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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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前传- 第15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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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丁宝桢继阎敬铭的遗缺,对他倚重如故。李鸿章剿捻时,淮军跋扈异常,丁宝桢和王心安的所谓“东军”,受尽了李鸿章和淮军的气。淮军大将刘铭传的部队,现在由他的侄子刘盛藻带领驻张秋,所以丁宝桢让王心安驻东昌,彼此隔了开来,才可以相安无事。 
  “治平大哥,”程绳武向王心安说,“宫保下令,不能不办,办也不难,但只要有句闲话落在外面,我这趟差使就算办砸了。” 
  “你凡事都有个说法。”王心安笑道,“你说你的,我听着。” 
  “第一、安德海到底是不是奉了懿旨,实在难说得很。宫保清刚勤敏,圣眷正隆,我做属下的,无论如何不能替他闯祸,这件案子一出奏,面子上是一定好看的,但西太后心里是怎么个想法,不能不顾虑。” 
  “这话说得透彻。”王心安问:“你总还有第二吧?” 
  “不但有第二,还有第三。”程绳武说,“第二是我爱惜你的威名,不想请你派兵抓太监。” 
  “承情之至。”王心安又拱手、又摇手,“出队抓太监,真正是胜之不武,一传出去,刘省三他们还不当做笑话讲?” 
  程绳武不愿动用王心安的军队,又怕王心安心里不舒服,一番招呼打过,反教王心安见情,这就是能吏之能。这时便接着又说:“不能仰仗麾下,于是就有第三,安德海的镖手不少,要抓他未必肯就范,两下动手,必有死伤。传了出去,人家说一声:程某人连个太监都治不了!这个面子我丢不起。” 
  “你与众不同,人家不算丢面子的事,在你就算丢面子了。 
  那么,你现在是怎么个打算呢?” 
  “我的打算是宁愿智取,不必力敌。我自己带小队跟了下去,见机行事。今天来跟治平大哥商量的是,好不好借我几支短枪?” 
  “那还用得着‘商量’二字?你要多少,派人来说一声,我还能不给吗?” 
  其实,程绳武有自己的亲兵小队,一共二十多人,每人一支火力其强的“后膛七响”。他特意跟王心安借枪是有意套亲近,当时写了张借枪八支的字据,面交王心安。等他回到衙门,已有一名把总将枪送到,额外有两百发“子药”,说明是王心安所奉送。程绳武派人点收,厚犒来使。然后查问安德海的行踪。 
  “已经打过尖,走了。”为他带领亲兵的一名姓余的千总告诉他。 
  “出东门,还是出南门?”程绳武问。 
  “出东门。” 
  由东昌府南下有两条路,出南门是走阳谷、郓城。出东门则又有两条路,一条是正东,经平阴、肥城到泰安,折而往南,为自古以来的南北通衢,一条是东南,由东阿、东平、汶上,经兖州入江苏。不知道安德海走的是那一条?“大人!”跃跃欲试的余千总问道:“是不是要抓那一帮太监?” 
  程绳武微微一惊,要逮捕安德海是个绝大的机密,如何消息已经外泄?但他深有经验,已泄漏的机密,越是重视,传播得越快,最好的办法是淡然处之,因而他用信口答话的语气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果不是,就该护送他出境,倘或是——是要抓这一帮太监,杀鸡焉用牛刀,今天夜里就可以一网打尽。” 
  “喔!”程绳武的脸色变得很“正经”了,他觉得这个余千总,不能视之为老粗,便有意跟他作个商量,于是问道:“护送是大可不必。我先问你,你怎么知道要抓这帮太监?” 
  “有人从济南来说——很靠得住的一个人,说宫保大发雷霆,非抓这个人不可。” 
  “那个人?”程绳武的话声十分峭急。 
  “是,是个姓安的总管太监,说是太后面前的红人。” 
  程绳武不答话,只点头。过了好一会才说:“不必护送,也不必抓他,不过差使比抓还难,我不知道你办得了办不了?” 
  这是激将法,余千总当然要上当,满脸不服地说:“大人的差使还没有派下来,如何就说人办不了?” 
  “别人办不了,你当然能办。”程绳武慢条斯理地说:“他们中午在这里打的尖,今晚必宿桐城驿,由此分途,所以要到明天,才知道他们是投正东,还是往阳谷?你今夜就走,把他们的行踪打听清楚,连夜赶回来告诉我。” 
  “是!”余千总答道,“我马上就走,明天天一亮一定赶回来禀报大人。” 
  “好!”程绳武又问:“你是怎么样子去打听?” 
  余千总想了想答道:“我不带人。就我自己,换上便衣,到桐城驿一问那些脚伕就知道了。等打听清楚,即时回来,大人明日起身,就有确实消息听见。” 
  “就这么说。等事情完了,我保你换顶戴,不然就托王总兵给你补实缺。你快走吧!明天一早,我等你的消息。” 
  第二天一早,消息果然来了,安德海是往东阿的这条路走。程绳武是早就准备好的,穿便衣、戴凉笠,带着十几个人追了下去,临行之前,先上一通密禀,说明情况。 
  在烈日下跟踪了两天,突然发觉安德海的行程变了,由汶上县动身,本应直下兖州,却折而往东到了宁阳,又往北走。程绳武派人去一打听,才知道安德海兴致不浅,要迂道去一游泰山,再由泰安南下。 
  就这时候,王心安奉到丁宝桢的命令,带着一小队人,赶了下来,追着程绳武,彼此商量。照王心安的意思,就要动手,而程绳武依然力主慎重,说泰安知县何毓福极其能干,一定有办法可以“智取”。否则就等安德海从泰山下来,派兵拦截,也还不迟。 
  王心安同意了他的办法,秘密商量了一番,特为遣派余千总,持着程绳武的亲笔信,抢先到了泰安。等安德海的车队一到,天色将晚,进了南关,先投客店。最大的一家,字号叫做“义兴”,巧得很,正有两个大院子空着,等安德海歇了下来,刚刚掸土洗脸,坐着在喝茶,黄石魁进来告诉他说: 
  “泰安县派了人来。见不见他?” 
  一路都不大有人理,不想这里与众不同,安德海似乎很高兴,“见,见!”他说:“怎么不见?” 
  于是领进来一个穿蓝布大褂、戴红缨帽的“底下人”,向安德海请了安,自己报名:“小的叫张升,敝上特为叫张升来给安钦差请安。敝上说,本来该亲自来迎接的,因为未奉到公事,不敢冒昧,不过晓得安钦差是奉太后差遣,也不敢失礼。”说着,打开随身携来的拜匣,取出一张名帖,双手捧上。 
  “喔!”安德海看了看名帖,“原来是何大老爷!” 
  “是!”张升说道,“敝上叫张升来请示,敝上备了一桌席,给安钦差接风,想屈驾请过去。如果不便,就把席送过来。” 
  这是有意带些激将的意味,安德海一听就说:“没有什么不便!既然贵上知道我的身分,倒不能不叨扰他一顿。” 
  “是!安钦差赏脸。”张升请了个安说,“还有几位老爷,也请一起过去。” 
  “好!你等一等。” 
  于是安德海找人来商量了一下,决定带着陈玉祥、李平安,一起赴席,黄石魁随行伺候。由张升带路,坐车直奔泰安县衙门。请到花厅,张升退了出去,另有个听差,拿个托盘,捧来三杯茶——不是什么待客的盖碗茶,安德海一看,脸色就变了。 
  “黄石魁,黄石魁!”他大声喊着。 
  外面没有回音,黄石魁不知道到那里去了?安德海亲自走到廊下来看,只见回廊上、假山边,影影绰绰好几条人影。 
  “怎么回事?”陈玉祥赶了过来,小声问说。 
  “岂有此理!”安德海发脾气骂道:“这算是什么花样?”“别是… 。”陈玉祥刚说了两个字,便有人拉了他一把,回身看时,是李平安在向他摇手。 
  彼此面面相觑,好半天,安德海才说了句:“沉住气!” 
  所谓“沉住气”实在是束手无策。很显然地,安德海此时最要紧的是,依旧摆“钦差”的架子唬人,所以拉起京腔,大发牢骚。但陈玉祥、李平安却真是吓坏了,一见有人持烛进来,赶紧上去抓住他的手问道:“何大老爷说请我们吃饭,怎么人面不见?” 
  那听差皮笑肉不笑地答道:“总快出来了吧!”说着,把蜡烛放在桌上,管自己退了出去。 
  “你们少说话!”安德海板着脸说,“凡事有我。” 
  教太监不说话是件很难的事,陈、李两人到底忍不住了,躲在一边,悄悄低语,不时听得怨恨之声。这当然会把安德海搞得很烦,在花厅砖地上来回走着,一有响动,便朝外看,当是何毓福到了。 
  何毓福终于到了,他在等着程绳武和王心安商量处置办法。“义兴”栈那两座大院子,原是特意命店家腾出来的,一入陷阱,往外封住,加以“蛇无头不行”,那些镖手不敢自讨没趣,乖乖地守在院子里,不敢胡乱行走。等处置好了这些人,程、王二人也到了。就在“义兴”栈商量停当,程绳武仍回东昌,王心安分一半人驻守“义兴”栈,他自己带着另一半,护送安德海到济南。 
  于是何毓福赶回县衙门,一进花厅便抱拳说道:“失迎,失迎!东城出了盗案,不能不赶了去料理。以致说给安钦差接风,变成口惠而实不至。”他接着便大喊一声:“来啊!” 
  还是那持烛的听差,对主人态度自然大不相同,进了门垂手站着,听候吩咐。 
  “快摆酒!”他说,“只怕钦差已经饿了,看厨房里有什么现成的点心,先端来请贵客用。” 
  “喳!”那听差答应着,退出去时,还给“贵客”请了个安。 
  这一下搞得安德海糊里糊涂,不辨吉凶。反正伸手不打笑脸人,替陈玉祥、李平安引见以后,坐下来跟何毓福寒暄,先是请教功名,然后便说如何奉慈禧太后懿旨,到苏州采办龙袍,接下来大谈宫内的情形,自然都是外面听不到的秘辛。 
  谈了一会,席面铺设好了,听差来请主客入座。安德海大概心里还有些嘀咕,酒也不敢多饮,怕醉后失言,陈玉祥和李平安却是没脑子的人,看何毓福的态度,疑虑一空,开怀畅饮。 
  “老爷!”听差走来向何毓福说道,“省里有人来。” 
  “谁啊?” 
  “是抚台衙门的‘戈什哈’。说有紧要公事,跟老爷面回。” 
  “喔!”何毓福说道:“安钦差不是外人,你把他请进来。” 
  王心安的卫士所扮的戈什哈,进来行了礼,拿出一封程绳武所写的信,递了上去,何毓福匆匆看完,随即扬脸说道: 
  “安钦差,得请你连夜上省。” 
  安德海脸色一变,强作镇静地问道:“怎么啦?” 
  “省里送信来,说内务府派了人来,有要紧话要跟你当面说。” 
  安德海和陈、李二人的脸色,都不再是那么又青又白地难看了,“必是京里有什么消息。”陈玉祥自作聪明地说。 
  “当然是传消息来!”安德海微微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少开口,自己又接着自己的话说:“必是两位太后,传办物件。 
  不知道信上说明了没有,是内务府那一位?” 
  “你看!”何毓福把信递了过去。 
  他接信一看,上面写的是: 
  “分行东昌府、泰安州、济宁州暨所属各县:顷以内务府造办处司官,驰驿到省,言有要公与出京采办钦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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