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爱国噢了一声,接过名单看了一遍,眉头越来越皱。
李长清在旁边十分留意他神色的变化,只要彭爱国签字,在拿到常委会议上走下形式,这俩人就算定下来了。之后的一切程序都只不过是走过场,另外两名候选人就彻底沦为差额选举的陪衬,这是县委书记定下的盘子,谁也不敢推翻。
彭爱国把名单轻轻仍在桌上,指指名单说:“这两人你们摸过底没有?”
李长清心领神会,知道彭爱国书指的是“底子”是什么。
这几年,彭爱国和陈存善之间的矛盾大家都清楚,在干部提拔这一亩三分地上,彭爱国是寸土不让,每一个镇的领导干部调整他都会十分注意,严格掌控着运作过程,压制着陈存善的势力。
当然,党政一把手俩人作为某种工作上的交换或妥协,有时候也会做出一些让步,正如太平镇班子一样,里头也有几个陈存善的心腹。比如朱得标,还有朱得标底下的几个心腹。可是他们在班子里毕竟属于少数,占不了优势,把持不了太平镇的党委。
太平镇是城关县中一个最具代表性的典型范例。其他镇几乎也是一样,班子基本都是彭爱国的人在把持大局,陈存善的人都属于少数派。
这次提拔的镇长助理,是进班子的,对太平镇的党委有着一定的影响作用,所以彭爱国不会不留多个心眼,特别交待李长清在名单出台后必须送交自己审阅。
李长清说:“陈存善工作能力实在一般,不过他是陈县长的侄子;白秀丽为人泼辣,在镇上是负责后勤工作,口碑也不是很好,据说和朱得标镇长在男女关系上一直十分暧昧。我个人觉得这次太平镇报上来的人员并不适合担任镇长助理职务,早上在镇里进行初步考察,谈话的时候也有一些干部反应过这些事。”
彭爱国不解地问道:“太平镇的林安然怎么不把把关?他这个书记怎么当的?”
李长清赶紧解释道:“是这样的,这事我知道。林安然这两天到省城去了,上次来扶贫的那个捐款最多的周老板,对神王厂私营化的项目有兴趣,邀请林安然去省城详谈,这几天林安然在省城里。刚才我对这份名单也感到十分奇怪,给他打了个电话,他说他也不知道这结果,走的时候交待过朱镇长要等他回来再决定人选,估计是朱镇长自己定下来的名单。”
彭爱国脸色渐渐冷硬起来,显得十分凝重。
思虑再三,他说:“将名单退回太平镇,让朱得标慎重对待。跟他说,这是我的意见。”
李长清早就预料到是这么个结果,只要一提到陈存善的人,彭爱国就尤其警惕,如果两人之中只是提拔一个还可以,问题现在两个都是陈存善那条线的人,就让他尤其恼火。
他决定再添一把火,于是说道:“彭书记,这陈华养……是陈县长的侄子,是不是灵活处理一下?”
所谓灵活处理,就是让步妥协。
彭爱国眉头依旧没有松开过,说:“不用灵活处理,待会我会找陈县长谈谈,这事我来跟他说。”
李长清心里暗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应道:“行,那我马上去办。”
林安然在省城宾馆里,躺在床上等电话。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能做的只是打电话和听电话。
果然,重新开机的那台手机忽然想了起来,林安然看了看号码,笑了。
陈存善在电话里十分恼怒,几乎可以说是气急败坏,口气十分不友好:“林书记,你是怎么搞的?陈华养的事,被彭书记否了?我不是同你说过,除陈华养之外,要提拔没有背景的年轻干部吗?”
之前找林安然谈话,陈存善在言语中的确暗示过这一点。他甚至彭爱国的为人,提一个陈华养,彭爱国可以让步,如果两个都提拔自己的人,就会招致彭爱国的反感,方案就会被否定。
这么多年,两人暗中角力,陈存善就是利用这点,才见缝插针,在各镇安插了一些自己的亲信。
起初他觉得林安然能听懂自己话里的意思,这人看起来不像个傻瓜,办事应该会比较稳妥。没想到今天彭爱国却把他找了过来,当面和他谈了陈华养提拔的事情。
暗中插人是没问题的,不过既然问题都明朗化了,彭爱国又十分鲜明地表达了自己不同意的态度,陈存善虽然恼火,却也没辄。在县委常委班子里,他的势力不足以和彭爱国硬碰,如果硬把陈华养提到班子会上讨论,恐怕也是自讨没趣。
回到办公室,他越想越生气,所以才拨打了林安然的手机。
林安然装作十分惊讶,说:“怎么会这样?我这两天在省城里联系一个项目,走之前和朱镇长沟通过,将你的原话传达给他,并且要求提拔人员的名单要到我回来之后再决定,怎么?他今天就报到组织部去了?”
陈存善这下才知道报名单的不是林安然,就连这位镇委书记也是蒙在鼓里,心想,弄不好是朱得标这头猪在擅作主张。想想也是,白秀丽和朱得标到底是什么关系,他陈存善也是瞎子吃汤圆——心中有数。
林安然解释相当得体,又相当合理,自己实在找不到向他发火的理由。于是发了几句牢骚,匆匆挂了电话。
林安然放下电话就忍不住笑了,看来这下子,可真够朱得标喝一壶的。想想自己耍手腕也是太过奸猾无赖了一点,不过对付像朱得标这种乡党,还有应付目前城关县这种党政一把手各自为政的局面,也只好如此了。
手段不重要,关键是看结果。
林安然掐好时间,算准了陈存善给朱得标打电话的时间,然后不失时机地给朱得标去了个电话。
“喂?朱镇长吗?我是林安然,我想问问镇长助理提拔的事情怎么会被彭爱国书记否了?我不是让你等我回来再做决定吗?”
朱得标刚才已经被陈存善骂得狗血淋头,这会儿还没回过神来,听了林安然的话,一肚子苦水正要倒。
“林书记,你的电话中午打不通啊!?组织部要下午报名单,催得很紧,我也是没办法啊!”
林安然佯装生气,说:“朱镇长,干部提拔是我的份内事,我中午手机是没电,午睡时候没注意,现在刚换了电池。你为什么下午不给我打个电话再问问?还有,我什么时候同意白秀丽作为拟任镇长助理人选了?她不过是差额选举的候选人,是陪练,你怎么主次不分?”
朱得标心里暗暗叫屈,道:“她说你对她相当满意,也同意的!”
林安然斥道:“她说你就信?咱们当领导干部的,就能凭一个干部的一面之词就信以为真?你既然有疑问,为何不跟我沟通?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我同意她当镇长助理了?”
一连串的反问让朱得标哑口无言,在白秀丽的事情上,自己本来就是夹带私心,而且林安然的确没有对自己说过白秀丽适合担任镇长助理的话,况且也交待过自己要等他回来再报名单。
现在自己只能打落的牙齿和血吞了。
第366章 善变的蔡厅长
下班时间,省交通厅厅长蔡越走出办公室,秘书早曲伟兵就在旁边的办公室里候着。看到厅长出来,赶紧上来接了包,说:“厅长,车准备好了。”
蔡厅长边走边和陆续从办公室里出来的厅里干部打着招呼,说:“小曲,今晚卓厅长的饭局,你陪我一起去。”
曲伟兵说:“刚才卓厅长的秘书打电话来了,说定在明珠画舫的珍珠房,卓厅长已经出发过去了。”
蔡厅长点点头,不说话往前走。
到了楼下,忽然问曲伟兵:“今年的偏远地区道路建设专款的使用方案你拿来没有?”
曲伟兵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稿递过去,说:“拿过来了。”
蔡越接过文件,上了车,在车上细细翻看起来。
车子出了交通厅的大院,曲伟兵从后视镜里看着蔡越,过了好一阵,忍不住道:“厅长,在车上看文件伤眼,到了再看嘛。”
蔡越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副驾驶的曲伟兵,说:“小曲,我得弄清楚点情况,你们别管我,继续开车吧。”
曲伟兵心里虽然奇怪,却也不便再问什么。
明珠画舫地处省城郊区的港口一带,是坐落在海边一坐傍海而建的酒家,整个酒楼看上去就像一艘古风古味的画舫,一共四层,占地面积虽然不算特别大,不过在省城却很有名气,吃海鲜的不二选择。
下了车,迎宾小姐将几人引到三楼珍珠房,推开门,看见卓经纬坐在沙发上和一名年轻人聊着天,秘书和司机在另一边搬了个凳子坐着。
看到蔡越到场,卓经纬和年轻人站了起来。
“老蔡,咱们好久没坐一起好好喝两杯了,今晚没外人了,我带了瓶珍藏多年的五粮液白长江大桥,咱们好好叙叙。”
1972…1980年五粮液的注册商标为长江大桥牌。70…80年代中期四川粮油和湖北粮油经营外销五粮液,酒标底色为白色,俗称“白长江大桥”五粮液。这种酒,喝一瓶少一瓶,弥足珍贵。
“老卓,你这么客气,我可受不起啊!”蔡越热情地上前和卓经纬握了握手,心里却一直在品着刚才卓经纬那番话,心想这卓经纬竟然不把这林安然看作外人,可见俩人关系不一般。
卓经纬指指身边的年轻人道:“这位就是……”
还未说完,蔡越抢道:“我知道,林安然,昨天你提过他的名字。我在省里也听说过他,后生可畏呐。”
林安然上前,伸出双手,客气地和蔡越握了手,说:“蔡厅长,恐怕您听到的不是什么好名声吧?”
蔡越没想到林安然会那么大胆,说实在的,一个小小的镇委书记,还是太平镇这种鸟不拉屎的偏远镇,根本不够资格和自己在这种私人场合里同桌而坐,若不是和卓经纬多年朋友,他也不会这么赏脸。
说起卓经纬和蔡越,俩人交情不是一朝一夕那种,都是从滨海市起家的领导干部。不过蔡越很早就调走了,八四年的时候,蔡越还在滨海市交通局工作,当时只是个科长,后来省交通厅从基层挑选人才,当时的副厅长看中了蔡越,将他调到交通厅的法规处,之后蔡越一路青云直上,一直在交通厅工作,直至官拜正厅。
而卓经纬,当年是港务局的局办干部,港务局是交通部的直属单位,和交通系统的工作交集比较多。俩人就是八几年的时候认识的,之后一直没断掉联系,友谊保持至今。
卓经纬出任人事厅长后,更是帮蔡越解决了人事编制上的一些问题,所以两人交情比普通的官场交往要好上许多。
正因如此,卓经纬约蔡越的时候,直言不讳说要带个人来见他,是滨海市太平镇的一个镇委书记,而蔡越也没有找借口推托,直接便答应出来见面。
见蔡越有些惊讶,卓经纬哈哈笑道:“老蔡,我早跟你说过,别看安然是个年轻人,可口才厉害,我以前就和他谈过话,领教过。”
林安然赶紧赔罪道:“蔡厅长,实在对不起,我只是自嘲一下,毕竟我现在在领导的眼中印象的确不大好,你看,我现在的处境也是有目共睹的。”
蔡越看了几眼林安然,说:“太平镇虽然偏远,但地方还是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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