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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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祭-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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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脑中有根蚕丝似的东西晃了一下。他想不起来,但感觉到确实还有个啥活没干。他拧着眉头,就着马灯昏暗的光亮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帐篷,在夜色下像童话中女巫住的小屋。饭,已经做好,肯定凉了,而且泡成面糊糊了。水,拉子,提包,纤维袋子……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那一堆柴上。对了,他终于记起来了。孟八爷走的时候叫他放火,到一个高高的沙丘上。

哎呀,灵官叫了起来。他懊恼地拍拍脑袋。夜这么黑,你叫人家到哪儿找窝铺?真吃猪脑子了。幸好记起来了,不然……嘿!他飞快地把柴抱到一个高沙丘上,点着。火苗儿腾起来了。他喘着粗气,提着马灯,又砍了许多黄毛柴,抱到沙丘上。他得有充足的柴。这个火熄不得。他不知道他们何时才能走到能看清火光的地方。要是他们一夜不来,他得叫火燃一夜。

天凉了下来。大漠的气候更是“早穿皮袄午穿纱,怀抱火炉吃西瓜”,昼夜温差极大。灵官胸前虽被火烤得暖烘烘的,脊背却感到冰凉。他也懒得去加件衣服。受不了的时候,他就掉过身去烤烤脊背。

夜风像寒水一样流了过来,火苗被吹得呼呼直叫。灵官换个角度,避开被夜风裹带来的呛人的烟。因为夜黑,他顾不上选柴的干湿,砍来的柴中一半是湿的。湿柴滋滋地叫,为单调寂寞的夜添了一些悦耳的音韵。灵官发现湿柴的好处,不容易着,但一旦着了,却耐,燃的时间长。不像干柴,呼呼呼几下就成了一堆灰烬。

不知过了多久,灵官听到了人声,隐隐约约,很远。可能来了,他想。他离火堆远了些,不使那呼呼滋滋声干扰自己的听觉。果然,他听到了孟八爷独有的理直气壮的咳嗽,心才稳稳地回到肚里了。他往篝火中丢几根柴,提马灯,下沙丘,把锅搁到挖好的灶炕里,点了火。锅里开始响起了咕咚咕咚的声音。不一会,孟八爷的声音传了过来。

“又吃猪脑子了。是不是?多走了至少十里路,走偏了,走过了。要不是看见火,真要走到天亮。”

灵官从孟八爷的声音里听出责备的成份少,喜悦的成份多,就断定他们收获不小。果然,两人肩上各扛一个狐子。

“没剥皮呀?”灵官问。

“顾不上。”孟八爷笑道:“打了一个,想回,可又发现一个踪踪子。就想,打上算了。撵到日头爷悬山子,总算撵上了。”

花球闷声不响,把狐子扔到地上,一屁股坐下,塌了架似的。

“真是个驴死鞍子烂了。啊?”孟八爷笑道:“一个小伙子,跑这点路,就瘦狗努尿似的。老子十七八岁时,扛个梯子,跑几十里路,到凉州城里嫖个风,赶天亮回来,还要上地干活呢。嘿,现在的年轻人。”花球一听,索性躺倒了。

灵官舀碗饭,递给孟八爷。孟八爷仍旧搁在沙上,取出烟锅,吧哒起来。吸几口,吹一下。红星划弧,飞出老远。

灵官又给花球端过一碗,喊他,不动。他已经睡着了。

大漠祭 第三部分 大漠祭 第四章(2)

(1)

上粮,是农民一年的大事。向国家交的农业税,和乡上征收的各种费用,都用上粮的方式来交付。其程序说来简单:验粮,过称,结帐,领款。

粮站上很乱,尽是人,尽是车。加上人的嚷嚷,驴马的嘶鸣,机动车的咆哮……把个敞大的粮站撑得窄小了许多。老顺是最怕进粮站的,从心底里怕。不仅怕粮站上工作人员的吆喝,还怕粮站的那种气势。进了那个水泥砌的足有几十亩地的晒场,老顺觉得自己太渺小了,不由得产生无助的恓惶。最使他感到挤压的是粮垛和粮堆。那清一色装满粮食的麻袋足有几十丈高,看一看都眼花。还没装成的粮像山——那可真是山呀——老顺每次抬着斛踏上颤微微上下晃动的木板时,就会想到村里那头在西山上滚洼而死的青犏牛。

老顺因此得出个结论:粮不值钱,是因为太多。物以稀为贵。要是农民都不卖粮,粮价肯定涨。于是,他开始看不起那些像炭毛子驴那样急匆匆上粮的农民,而忘了自己一点也不比他们落后。

“哎——,到这里来。”循声望去,是白狗北柱他们。

“有地方吗?”老顺问。

“有哩。”

老顺打量一下四周,发现驴车是过不去了,便抛下缰绳,抱起一个细些的袋子,从人缝里挤过去。憨头迟疑一下,也抱一个过去了。

白狗占的地方很好,一是离秤近,二是离粮堆近。秤起来方便,抬起来也省事。老顺放下袋子,喘着气。白狗笑了:“行了,你歇着,我们来。”与北柱过去,三下五除二,把粮搬过来了。

北柱问:“就这些?”

“还有一趟。”老顺说。

“哟,这么多。吃亏哩,价这么低。你不等涨价了?前天,铁门来了个起刀磨剪子的,不要钱,要粮。不是现在要,要等到粮价涨到一块的时候才要,听说不?”北柱说。

老顺说:“谁都那么说。谁知道呢?唉,不长成一块也得活呀,没钱总不成呀。白狗,你爹也不粜粮给你说媳妇?”

“我还想多蹦哒几年呢。娶个婆姨上个绊,养个儿子套个罐。我才不干呢。”

憨头不声不响地赶着驴车走了。老顺腿有点困,就坐在粮袋上。这时,各种声音又钻进耳朵弄大他的脑袋。他看到两个男人为了争斛一扑一张的,像斗鸡。“无聊。”老顺想,“真无聊。早抬一斛晚抬一斛有啥关系?粮又少不了一颗,争嚷啥哩?死神催住脚把骨了?真是。”他又看到一个老汉和一个姑娘抬着满装粮食的斛上了粮山。脚下的木板颤着,他们的腿也弹簧似的。老顺真为他们捏把汗呢,心差点从嗓门里跳出……他又看到一个干部模样的人正在“操一个小伙子的妈”,三条大汉扑上前要打他。干部气势汹汹地问:“我没骂你们,你们干啥?”大汉说:“老子们是亲兄弟。你敢操他妈,我们就敢揍你……”老顺笑了。

忽然,他听到白狗压低的笑。转过头,见北柱正和白狗抬着一斛粮食过来,放在他的粮袋旁。他张嘴要问,北柱却挤挤眼,白狗正警觉地望过秤人。

老顺明白了,这帮家伙原来不学好,竟干这种勾当。听人说过,有人在粮站上捣鬼,把上过秤计过斤数的粮斛又绕个圈子抬回来,再过,再称。一斛粮食能卖个十来八斛的价。他不信。粮站上的人又不是吃屎的,能叫人喂抓屁。可现在,不由他不信。他望望白狗。白狗的脸虽然有意绷得很紧,但掩饰不住肚里的得意。

大漠祭 第三部分 大漠祭 第四章(3)

老顺震惊了,震惊中更夹杂了许多说不清的意味。也正因为“说不清”而越令他震惊。他抬头望天,太阳正炽。脸顿时火辣辣了,却又恍然似在做梦。他索性闭了眼。他想到了自己在六零年偷队里青包谷的情景。那是啥感觉?是羞耻、惭愧、自责、恼怒、绝望……交织在一起的感觉。那感觉变成绳索在他脖子上纽绞了几十年——虽说是为了活命,才不得不那样干。当时他打定主意,只要有人发现--哪怕是小孩--他也不会在世上多活一天,走刀路走绳路都成……几十年了,每每想起,便想用拳头砸自己的脑袋。而今,这群小子竟然……竟然……光天花日之下,连一丝儿羞耻心也没有。

老顺叹口气,想世道变了,真变了。先前,人世间最耻辱的是啥?是男盗女娼。祖先都羞得往供台下跳呢。男的偷东西被人发现,一辈子人就活完了。女人呢?瞎仙说,不小心叫男人碰一下手,都要断臂呢。而今,这世道,贼娃子一个比一个过得好,而且明偷明抢……瞧,还笑呢,仿佛立了功封了侯似的。

最使老顺无法接受的是白狗们的不劳而获。一年庄稼两年苦啊。黄天背个老日头。眼窝里淌汗,手心里起皮。容易嘛?这还是小事。最叫人头疼的是啥?是化肥。这鸟玩艺,不上不成,上又买不起,价格像那种叫“钻天哨”的花炮,嗖嗖嗖往上窜……还有电费,水费,乱七槽八的费……才收拾那么一点糇食,换几张票老爷。而他们,只抬个斛,头点屁股晃绕一圈,就是几百斤。一绕几百斤,三绕四绕就是千斤。妈的,公平不?老顺很气闷。这世道真是倒过来了,越是好人越穷。

老顺睁开眼,明晃晃的光扑进眼帘。他羞明而流泪了。因闭目瞑想而塞绝的噪杂声又进了耳孔搅浑他的大脑。他感到莫名其妙的烦。这烦使他眼前的世界成了另一个样子。一切都不顺眼:忙忙碌碌来来往往的,躺在麻袋上聊天打白铁的,为了争斛而争吵的,望着女人嘻皮笑脸的,拉着西瓜高声叫卖的……他简直无法忍受这场面了。

白狗们将那个不知绕了多少圈的斛一点点挪向板秤。过秤的“干部”仍指手划脚吆五喝六,显示权力的威风。人们大都陪笑,腰塌了,膝弯着,脖颈缩了,好使自己显得更顺眼些,以防叫老爷们把头等粮验成三等,或者多除去几十斤“渣”。白狗们反倒大大咧咧,叼香烟,说疯话,一身正气。

老顺提悬了心。他的眼睛已习惯了眼前的光亮和喧闹而将灵魂牵入这个红尘世界。他完全进入了角色,或者说他忘记了自己是谁。他的心追附着那个渐渐前移的斛而将好恶扔到脑后。斛一尺尺移向板秤,他的心一寸寸提向嗓门。他仿佛成了同伙。

白狗们将斛抬上板秤。“干部”认真验着,另一个看秤的刻度。白狗递过两根烟,大声说笑。待那个“干部”在发票上记下一个数字后,白狗们便将斛抬向粮堆。他们走得很慢,原因是后边的北柱脚有了毛病,身形趔趄,步履蹒跚,竟似一步也挪不动了。于是他理所当然地将斛横在通往粮山的道上倒鞋中的麦子,而后更理所当然地为人们让路而将斛移向一个不妨碍别人的所在。这时,别人自然也不会妨碍他了。

目睹了白狗们瞒天过海的全过程,老顺出了一身冷汗。直到那斛再次被移到“安全地带”,他才松了口气。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在为他们担忧。犯得着为这些贼子担忧吗?他很恼怒,并因恼怒而愈加憎恶他们。孽种!他骂了一句。

大漠祭 第三部分 大漠祭 第四章(4)

这时,一种情绪涌上了老顺心头。那情绪噎巴巴酸溜溜真实又汹涌,愈不敢正视反倒愈强烈。

——“见不得叫花子端定碗”。他为这情绪找到注脚了。就是。自己活得细恓惶了。今天拉来的粮食,至多有十斛,一家大小扎了几年喉咙才挤下了这点啊。而白狗,一天也可能不下十斛,两天有多少?三天有多少?一月有多少?能折多少钱?老顺有些想不下去了。

他的气因之鼓荡起来。是啥气?当然是正气。……揭发?与自己何干?人家又没有偷你的,管你屁事。闭上眼?总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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