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嫡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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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嫡杀- 第1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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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刚才出言偏帮明守靖时,只想着小儿子千万不能出事,否则一旦他声誉受损,官位不保,便要牵连得明府从此败落,一大家子人还不知该沦落到什么境地。这十几年来她早就享惯了清福,万万不愿再回去过当年的那种苦日子。遂满心想要将事情压下来,纵然颜氏死得冤屈,但往后加倍给她烧些金银,再替她翻新了坟墓好好做场法事,也算对得起她了。情急之中,竟是一时忘了大儿子也是死在明守靖手上。

当下听了周姨娘尖刻的嘲讽,老夫人不禁面上一白,嘴唇也微微哆嗦起来,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明守靖听罢却是气急败坏地吼道:“你这忘恩负义的婆子,满口胡沁些什么!我岂会做出杀兄这等有违人伦的事情来!我看你们必是串通好了,买通两个低贱人来合演今天这场好戏,非要给我扣上罪名不可!说,是谁指使你们干的?!难道是白氏那个贱人恨着我,所以收买了你们来污蔑我?!”

见他矢口否认,还抵赖得理直气壮,周姨娘不禁怒不可遏,多年修身养性的伪装彻底撕破,失控地尖声说道:“你还敢抵赖!你大哥一生刚直,从来瞧不惯你表面清高,实则为了利益狠心无情的作派。只是当初你虽屡屡犯些小错,却终究没做过太过份的事情,他才有所容忍。谁知你一朝得势中了状元,为了攀上丞相这门好亲,竟连发妻也忍心杀害!他查出真相后自是勃然大怒,去问过白氏之后又去找你对质!但你却是不肯承认,于是你们又吵了个天翻地覆,他见你不知悔改,就怒气冲冲地走了,临去前说必将此事奏报与陛下知晓。言官品级虽低,奏章却可直达天听,任何人都不许扣押私截,否则便等同被弹劾之人的同党。你当即就慌了手脚,躲到白氏院内嘀咕许久,后来——第二天清早,下人才发现他死在自己书房里,死因至今不明!你敢说不是你动的手?!”

听她将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神情又是哀恸又是愤怒,不似作伪,其他人不觉都信了七八成,眼神纷纷落在明守靖身上,看他怎么辩解。

但独有明华容一人若有所思地看着周姨娘。见她提起长房早逝的明守承时,神情于哀伤之中多了几分说不清的倾慕追思,心中立即了然地划过一声叹息:原来如此……现在她总算明白,周姨娘诸多苦心筹谋,一朝发难,所为的究竟是何事。

而受了周姨娘连珠炮般质问的明守靖,愈发气极,急眉赤眼地高声辩解道:“大哥生性耿直,朝中被他弹劾过的不知有多少人,甚至连白丞相当年都被他当面直斥过,谁知道他招惹了什么仇人!前朝言官因为弹劾受到报复的也很有几个,大哥定是不幸遇到了这种人,才落得英年早逝的下场,和我并无半分干系!”

周姨娘见他百般抵赖否认,心中愤恨更甚,目中似要喷出火来,原本平凡的面孔扭曲得教人不敢直视:“是啊,他一生耿直,恐怕死也想不到,对自己下了狠手的竟会是嫡亲弟弟!他若真是与其他人结仇被杀,那此人为何不早不晚,偏偏就在他要揭穿你老皮的时候下手了?禽兽尚且知道护着一个窝子里的血亲,你却为了一己之利,一再害死至亲之人,当真是禽兽不如!”

这话字字诛心,分毫不留情面,明守靖被她骂得面色铁青,再看周围不少下人脸上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顿时暴怒起来。他一辈子最恨有人削自己的面皮,当下那恨意源源不绝,像一锅烧开的滚水,将原本的恐惧担忧尽数压倒。

陡然间,他手臂一伸,死死卡住了周姨娘的脖子,额暴青筋,满面狰狞:“胡说八道的贱妇,竟然敢如此辱骂我,给我去死!”

周姨娘身体本就有些孱弱,被他这么一弄,才稍稍止住的鼻血登时又流了出来,划过她苍白的面孔与泛紫的嘴唇,显得分外可怖。但她唇角却微微勾起,喉头咯咯作响,艰难地挤出了一句话:“你的下场会……比他……凄惨千百倍……”

“贱人!娼妇!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明守靖眼睛瞪得快要凸出来一般,手下越发用力,此时他心中只有速速掐死周姨娘一个念头。只要她死了,自己再安抚其他狗奴们几句,先把场面镇住,回头再把他们统统杀死,这样自己的秘密就能永远保住,自己的声望与仕途不会受半点影响——

他正想着该如何善后时,突然觉得手臂上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却是林氏情急之下死命掐住了他的胳膊,那长长的指甲一下子就隔着衣袍拧在实处,痛不可当。

“你放开她——啊!”林氏话未说完,便被明守靖一脚踹在膝窝处,整个人顿时倒坐于地,站也站不起来。

明守靖烦躁地骂道:“不要以为我尊你一声嫂子,你就可以伙同这贱妇来污陷我!要是惹急了我,我——”

话音未落,他突然觉得腰间一凉,随即一阵刻骨剜心的痛楚从腰际漫延开来。他养尊处优多年,如何捱得住痛,当即杀猪一般惨叫连连,本能地反手一摸,立即便摸到了满手粘腻稠滑的血液。

他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少年站在身后,正满面恨意地看着他:“你害死了我爹爹,现在又来欺负我娘亲,我绝对不会饶过你!”

这满面阴戾,出手刺人的少年正是大房的独子明檀海。他原本就有虐待小动物和下人的扭曲嗜好,虽是书生,平时却总悄悄随身带着匕首。他早知道今日周姨娘的安排,原本周姨娘说过不许他进来的,但他偷偷窥视间,见明守靖竟然推倒了自己的母亲,情急之中便冲了进来。

说话间,他见刚才那一记下手太急,并没有刺得太深,便大不甘心地照准明守靖心窝,举起匕首准备再给对方一下。

正在这时,一个比他矮了小半个头的人飞奔过来,挡在明守靖面前。虽在电光石火之间看清了那人的面孔,明檀海却已收势不及。眼见刺向明守靖的匕首正中此人肩膀,明檀海气急败坏地嚷道:“你不是很讲究君子之风么?为可还要护着这个畜牲?!”

被刺中的人正是明卓然。这一记虽未伤到要害,却因用力极深,整个匕首刀刃都深深没入他的肩头,只余一个握柄还在外面。明卓然颤声说道:“我……他毕竟是我爹……堂哥,你……”

明檀海看着明卓然血流如注的肩头,目光闪烁一下,随即又是一脸冷硬:“原来你也是个愚孝又不分青红皂白的人,枉我以为你和你爹不同,原本还不想迁怒记恨你。现在看来,你们父子都是一丘之貉!早知如此,当初我就该把你利用得再彻底些!”

闻言,明卓然更加惨白,难以置信地看着明檀海,心内满是绝望:他一直把这位堂兄当做至交好友,谁知道对方竟一直处心积虑地想利用自己!

但不及多想,痛得满头大汗的明守靖已是站不稳滑坐在地,嘶声怒喝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多叫几个人来,把这动手刺伤长辈的小畜牲拿下!”

他身边的几个亲信小厮听了这才如梦初醒一般,一拥而上,一头忙着去捉明檀海,一头又忙着去搀扶受伤的明守靖与明卓然。

明檀海如何肯束手就擒,当下趁着院里人多,在人群间东奔西跑,想要逃出院子去。几个小厮跟在他后面追逐,时不时与满院的婆子丫鬟撞个满怀,一时间院内局面愈发混乱。

这时,明华容伸手挡了一下刺在脸上的淡淡阳光,往墙头看了一眼,随即先于其他小厮走到明守靖身边,慢慢蹲下身去将手放在他伤口上,柔声问道:“老爷,你疼么?”

明守靖与人针锋相对地对嚷了半天,末了又被刺伤,正是疼痛不堪,懊恼沮丧之际,突然被女儿这般柔声一问,顿觉心里舒畅了一些,勉强说道:“自然是疼的——哎哟!”

明华容带着淡淡的微笑,声音也依旧柔和,好像刚才用力按上明守靖伤口的人不是她:“你只知道自己会痛,那知不知道母亲也会痛?”

流血稍止的伤口再度迸裂,明守靖痛得眼前一黑,险些昏了过去,过了好一会儿才稍稍缓过气来,有气无力地怒斥道:“你——你胡说什么,周氏说的都是胡扯——”

“胡扯?母亲跟了你之后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辛辛苦苦伺候得你一朝高中,本以为从此可以苦尽甘来,但你为了前程,居然转身就害死了她!”明华容越说越快,几乎快抑制不住自己的怒气,原本虚虚按在明守靖伤处的手,再一次用力按下!

随着更多的鲜血涌出,明守靖不禁疼得有些神智模糊。然而更教他惊恐的,是这向来乖顺温和的女儿面上的表情居然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憎恨。他第一次发现,女儿的双眼竟然如此幽黯沉晦,而其中包含的浓烈恨意绝非一朝一夕所能积累。

刹那之间,他突然明白了几分,不禁嘶声说道:“你——你这不识抬举的贱货,居然敢恨我,也不想想是谁给你衣食,将你养了这么大……父母生恩大于天,无论如何,哪怕我就是要了你的命,你也只该受着,不能有半分怨恨——还有你娘,她既嫁了我,就是我的人,我要她去死又有什么不对……”

闻言,明华容眸光一凝,映着鲜血的眼眸中竟似已被血色染为赤红,衬着那极度厌憎的表情,恍若地狱归来的厉鬼,教人心头发寒:“妻女血亲,都是你的踏脚石么,如此谬论,居然也有脸说得振振有辞。我真替母亲不值,居然嫁了你这么一个披着人皮的畜牲!”

她语气并不激烈,与之前周姨娘的尖声质问相比,甚至可以说是柔和得有些过份了。但这不合时宜的“温柔”,却令明守靖愈发毛骨悚然,拼着最后几分力气哑声说道:“你……你这逆女想做什么?难道你竟敢弑父不成?”

打量着掩饰不住惶恐惧怕的明守靖,明华容突然璨然一笑,笑容甜美,眼神却森冷得令人不寒而栗:“你放心,我怎么可能会做这种有违人伦的事情呢。”

不等明守靖彻底吐出憋了许久的那口气,她又淡声说道:“况且,若让你轻易就死,岂非太对不起母亲。你最珍爱的是什么?让我想想,对了,是权势与声名吧。你为了一张老皮,能与曾给你带来高官厚禄的白思兰闹得恩断义绝;为了讨皇帝欢心,更把自己的女儿亲手送给阉人肆意作践,可见你对它们有多看重。如果我将这一切统统毁了,不知你会如何心痛呢?”

听到她的话,明守靖眼中的惊慌立时被刻骨恐惧所取代:他一生追逐的权利地位,如果当真就此消泯,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惊惧之间,他呼吸越发急促,几乎随时可能晕过去。勉强定了定神,才说道:“你……就凭你一个黄毛丫头,能有什么能耐毁掉我的一切?”

“不可能?你以为你现在是什么处境?今天所说的事情只要传出一星半点,朝臣们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你淹死。况且你早早又因白氏开罪了白家,虽然现在有重修旧好的苗头,可你以为白孟连会下死力保你么?说起来,周姨娘倒也是个妙人,她隐忍多年,只为让你站得正高时惨重跌下。之前越是风光,摔下时便越是痛不可当,生不如死。你说我怎么会辜负她这番苦心呢?我必会助她一臂之力,让你慢慢地,仔细地,用下半生去好好体会这份痛苦。”

她每说一个字,明守靖的心防便被击塌一角,到最后已是一片废墟,再无半分笃定,甚至连虚张声势也不能够。他嘴唇翕动几下,艰难地说出了最后一句逞强的话:“做不到……你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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