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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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前传- 第4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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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下,惊动整个京城。但有人惊恐,而有人惊喜。为了义和团烦心、旧疾复发,请假一个月在家休养的荣禄,不能不力疾销假,坐车赶到颐和园,递牌子请见慈禧太后。 
  “老佛爷,可真得拿主意了!”荣禄气急败坏地说:“不然,只怕要闯大祸。英国跟俄国,已经通知总理衙门,决定派兵到京,保护使馆,另外各国听说也在商量,要照英、俄两国的办法。拳匪内乱,招来外侮,那麻烦可大了。” 
  “你说拳匪,有人说是义民。教我听谁的好?”慈禧太后说道:“听说你手下的说法就不一样,聂士成主剿,董福祥主抚,你又怎么说呢?” 
  荣禄一时语塞。他不能说董福祥跋扈,又有端王支持,在武卫军中已成尾大不掉之势。只好这样答说:“义和团果然不是乱搞,当然应该安抚,不过这样子烧铁路、拆电线,实在太不成话了。” 
  “我也是这么想。不过良莠不齐,亦不能一概而论。铁路可不能乱拆,你得派兵保护。” 
  “是!”荣禄答说,“奴才已经电调聂士成专派队伍,保护芦保、津芦两路。另外调董福祥的甘军来保护颐和园。不过,老佛爷如果不拿个大主意出来,这件事了不了!” 
  ‘你要我怎么拿主意?” 
  “把义和团一律解散。如果抗命,派大军围剿。” 
  “这恐怕影响民心。”慈禧太后摇摇头说,“不管怎么样,义和团‘扶清灭洋’总是不错的。民教相仇,两方面都不对,只办义和团,放过放刁的教民,也欠公道。” 
  听口气仍有袒护义和团之意,荣禄知道从正面规谏,不易见听,因而改了主意,碰个头说:“奴才有件事,寝食不安,今天必得跟老佛爷回奏明白。义和团在涿州、易州一带,人数很多,敢于跟官军对仗,可见无法无天。易州过去,祖宗陵寝所在,倘有骚扰情事,奴才就是死罪。为了保护陵寝,奴才不能不用激烈手段,先跟老佛爷请罪。” 
  听得这话,慈禧太后悚然动容,“这个责任,我可也担不起!”她说,“咱们说正经的,你倒看,怎么才妥当?依我想,闹事的也不过为头的几个人,‘一粒老鼠屎,带坏了一锅粥’,那些不安分的,也实在可恶!” 
  这算是让了一点步。荣禄心想,大举围剿,亦恐力有未逮,话也不必说得太硬,且先争到一道“严拿匪首”的上谕,再作道理。 
  “老佛爷既这么吩咐,奴才尽力去办。不过,总得有旨意才好着力。” 
  “当然要有旨意。”慈禧太后说,“你先下去,把我的话传给刚毅他们,回头你跟他们一起‘见面’,就把写好的旨意带来我看。” 
  于是荣禄跪安退出,回到宫门口军机直庐,只见刚毅正在大发议论,听得苏拉传报:“荣中堂到!”里面随即没有声音了。 
  荣禄有意将脚步放慢,装得相当委顿的神气,扶着门框进了屋。一屋的人,除了礼王世铎以外,都站了起来;因为荣禄的本职是文渊阁大学士,在军机大臣中的职位,仅次于礼王。 
  “仲华销假了!”礼王很殷切地说:“这可好了!多少大事,要等你商量。” 
  “怎么?”刚毅接着问道,“贵恙大好了吧?” 
  “大好?”荣禄摇摇头,“快要递遗折了!” 
  这个钉子碰得不小,刚毅的脸色很难看,赵舒翘怕局面闹僵,急忙大声说道:“三位中堂请坐!”顺手又拉一把椅子给启秀,这样都招呼到了,才又加一句:“咱们从长计议。” 
  于是刚毅绷着脸说:“展如,请你把洋人的无礼要求说一说。” 
  军机大臣兼总理大臣的,一共两位:王文韶、赵舒翘。王文韶的资格远过于赵舒翘,倘有陈述,应该王文韶开口,但刚毅却不管这一套,只命他所汲引的赵舒翘发言。圆滑得已无丝毫火气的王文韶并不以为忤,而荣禄却颇为不平,一半也是有意跟刚毅过不去,所以很快地接口:“不必说了!麻烦都是自己找的,还说什么?” 
  “慢慢商量!慢慢商量!”礼王怕他们又起争执,赶紧拦在中间说,“洋人要派兵进京,保护使馆,这件事能不能准,恐怕非请旨不可了。” 
  “事事请旨,亦不是办法,事情还是我们这里办。”荣禄说道:“各国要派兵保护使馆,依我看亦无不可。”此言一出,刚毅勃然变色,“那还成话吗?”他愤愤地说,“辇毂之下,洋兵耀武扬威,国格扫地了。” 
  “国格!哼,”荣禄冷笑,“义和团这么闹下去才真是国格扫地。” 
  “我看这样,”礼王急忙又作和事佬,“还是请旨吧!最好再找老庆来,一块儿请起!” 
  “这话倒也是。本来,这件事应该归总理衙门主办。”荣禄随即转脸吩咐苏拉,“去看看,庆王大概已经来了。” 
  “来了,”王文韶这时才开口,“跟端王在一起。回头到这里来。” 
  “那就等一等再说。”荣禄接着说道,“我刚从上面下来,皇太后有面谕,让我转达。” 
  述完了旨意,随即召“达拉密”来拟旨。这下荣禄与刚毅又大起争议,一个主张严禁义和团肇事,一个认为肇事的不是真正义和团,决不可一概而论。启秀帮着刚毅说话,赵舒翘从中调解,而王文韶发言不多,不过语气中赞成荣禄的主张,双方势力差不多,便只好折衷,说“乡民练习拳勇、良莠不齐”,有“游勇会匪、溷溷其间”,如“戕杀武员、烧毁电杆铁路,似此愍不畏法,与乱民无异”,责成“派出之统兵大员及地方文武,迅速严拿匪首,解散胁从”。如果敢于“列仗抗拒,应即相机剿办”。上谕中没有提到义和团,是荣禄的让步,交换条件是争得一句“所有教堂、教民、地方官均应切实保护。” 
  等将旨稿字斟句酌拟好,太监已来催促,慈禧太后立等召见。每日照例的军机见面,有皇帝在座,不过只有慈禧太后推一推他手时,他才敢说话,亦无非复述懿旨,加一两句门面话而已。 
  看完“严拿匪首”的旨稿,慈禧太后认可照发;随又说道,“涿州的义和团,人数很多,良莠不齐,到底是乱民多,还是义民多,应该解散,还是编练?大家的说法不一,多因为道听途说,所以没有个准。我想,是不是派人下去,切切实实看个明白,那时候该怎么办,就好拿准主意了。” 
  “是!”礼王答道,“派什么人去看,请旨!” 
  “这算是地方上的事,让顺天府去!” 
  顺天府尹名叫何乃莹,山西灵石人,亦是徐桐,启秀一路人物,荣禄心想,派此人去,当然是替义和团说好话,至少应该加派一个人,才不会偏听。因而建议:“何乃莹一个人怕看不周全,奴才请旨,可否加派大员勘查?” 
  “也好!”慈禧太后很欣赏赵舒翘的精明强干,而且他兼管顺天府尹,责无旁贷,便即说道:“赵舒翘,你辛苦一趟。” 
  “是!”赵舒翘欣然领旨。 
  “快去快回,务必仔细看明白。” 
  “是!”赵舒翘答说,“臣回头一下去就跟何乃莹接头,赶得及的话,今天就出京。” 
  “使馆、教堂应该保护。”慈禧太后问道,“听说各国使馆自己要派兵来!这件事,荣禄你看该怎么办?” 
  “如果人数不多,许他亦不妨。”荣禄答说,“这件事该问一问庆亲王。” 
  “庆王已经有折片了,跟你的话一样,说是只有三百洋兵,就让他们进京也不妨。”慈禧太后又说,“这样也好。既然他们自己派了兵保护,万一出什么乱子,也不能全怪咱们。” 
  慈禧太后竟是这样的意思,无形中便等于鼓励义和团向使馆挑衅,荣禄觉得不妥,不过不必争,太后既有“使馆、教堂应该保护”的话,只遵旨而行,多派兵保护好了。 
  于是,等一退了下来,荣禄立刻调兵遣将,先派兵两营驻海淀保护颐和园,又电饬聂士成调派得力队伍,保护芦保及津芦两条铁路,特别指令:“若有乱民闹事,立即围剿,格杀不论。”然后通知步军统领崇礼,多派兵丁在东交民巷使馆区,昼夜巡逻,严密防守。这样部署粗定,派人拿了名片,请赵舒翘来吃晚饭。 
  赵舒翘为刚毅所识拔,与荣禄不甚接近,忽蒙宠召,惊喜交集。喜的是荣禄此举,大有看重之意,惊的是刚毅气量狭隘,得知此事,必然心生猜忌,以后怕有麻烦。考虑了一会,决定先去看了刚毅再说。 
  “你去!”刚毅答说,“听他说点儿什么。” 
  “是!”赵舒翘驯顺地说,“由他那里出来,我再来见中堂。” 
  “不必了!”刚毅很体恤地,“你明天一早要动身,早点回家休息。你只记住,义和团的民心可用,千万不能泄他们的气。荣仲华首鼠两端,你别信他的话。” 
  “是了!我记着中堂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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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



  “展如!”荣禄从容问道,“你可知道,上头为什么特意派你去?” 
  “圣意难测,请中堂指点。” 
  “皇太后最好强,总以英法联军内犯,烧圆明园是奇耻大辱。然而报仇雪耻,谈何容易?象如今的搞法,只有自召其祸。皇太后也知道义和团不大靠得住,而且,很讨厌义和团… 。” 
  “噢!”赵舒翘不觉失声打断了主人的话。 
  “你不信是不是?展如,我说件事你听,真假你去打听,我决不骗你。” 
  据荣禄说,义和团的那套花样,已经由端王带到宫里去了。好些太监在偷偷演练。有一次大阿哥扮成“二师兄”的装束,头扎红巾,腰系红带,穿一件上绣离卦的坎肩,手持钢叉与小太监学戏台上的“开打”。正玩得热闹的当儿,为慈禧太后所见,勃然大怒,当时便骂了一顿。 
  “不但臭骂了一顿,还罚大阿哥跪了一支香。这还不算,连徐荫老都大倒其霉,特意叫到园子里,狠说了一顿,荫老这个钉子碰得可够瞧的了。” 
  “怪不得!”赵舒翘说,“前几天荫老的脸色很难看。” 
  原来大阿哥入学,特开弘德殿为书房,懿旨派崇绮为师傅,而以徐桐负典学的总责,这个差使的名称,就叫“照料弘德殿”。在同治及光绪初年,此职皆是特简亲贵执掌,无形中赋以约束皇帝的重任。所以徐桐照料弘德殿,对大阿哥的一切言行,便得时时刻刻当心,如今不伦不类地作义和团二师兄的装束,在慈禧太后看,便是“自甘下流”,当然要责备徐桐。荣禄讲这个故事,意思是要说明,慈禧太后本人并不重视,更不喜欢义和团。 
  在赵舒翘,没有不信之理,只是觉得有点意外。不过,细想一想亦无足为奇,用一个人并不表示欣赏一个人,现在他才真正明了自己此去的任务,并非去安抚或者解散义和团,亦不须负任何处理善后之责,纯粹是作慈禧太后的耳目,去看一看而已。 
  “中堂的指点,我完全明白。义和团是否可用?我冷眼旁观,摸清真相,据实回奏。” 
  “正是!”荣禄拍拍他的手臂说,“你说这话,我就放心了。展如,你的眼光我一向佩服,上头派你这个差使,真是找对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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