潭,使江淮运输船舶能直驶宫苑外,此后,韦坚一帆风顺,有入相的可能。李林甫和韦坚是姻戚,初期交谊不错,但当韦坚权势日盛,又发现韦坚和太子的关系越来越密,再加上左相李适之和韦坚及太子的关系也不平常,李林甫便利用相权,先奏请以韦坚为刑部尚书,免去他租佣、转运等使职,表面上给予尊名,实际却是削去权力;此外,李林甫拉拢了杨慎矜,使之做自己打击太子系人物的主力——因为杨慎矜的身分,并非明显的李林甫党。
他们的部署虽在暗中,但宦海中的老人,很容易看出风向,人们得知:李林甫会排除李适之和韦坚,以及其他和太子往来较多的人。
有一位在户部服务的小人物,杨贵妃的再从兄杨钊,以他敏锐的观察力而发现了。他到都城的时日很浅,他的官位也低,可是,他会运用,人人知道他是贵妃的再从兄,人们也知道他曾入宫见过皇帝和他是由皇帝派到户部来的,这是他的优势;此外,杨钊还有更现实的优势——他自四川来时,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以价值巨万的土产交他运用,他有许多钱,有钱,便能交游,自然也能买到知己的朋友,因此,他的消息,比之一般高级官员还要灵通。
他运用了,一方面去和杨慎矜联络——这位隋皇朝的直系子孙和杨贵妃家人有过通联族之谊,对杨钊的背景了解很深,自然,他欢迎杨钊来交结的。此外,杨钊找到了杨怡,他把外面消息悄悄告知,命花花俟机入宫告知贵妃。
杨钊的初步判断,李林甫在这一战中必然会打胜的,但是否能将太子一并打倒,暂时无法预言。
杨贵妃已从心理上撇开了太子问题,然而,事件似乎追到她的身上来,当杨怡转告了外面的事之后,她问:
“阿钊来长安不久,官也不大,他怎会知道那样多?”
“玉环,阿钊是我们家族中最了不起的人才,就是在朝廷中,像他那样有才干的人也很少见的。将来,他一定会做上大官,如果你提他一把的话,他会很快出人头地!”杨怡笑说,“玉环,用不着你特别出力的,只要轻轻地扶一把就行了!”
“嗯,那不是难事,皇上好像也赏识他——”杨玉环对杨钊的事并不看重,她着急的是与寿王有关的权力斗争,在这方面,她自认才智不及,她询问:“花花,他们争权夺利,烦人,烦到了我的身上,老实说,我不高兴理会这些事的,但他们又找我,你说,我怎么办?”
“贵妃娘娘,如果我是你,就一概不理,他们来说,你只管应好就是,但不可真的出力。”杨怡一本正经地说,“玉环,我知道,你心里头还没忘记寿王,是不是?从前,你们小俩口子很好,可是,如果寿王做了太子,对你会好吗?你现在的名义虽然是贵妃,但实际上是皇后,现任丈夫做皇帝,前任丈夫做太子,你自己如何容身?再说,皇帝也不会如此做的,外面那些人的头脑有问题,他们以为皇家夺媳为妻,要补报儿子,荒唐!”
“那也不是,人人说寿王贤能!”杨玉环脱口而出。
“寿王贤能?你和他夫妻一场,你看呢?”
杨玉环缄默了,她回思往事,实在不觉得寿王是贤能的。
于是,宫中的贵妃认真撇开这些烦人的事,为了排遣,为了转移,她再度热心地投注于娱乐,她召集梨园子弟,排演新的乐曲贺新岁,同时进行一连串的演会。皇帝自然乐于这样的集会,大唐天子的小阿姨,也偶然会被约参加。
此时,朝中的争权斗争,由暗潮激荡而至表面化了!太子的妻兄韦坚与陇右、河西节度使皇甫惟明两人,被杨慎矜告密,由李林甫查讯,两大臣下狱。
两大臣事件牵及太子,据报:韦坚、皇甫惟明于正月十五之夜出游,和皇太子私会于景龙观道士的密室。这是非常重大的事件,有人扬言:皇甫惟明以两镇之兵为后援,结合韦坚,欲拥立太子为帝。
朝中谣诼纷传,有人说真有如此的阴谋,又有人说,这只是李林甫罗织的罪名。
杨慎矜和御史中丞王、京兆府法曹吉温,受李林甫指定审讯这一大案。
长安城在新的栗动中,大家以为太子的地位大约会不保了!宫中的杨贵妃也得到讯息,自然有希望她从中出力的请求在内,她在惶乱中。于是,在和高力士相见时,她主动地提出询问了。
高力士和杨贵妃之间,有极好的情谊,杨玉环的身分转变,高力士是主要的经手人,同时,自杨玉环入宫之后,从来没有过是非,这位获得君皇特宠的女人,对宫中所有人都很随和,肯帮助人,从未损害过人,更重要的是对政事完全不关心。因此,当杨玉环询问韦坚的事之后,高力士感到意外,他是老成持重和有机智的,不先回答,反问:
“贵妃也知道了——皇上怎么说?”
“皇上没有表示,好像,他有些心烦,我是听到下人们在议论,牵连到太子,我想,这种事很可怕——如今,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会出乱事呢?”
“贵妃,大臣们权利之争,很难分清是非!”高力士苦笑着,“贵妃最好勿预闻这些事,因为……”他顿住了,看着明丽的杨贵妃,低喟。
今天,杨贵妃着的是浅绿的绢衣,显出她的躯体于停匀中略见丰腴,很动人,也很宜人。
“我不预闻——我根本不懂这些,只是,我听说,事件可能闹大,我担心皇上会不高兴。”
“贵妃,我想这件事可能会化小的,我请贵妃勿预闻,因为事连太子,而外面又牵连到另一位皇子,这……这对贵妃多有不便!”高力士含蓄地说出。
这样的回答,她自然懂得,于是,她也喟叹着,忽然间,新婚时的景光,如魅如影,在她的脑际出现——在高力士面前,她少有戒心,在一时的冲动间,她脱口问:
“力士,他怎样?新王妃……”她说到一半,把未竟之言忍住了。
“贵妃,我想,一个人的生活是无可能回到过去的,一天过了,虽然还有明天,但明天不是今天,也不是昨天……”高力士机智地说。
“我知道的,力士,我不会想回到过去的日子,只是,有时候,由于过去在一起的日子,会关心,你知道,我以前有两个孩子,为此……”她的声音有些呜咽了,“我不能生孩子……”
“贵妃,人事已如此——”高力士被一个人的至情所感动,终于接触到不能接触的问题,“殿下自然不曾忘记过去,殿下受到优待,可是,殿下……哦,孩子很好!”高力士原想说寿王殿下在环境变化之后,只能守着,不可能有其他的发展了,但他又及时抑止,再说:“外面的事不论如何闹,我想,皇上不会兴大狱的!皇上在那回三皇子事件后,内心很难过,易储之事,不可能有了。”
“哦——”她漫应着,为寿王的想望落空而难过。她相信,高力士的话是有一定的根基的。
事实也如此,李林甫掀起的大案,不曾如他所愿的发展,非但太子不曾受到牵累,两位主要的大臣,也只给予贬官的处分,不曾有人在这一大案中被杀。
李林甫的最大目的是废太子,但做不到,不过,他终于把自己的政敌踢出了政府,韦坚和皇甫惟明被贬之后,他再进一步迫左相李适之自动辞职。
大案虽然未成,但李林甫的相权,却由此而进一步地巩固了。
在这一风潮中,有一个小人物,利用时机而获得了特殊的晋升——那是杨钊,他在这一事件中周旋于杨慎矜和王之间,由王提出,以杨钊为侍御史。
侍御史的实际,不及他在户部的职位好,可是,侍御史是清贵官,和大臣及皇帝相见的机会多,晋升为高级官,也较在户部时容易得多。
杨贵妃不曾留意到这位再从兄的职位转移,她只为寿王的事而困扰着。
咸宜公主来告诉她,这一大案不曾成功,寿王处境非常险恶,人在栗栗危惧中过日子。
她为此而烦,也为此而念旧——
在这时候,李林甫又发动了第二个回合的权力斗争。
韦坚的两个弟弟韦兰和韦芝,因于皇帝对这一案的处分从宽,他们以为自己有机会翻案,上书为兄讼冤。李林甫在第一仗中不曾得到自己所期望的胜利,便运用韦氏兄弟上书的事而将之扩大。
有一些人支持韦氏兄弟,结果,落入了李林甫所布的陷阱,太子又被提及了,有不少人上表攻击太子妃韦氏的家族有异谋,欲使太子早日为君……
太子李亨本身,在遭遇第一次风暴来侵时很安定,但是,第二度风暴来得太突然,他的妻族自行坠入陷阱,使太子本人无法再不出声了。他只能上表,请求离婚——那是为了求取自己脱卸关系。
这是严重状态。朝廷中人密切注意着发展,人们认为:倘若太子妃被迫和太子离婚,那么,太子的地位就无法保持了。
在李林甫这边,认为这一回合可以获胜,他们很谨慎,由于第一个回合的不曾成功,在第二回合,便把目标分开,第一步是打太子妃,迫使离婚,然后,再设法打倒太子。
太子在紧张中,请托了张垍、张均兄弟为自己求取缓和,同时,又使人游说杨慎矜,希望他不要太积极。
李隆基很烦,在和杨玉环共同生活之后,他的处事态度有了不少变化,他不愿多生事故,由于太平和富足,他的雄心,比开元时代减退了,他满足于现状,不愿多事。太子妃家族的所为虽然严重,但他不愿因此而扩大到换易太子的地步,太子李亨平易敦厚,才分虽不足,但极为稳重;他喜欢寿王,可是,由于杨玉环的关系,立寿王为太子的可能已失去。其余的儿子,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