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瑜桓几乎是摇摇欲坠地出了椒房殿,总管胆战心惊地紧紧跟随,突然见他止步,冷声道:“将皇后送回椒房殿,让她好生看顾太子。”
总管连忙应下,却仍是跟在他身后,想着先将他送回,再去执行也不迟,却不想被一声暴喝:“还不快去!”
通往御书房的路好像从来没这么长过,一步一步这么难走,他以往都是怎么走过来的?突然有些记不清楚。 大约那时候这座死气沉沉的宫殿里有他挚爱的女子,所以其他一切都不被在意。
如今,这里只剩下了他一人,他其实也什么都不想在意了。 可是他还有梓商,阿迎给他生的孩子,阿迎九死一生保存的他的骨肉,让他死灰一般的世界存留了唯一一丝希冀,让他愿意忍受这日日夜夜无尽的凌迟一般的苦楚,等着终有一日她可能的回头。
有孩子在,她总是要回来自己身边的。 他突然勾了勾唇角,驻足回望着椒房殿的方向,无声苦涩微笑。
☆、70第六十九章 初到北珉
南槿从未有哪一刻像现下这般感谢曾经的自己;她会游泳;这是打小就会的技能;而后来的息风迎是不会的。 是以当她拖着昏迷不醒的穆谨从悬崖坠下;冒出水面没有见到接应的人时,她只慌了一小会儿,然后便奋力拖着穆谨游上了岸。
幸好只是稍稍偏了一点点;他们刚到岸;四周陆陆续续几艘小船便出现了。 她脱力得要昏睡过去,迷蒙中庆幸自己没有将穆谨一个人扔下悬崖。 她必须确保他活着,这比她自己活着更重要。 而她的父亲和孩子,她相信卫瑜桓仍需要拿他们当做筹码;逼她回头。
陷入昏迷之前;她费力再看了眼身边趴着一动不动的穆谨,他被一群人围着,但他们的脸色尚好,所以应该没有大碍。 她心里一松,眼前便彻底黑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在一个房间内,装饰极为精致,不像是客栈。 南槿挣扎着起身,门口便冲进来一个小姑娘,见到她,先是瞪圆了眼睛,随后张大了嘴欢呼一声:“哎呀,姑娘你醒啦!”
南槿被这一声震痛耳膜,不觉后退一步,随即又尴尬掩饰地笑笑,张嘴想要说话,却发现喉咙嘶哑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好作罢,只望着那姑娘。
那姑娘似是早已了解她的情况,忙上来扶住她一边手臂,道:“姑娘莫急,大夫说你受了些惊吓,又受了寒,加上些外伤,几个病症一起发作,所以昏睡了几天,嗓子不舒服也是正常的,待会儿先垫垫肚子,再喝些药,便可好了。”
南槿看了眼姑娘扶住她手臂的姿态,心中有些奇怪,倒不像是下人的样子。
南槿说不了话,屋内气氛却一刻也没冷下来,那姑娘几乎没有停过,每每南槿以为她说完了,只要再一眨眼,睁开的时候必定又开始了。 或许年纪还不大,十来岁的样子,说话动作大大咧咧,简直是活宝一个。 南槿忍着笑意,倒是听她说了不少事儿。
这里是白家在北珉江北郡的宅子,而江北郡隔着一条长江与南越首府江阳城属地相望。 这宅子是作为白家人来南方行商时的一个驻地,此刻他们在此逗留主要是为了给穆谨和南槿养伤。
南槿听闻这些,又仔细打量了番房内的布置,心下暗叹,白家果然不是一般的富庶,连这个并非常住的宅子都这般富丽,真不知白家大宅会是何等风光。
想到这里,她心头一黯,此刻哪是想什么风光不风光的时候,她抬眼望向那姑娘,张嘴嘶声开口,仍是无法清晰地发出一个音节,好在那姑娘极聪慧,也看出来了,朝她粲然一笑,道:“您说少主啊,他还睡着哪,这几天也就醒了一次!”
几天?南槿惊讶,原来她一睡睡了这么久。 她起身走近那姑娘,用口型示意,问可否去探望穆谨。
那姑娘笑得更开心了,极快地点着头,一边拉着她往外走,一边碎碎念道:“当然可以,少主醒来那次还特意嘱咐,一旦姑娘醒了,要满足姑娘的一切要求。 只除了让姑娘回南越国。”
南槿脚步一顿,疑惑地转头,却见那姑娘也皱起眉头问道:“可是为什么不让回呢?难道姑娘你是被我们少主抢回来的? 哎呀,我一直知道我们少主威猛,却想不到他已经强悍到了这种地步,真是羞死人了!”
南槿原本的疑惑化为惊骇,眼睁睁看着眼前少女双手捂着脸,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耳朵果然一片殷红。 南槿心里寒了寒,满头黑线地继续听着人一路絮絮叨叨地领着往前走去。
穆谨果然还睡着,南槿走到门口就犹豫了,他睡着,她还是晚些来好了。 转身就要往回走,却被身边那姑娘一把拉住。 “姑娘姑娘,怎么就走?正好里面照顾少主的姐姐也累了好几天了,姑娘您刚醒,精神应该还不错吧,您就帮着看一下,让姐姐去休息下吧!”
南槿被她说得一愣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屋里的侍女被拉走,自己就被推了进去,然后门合上了。
南槿虽然是醒了,但脑子其实还有些混沌,望着门半晌,想起来人家跟她说让她先吃点东西垫一垫,然后还要再喝些药什么的,这才一转眼难道就忘了?
不过她本意就是来看穆谨的,既然都进来了,便看一眼。
穆谨脸色苍白,这都是为了救她的缘故。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肯如此帮忙,南槿心中还是感激得一塌糊涂。 这世上趋利避害者甚众,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像他这般为了救她不惜以身犯险,都够她一辈子感恩戴德。
南槿在床头的小凳上坐下,那姑娘说让她帮忙看一下,穆谨为了救她才伤重如此,她当然不好推辞。 这会儿一直没人来,她也不能离开。 穆谨没醒,她的下一步也不知要如何走,她傻坐着,不知不觉望着床上人紧闭的眉眼出了神。 其实也没想什么,只是目光被无知觉地吸引到那一方。
穆谨其实真是长得极为好看的男子,就像姜怀岳一般,却与姜怀岳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 怀岳常年体弱,气质偏柔和,可穆谨却属于较英朗的那一种。 这样的人站在自己面前,难怪她一开始注意到的不是他的长相。 他的气质确实更为吸引人。
南槿这样想着,突然心头一惊,心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然后下一瞬又见穆谨眉头突然紧皱,她忙凑过去,抬手抚向他的眉头。 轻触之下,那紧锁的褶皱很快被抚平,南槿心下安然,却又突然僵立当下。
她到底在做什么!
她神思恍惚地收回手,不确定刚刚伸出手的那一刻自己的心绪到底为何,却终是将自己的目光移开,定定地望着窗外。
她的世界仍是一团乱麻。
迷糊间又睡过去,梦里好像又见到父亲,他温热的手掌抚摸着自己的头顶,驱散她一身的寒凉,让她依赖,让她留恋。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将黑,突然感觉头顶有温热的气息,南槿猛地抬头,撞入一双温润的眸子。 她眨了眨眼,再眨了眨,那柔和的眼神只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她像突然意识到这一刻的安静,心里便生出几分尴尬,忙开口道:“你醒啦?”
出口的声音嘶哑难听,难以辨认,她又看到那不久之前才被她抚平的好看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心里突地一动,手上却再没有任何动作。
“你还没好,怎么守在这里?他们人呢?”穆谨的声音透着些沙哑,让原本已有些尴尬的南槿浑身起了层疙瘩,她不自觉地垂眸握紧双手。 此时门却开了,门口钻进一颗头,南槿转身一看,不正是之前带她来的小姑娘,原来她一直在外面守着。
那她一个人守在里面这么久是为哪般?南槿突然有些无语。
穆谨却自己起身,训斥了那姑娘几句,倒不见严厉,反而无奈更多些。 南槿这时才知那姑娘叫白欢。
穆谨要起身洗漱,南槿不便停留,便要出去,穆谨开口让她到外间稍等他片刻,她点点头。
等了不一会儿,有丫鬟送来饭食,正好穆谨也出来,二人简单用了些,南槿满腹心事,虽然饿了许久,却吃不太下,早早撂了筷子,只沉默等待。
穆谨吃完,吩咐将东西都收了,才细细看了看南槿的神情,斟酌着说道:“梓商已被立太子,你父亲还被扣留京城,但暂时都无碍,这是最新的消息,没有听到皇宫传出其他来。”
南槿紧盯着他的唇,仿佛他所吐出的每一个字对她都至关重要,等他说完,她浑身颤了一颤,眸中却再无之前的压抑,似是心中终于定了下来。
穆谨看她如此,胸口爬过细细麻麻的感觉,一点酸涩,一点疼痛,这些促使他再开口道:“我知道你放心不下,或许你还想着要回去,但还是想以劝一劝你。 你此时回去于事无补,只会让事情倒回起点,不如就静观其变,同时再想办法。”
南槿其实有些茫然,她确实想回去,但眼下只要她踏入南越境内,只怕走不了一步就会被抓。 而父亲和息家都被看得死死的,无法再给她助力,姜家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卫瑜桓肯立梓商为太子,说明暂时不会伤害他,他也没有放话出来说要拿息家、父亲以及梓商如何,那么便是没有要再拿他们逼迫她。 他在想什么?他终于肯放手了吗?
不,如果他肯放手,就该放梓商离开,而不是昭告天下立为太子,他是想将她的孩子暴露在天下人面前,让她的梓商永远被关在那个金碧辉煌的牢笼里。
她狠狠地闭上眼,长吸一口气,再睁眼时已然镇定下来。 卫瑜桓不再步步紧逼,却也将她推到了天平中央,一边是自由,一边是梓商,他让她选,他赌她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
他确实赌对了,可是也还是小看了她。 她不会不做抗争便轻易认命,她要梓商,也要自由。 穆谨说得对,此刻回去于事无补,她只能先好好筹谋。
穆谨在一边看她神情几变,心中已有了底,见她再次看向自己时,便温和地笑了笑,道:“咱们先在此将伤养好,再从长计议。”
南槿心中莫名安稳,用嘴型向他道:“那我先回去了。”
穆谨起身将她送至门口,等她走出几步,又道:“你休息好了,我带你出去走走!”
南槿回头朝他笑笑,点头。 她以为只是一句客套,没想当天晚上穆谨便来了。
☆、71第七十章 钱庄
穆谨一步一步慢腾腾地走着;为了不凸显他的速度,南槿特意还落后他半步,仅仅是跟随在后。 穆谨便不时回头看她,南槿除了回他一笑之外,心里确实有些好笑。 两人都又是伤又是病的;还要出来逛夜市;这到底是哪门子消遣!
身前身后围了不少护卫;南槿不经意多瞟了几眼;穆谨便发觉了;一挥手;那些着同样衣服的人瞬间消失不见。 南槿心里啧啧两声,暗道这些人比之南越皇宫禁卫怕都是不遑多让的吧。
一路上穆谨细心将独特景致一一道来,甚至连一些普通的店铺都详做解释;当然其中一部分是白家产业。 南槿不禁思索穆谨在白家到底是何身份。 白欢应该是白家人,她只唤穆谨为“少主”,可是如果穆谨只是白家女儿所生,就该是别家的少主,而不会成为白家的。 就算他被养在白家,最多也该俺次序排名,而不会简单只是被唤作“少主”。
这样一盘算,还真是不简单了。 南槿心里笑笑,暗道自己最近老是胡思乱想,穆谨是什么身份,不是她该关注的。 她该想的是如何偿还他的恩情。
两人终于走累了,找了家茶馆歇息。 入夜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