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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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前传- 第1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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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倭师傅干什么?”小皇帝走下座位,指着倭仁问翁同和。 
  “一时感触,不要紧,不要紧!皇上请回御座。” 
  “那,那……,”小皇帝斜视着倭仁说:“让倭师傅歇着去吧!” 
  “是!”翁同和向倭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遵旨跪安。 
  倭仁退了出去,而小皇帝仿佛受了极深的刺激,神色青红不定,一直不曾开笑脸。 
  回到宫里,两宫太后见他神色有异,自然要问,小皇帝照实回答。慈禧太后颇为诧异,也深感不快,看着慈安太后问道:“那儿委屈他啦?” 
  慈安太后倒是比较了解倭仁的心理,‘他心里有话,说不出来。唉!”她摇摇头,也不知怎么说才好。 
  “这班迂夫子,实在难对付。”慈禧太后对倭仁还有许多批评,但以他是慈安太后当初首先提名重用的,所以此刻也就隐忍不言了。 
  那一位太后当然也有些看得出来,新旧之争她倒不怎么重视,只觉得大臣之间,意见不和,闹成这个样子,不是一件好事。这天召见过了,原以为倭仁已经体谅朝廷的苦衷,会得跟恭王和衷共济,现在听说他自感委屈,竟至挥泪,只怕依旧不甘心到总理衙门到差,看来以后还有麻烦。 
  慈安太后看得很准,倭仁确是不甘心到总理衙门到差。在卫道之士看,这个衙门的一切作为,都在“用夷变夏”,是离经叛道的,所以倭仁认为只要踏进这个衙门一步,就是砸了自己的金字招牌,变成假道学。而不到差其势又不可,总理衙门的章京来了几次,催问“中堂那天到衙门,好早早伺候”,倭仁不见亦不答,私底下却是急得夜不安枕,胡子又白了许多。 
  原来还有些舍不得文渊阁大学士那个荣衔,自从用易经占了一卦,卦象显示在位不吉,便决意求去,但他也知道,此时连求去都不易,倘或奏请开去一切差使,便成了要挟,必获严谴。这样就只好以殉道之心,行苦肉之计了。 
  机会很好,有个地方最适宜不过,太庙时享的日子快到了。太庙时享,一年四次,孟夏享期,定在四月初一,以樱桃、茄子、雏鸡等等时新蔬果,荐于列祖列宗。期前一日,皇帝亲临上香,倭仁以大学士的身分,照例要去站班。 
  他是被赏了“紫禁城骑马”的,名为骑马,其实可坐轿子,而这天他真个骑了一匹马去。这匹马还是他从奉天带回来的,马如其主,规行矩步从不出乱子。倭仁却有意要出个乱子,等皇帝上了香回弘德殿,他让跟班扶着上了马,走不到几步,自己身子一晃,从马上栽下来,如果一头撞死在太庙前面,便是殉道,没有摔死,就是一条苦肉计,可以不去总理衙门到差了。 
  有那么多人在,自然不容他撞死,跟班的赶紧抢上前去扶住,醇王离他不远,赶了过来问道:“艮老!你怎么啦?” 
  “头晕得很!”他扶着脑袋说。 
  “嗐!不该骑马。”醇王吩咐跟在他身后的蓝翎侍卫说: 
  “赶紧找一顶椅轿来,把倭中堂送回去。” 
  于是借了礼亲王世铎的一顶椅轿,把倭仁送了回家。这一下便宜了小皇帝,倭仁不能替他讲《尚书》,免了他一番受罪。 

           ※        ※         ※ 

  其时三月不雨,旱象已成,两宫太后和恭王的心境极坏,因为这一旱,不独本年丰收无望,明年的日子难过,而且这一旱使得运河干涸,人马可行,以致回窜在湖北麻城、黄州,河南南阳、信阳、罗山一带的东捻,突破长围,由叶县、襄城、许昌、兰封、考城,长驱入鲁,恰好到了梁山泊,等于恢复了僧格林沁力战阵亡那时的态势,由此进逼泰安等处,连济南都受威胁了。 
  京畿旱象已成,设坛祈雨,已历多日,而每天骄阳如火,偶尔有一阵轻雷,几点小雨,连九陌红尘都润湿不了,自然更无助于龟坼的农田。所以召见恭王,一谈天气,两宫太后都是忧形于色。 
  “小暑都过了,”慈安太后说,“再有雨也不行了。” 
  “庄稼大概总是不济事了。不过,下了雨,人心可以安定。”慈禧太后叹口气说,“天神、地祗、太岁、龙王都派人拈了香了,雨不下就是不下!怎么办呢?” 
  “我看要‘请牌’了吧?”慈安太后问。 
  “还不到‘请牌’的时候。” 
  “为什么呢?” 
  这就让恭王无法回答了。风雨无凭,祈而不至,有伤皇帝的威信,所以根据多少年来的经验,订定了一套保全天威的程序,“请牌”是最后一着。以谕旨迎请邯郸县龙神庙的铁牌来京,供奉在都城隍庙,说是一定会下雨。如果请牌不灵,等于龙神不给皇帝面子,此事非同小可,所以不到观风望色,快将下雨的时候,决不请牌,而到了可以请牌的时机,不请也会下雨。其中妙用,慈安太后不懂,恭王也不便拆穿。正在无以为答时,想起有件事可以代替。 
  “汪元方出了个新鲜主意,倒不妨试一试。” 
  “什么新鲜主意?”慈安太后很感兴味地问。 
  恭王实在不赞成这个主意,但此时为了搪塞,只得说了出来:“汪元方说,找一个老虎头,扔在黑龙潭,可以起雨。” 
  “这主意可真新鲜了!”慈禧太后因为刘铭传冒功一案,把鲍超整得旧伤复发,一病几殆,都是汪元方的过失,所以对他印象太坏,他的话不容易让她相信,因而又问:“他这个主意是怎么想出来的,为什么能起雨呢?” 
  “大概那本书上有这个说法。”恭王答道,“臣在琢磨,《易经》上有‘潜龙勿用’的话,把老虎头扔下去,惊它一下子,也许就能惊潜起蛰,云腾致雨了。” 
  “啊,我明白了!”慈安太后脸上是恍然大悟的神情,“那不是‘龙虎斗’吗?” 
  说穿了果然不错!但龙为帝王的表征,虎则“矫矫虎臣”,所以附会其说,龙虎斗可以看作武将反叛之象。恭王怕两宫太后多心,含糊地答道:“有那么一点儿意思。” 
  “唉!”果然,慈禧太后说话了,“还是不要斗吧!总要上下一条心,才能兴旺起来!” 
  慈安太后却完全没有能理会她和恭王的转弯抹角的心思,对汪元方的新鲜主意,深为欣赏,很起劲地说:“龙,本来有痴龙、有懒龙,必是它睡着了,忘了该兴云布雨。现在扔一个虎头下去,就跟在马槽上拴一只猴子一样,让它一淘气,就偷不了懒啦!这个主意可以试。就一件,那儿去找个虎头啊?” 
  慈禧太后和恭王都不作声,这是以沉默表示异议,但也不妨看作是为了找不着虎头而为难。 
  “我听先帝说过,康熙爷和乾隆爷在木兰行围,都亲手用鸟枪打过老虎。”慈安太后看着恭王说,“让内务府马上在库里找一找!” 
  慈安太后难得有所嘱咐,所以,再为难的事,恭王也得答应,慈禧太后当然亦不好意思反对。于是李鸿藻所荐的军机大臣汪元方,总算又有了一番献替。 
  等退回军机直庐,文祥和宝洌Ф蓟乖冢岬酵粼降钠碛曛剑南槠牟灰晕唬衔环矫娼睬筇焖愀裰轮В环矫媾庑┓艘乃嫉耐嬉猓惺墩咚Α5逊钪颊瞻欤么醯孟氚旆ǚ笱埽谑蔷龆ㄈ媚谖窀フ乙桓龌⑼罚闪矫涛狸宓胶诹兑蝗恿耸拢槐厣牛槐胤⑸馅汀!
  这一下,内务府的官员可又着忙了,好在皮货库正在翻晒皮统子,趁此机会大大翻检了一遍,虎皮褥子倒多的是,就找不到一个完整的虎头。 
  找不到虎头便无法向慈安太后交差,内务府大臣明善和崇纶,都很着急,亲自到敬事房找了年老的太监来问。有个老太监在嘉庆末年就已进宫当差,见多识广,想了半天,记起御药房为了取虎骨作伤药,浸药酒,在道光年间开剥过一头老虎,也许会有虎头。 
  于是传了御药房的首领太监来,命他查档细检,费了整整一天的工夫,终于找到了一个虎头,是照西法剥制,安在一块木板上面,张牙怒目,死有余威。内务府大臣如获至宝,特为捧到军机处,请汪元方过目,然后请领侍卫内大臣“六额驸”,景寿,派定两名乾清门侍卫,把它投入西山深处黑龙潭。 
  谁知龙虎不斗,云霓不兴,但知道其事的人,也没有拿它当笑话讲,实在也没有讲笑话的心情。久旱不雨,且莫说秋收无望,就眼前粮价飞涨,日子便很艰难,加以保定东南一带,发现盐枭杀人放火,抢了三十多个村庄,裹胁到二千余人之多,拥有八百匹马,二百多辆大车,以致人心越发浮动。 
  将次入伏,天气慢慢在变了,本来每天骄阳如火,此时也常有阴天,以后或者城外有雨,或者城内有雨,虽然不大,亦足安慰。礼部、太常寺和钦天监的官员,看看大降甘霖的时机快要到了,于是奏请祭方泽。这是大祀,冬至南郊祭于天坛,夏至北郊祭于地坛,就是方泽。在此以前,为祈雨祭过社稷坛,派恭王恭代致祭,祭方泽在祀典上比祭社稷又高一级,所以特派惇王代替皇帝行礼。 
  期前斋戒三日,九城断屠,宫内从皇太后开始,一律茹素,身上挂一块玉牌,上刻满汉合璧的“斋戒”二字。那知祭过方泽,一连两天,溽暑难当,两宫太后,大为失望,慈禧太后一向对惇王印象不佳,这时便有了怨言:“一定是老五心不诚!” 
  那怎么办呢?刚刚行过北郊大典,不能接着就南郊祭天,于是慈安太后重申“请牌”之说。 
  钦天监的官员细细商量,认为天气闷热,不久一定有大雨,“请牌”不妨。这面铁牌悬在邯郸龙神庙的一口井里,邯郸离京师一千里,如果星夜急驰,三天可到,但“请牌”的规矩,一向按驿站走,宁慢勿快,最好未请到京,即有甘霖沛降,才算神灵助顺,面子十足。因此这面铁牌,在路上走了八天才到良乡。 
  也真巧,铁牌真个带了雨来,但虽大不久,片刻即止。雨是半夜里下的,两宫太后从枕上惊醒,无不欣然色喜,提早起身。天气凉爽如秋,慈禧太后吩咐把吴棠所进的苏绣旗袍取来,挑了一件月白缎绣大红牡丹的,对着穿衣镜穿好,安德海便另捧一面大镜子,在她身后左照右照,慈禧太后手中握着一块同样颜色花样的手绢,扭过来,扭过去,顾盼之间,极其得意。 
  看够了自己,她才想起天气,“去看看!”她说:“天儿怎么样了?” 
  “喳!”安德海放下镜子,到殿外去观望天色。 
  雨早停了,但天黑如墨,把一钩下弦月,遮得影子都看不见,而且有风,看样子还有雨。 
  于是安德海兴匆匆地回来复奏:“天黑得象块墨,云厚得很,风也大。还要下大雨,非下不可。” 
  “下吧!”慈禧太后扬着脸,轻盈地笑着,倒象年轻了十来岁,“痛痛快快下吧!” 
  “主子这片诚心,感召神灵,那能不下?一定下够了才算数。” 
  “看吧!看邯郸的那方铁牌,灵验到怎么样?”慈禧太后吩咐:“去看看那一边,起来了没有?” 
  “那一边”是指慈安太后。两宫太后此时同住长春宫,慈安住绥履殿在东,慈禧住平安室在西。太监、宫女私底下便用“东边”、“西边”的称呼来区别。但慈禧太后却不愿说那个“东”字,所以安德海他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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