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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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胎- 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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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无生即无死。讲起话来多数都疯疯癫癫,根本不可理喻。这以后,也很少有人愿意去,大概是让他们自生自灭吧。我是好不容易打听到更改村名的事情,是一个老人告诉我的,他一开始还不肯说,我买了好酒好烟登门拜访他才透露几句,不过,他也是听人说的,自己从来没去过镜花村。”

    他停下来,微皱眉头,一脸狐疑。

    “我总感到奇怪,董事长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而且孤身一人跑去。”

    “是孤身一人吗?”我不解地问。

    他立刻装出想起什么的样子,“噢,我差点忘了,还有一个女人,四十多岁,看上去很年轻,我们不知道她是谁,她也在那家医院里躺着,是和董事长一起被抬进医院。她人是醒着的,可是头部受伤,看上去反应很迟钝,问她什么都摇头,只是一个劲地说,我要回家。我们问她家在哪里,她竟能报出一个地址,幸亏她还记得自己的家。我们没有打电话通知他的家人,电话是叫医院打的,这事……我也怕处理不好会……惹上麻烦。医院里见我们和她不认识,也不好硬把她推给我们,只有打电话找她家人,电话打通了,大概是她哥哥赶过来,好像是一个企业老板,医院里人说听他在电话里的口气,派头还挺大,叫医院只管挑最好的病房、最好的医生,钱先汇到,人随后到。我们走的那天,她家里人刚好赶到,相互打了个照面,也不好多问什么,我就带着董事长匆匆离开了。”

    “那个女人……你们从来没见过吗?”

    “也不能说从来没见过,最近一段时间她常来找董事长,我们也碰巧看到过,打扮得和她的年龄很不相称,这么大年纪还扎着两条辫子,系着两只蝴蝶结。扮成小姑娘。不知怎么董事长和她特别谈得来,两个人没事就约出去玩,专门找一些没人去的地方,有一回驾驶员替他们开车,一路上那女人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地瞎指挥,驾驶员以为她识路,结果开进山沟沟就出不来了。

    反正附近好玩的地方都让他们玩遍,连儿童乐园也去过,两个还乔装打扮一番,生怕被人认出。正好那天我爸带着我儿子在那边玩,迎面碰见他们俩,我爸一眼看出是董事长,只是打扮得很奇怪,戴一顶鸭舌帽,一副浅棕色的眼镜,衣服也穿得花花绿绿,像是从东南亚来的华侨。我爸心里纳闷,就跟在后面想看看清楚,董事长和那个女人一块去坐碰碰车时把眼镜取下来,我爸这才确信那就是董事长。他们俩和小孩子一样开心,我是不该说他这些话,但我想林老师应该让你知道事情的全部。”

    “没错。”我点点头,“我和那个女人认识多久了?”

    “也就三个月,不过他们确实很合得来。董事长这次出去也没说去哪里,只是说要出去玩几天,换个环境,轻松一下。我们也不敢多问,谁也不会想到他跑到那种地方去。……现在董事长成这样,我也很难过,我知道我这个保卫科长没当好,我……”他低下头,把脸埋到手掌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知道他是在担心我会抱怨他。

    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不想抱怨任何人,何况如果事情真的像他说的,我根本没理由责备他。

    我告诉他我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他感激地抬起头,朝我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有多少人知道我爸的情况?”我问。

    “只有三个人,我,办公室主任和董事长的司机。”

    “我不希望有另外人知道这事。”

    “放心,林老师,我们都是公司的老员工,知道公司的事不能随便乱说。对自己没好处。”

    交待完这件事,我请他帮我打听一下那个女人的消息,他马上答应下来,说这事他会办妥。夜幕降临,我让他回去陪家人,我想一个人呆在病房,他迟疑地看看我,见我态度坚决,他慢慢起身,说公司里专门安排一个人照顾董事长,过一会儿就到了,我说今晚不必了。他没有马上走,低声坚持要把这个人派过来。

    “他一直在照顾董事长,已经习惯了,你留着恐怕董事长会不适应。”他尽量语气缓和地解释。

    我没听明白他的话,“董事长需要怎样的照顾?”我看着他的眼睛问。

    他支支吾吾,讲话失去了刚才的流利,“他……可能要擦洗换便盆之类。”

    他的话让我徒然悲伤起来,我不得不面对现实,父亲已经失去生活的能力,他有手不能用,有脚不能走。可他到底怎么啦?身上查不出毛病,难道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一直躺在医院?

    老李还站在原处,神色不安地盯着我,似乎在为自己无法分担我的悲伤难过。此时此刻我并不需要安慰,我需要冷静下来好好地思考父亲的病因。于是我再次让他回家,他顺从地点头,在转身离开之前,把父亲驾驶员的电话号码告诉我,说已经吩咐过了,只要打个电话他马上过来。临走他又说了一句:“林老师,你自己要保重!”

    我送他到病房门口,望着他的背影,那本该挺直的背此刻却佝偻起来,脚步沉重缓慢,像是有满腹心思,看得出他对父亲满含着一份难得的情意。我望着他,直到那佝偻的背影一转身消失在走廊尽头,才忽然觉得心里堵住似的难受,他增加了我对父亲的愧疚感。

    我以为父亲是一棵能独立承受风雨的大树,不需要我,照样能坚强地挺立着,我以为在他成功的事业面前,我只是一个多余,只会向他索取,像一个不劳而获者,我一走进那幢豪华别墅,就会忍不住嘲笑自己,瞧!这都是现成的,我没有出一点力气。于是,我的自尊和不安会一同袭过来,我不得不远离。

    我从来没有想过父亲会脆弱地倒下,会需要我这样静静地守候在床边。我看着他,他的脸上有明显的几道皱纹,分布在额头和眼圈,眼角的纹线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两鬓的白发间。他呼吸均称,一口气能拉得很长,他吸进去的一口气,很长时间没吐出来,我一下紧张起来,正准备起身叫医生,他胸部一挺,一口长气吐出来。原来他睡觉是这样的,我忽然想到父亲过去好像是打酣的,母亲在没有睡着之前对声音很过敏,总是要求父亲在她睡着之后再睡。可现在他不再打酣,是什么时候不打酣?我一下清醒过来,我想到父亲应该不是在睡觉,他是晕迷了,否则他怎么会不打酣呢?是什么原因致使他晕迷?医生也不知道,我心跳加快,开始坐立不安,镜花村?父亲为什么会到那里去?这一切一定又和那魔石有关,为什么要对我父亲下手?

    我从包里取出手机,正准备打电话给林辉,手机响起来,显示出林辉的号码。好像有心灵感应,我们在同一时刻想到给对方打电话。我走出病房,走到一个无人经过的僻静角落,开始接电话。

    “你好吗?”他问,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但亲切满怀,让我感到温暖。

    “我没事。”我轻声说。

    “你父亲呢?”他的话简短急促,不像是平日的他。

    “还没醒。”

    “你在哪里?需要帮助吗?”声音柔和下来,亲切入耳,沁人心肺,仿佛透过层层冷漠的空间,他能触及到我的心,感应到我的惆怅。我的眼泪不由涌上来,我忙强忍住不让它流出来。

    停顿片刻,我说:“他去过镜花村。”

    电话里一阵沉默,好久没有林辉的声音。

    “你不记得镜花村吗?”我提醒他。

    “当然……记得。”林辉的声音含糊,像是正在思考问题。

    “你想和我说什么?”他询问的声音又传过来。

    “医生……检查不出原因。”我说。

    “我知道了。听我说,清清,不用担心,你父亲一定会醒过来,如果我猜得没错,不出一个星期他就自然醒来。”

    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犹豫,好像即将发生的事情就写在他手心里。

    “真的?”此刻我就希望有人能这样安慰我,告诉我父亲平安无事,不过是在睡一个比平时时间更长一些的觉。

    “不知他在镜花村遇见了什么?看样子,他是受到什么诱惑才去的,也许他会带回来一些信息。”林辉讲这些话显得特别有理性。

    “他如果醒来,一定会告诉我的。”我淡淡地答。

    “难道只有他一个人去?没有别人知道?”林辉的这个问题很自然地提出来。

    “是……是的!”我难以直截了当回答。

    “一个特立独行的老人!”林辉感叹一句。

    “是的。”我应道。

    “真的不需要我来吗?”林辉重又恢复刚才充满渴望的声音,很真诚,那声音带给我的信息是他很想立刻飞过来,如果他能长出翅膀的话。

    “是的。”我生硬地说。

    “担心什么?”

    “我没什么担心。”

    “怕你父亲睁开眼睛看见我会生气?”

    我不想在电话里给他太多的解释,父亲还在病房里,我要尽快回到他身边。所以,当林辉说完这句话,我就简单得近似冷漠地回了一句:“是的,他现在不能生气。”

    林辉叹了口气说:“那就算了!”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电话里一片沉默,林辉没有挂机,好像在等待我,我低声说了句再见,将手机从耳边移开,没有立刻关机,手机握在我手中,静静的始终没有传出关机的声音。

    他还想说什么呢?

    走廊里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个医生表情严肃地冲进一间病房,家属的喊叫声和哭泣声划破了刚才还异常宁静的病房。我猛然意识到死亡就潜伏在这看似宁静的病房,我立刻关上手机,快步赶到父亲那里。父亲和刚才我离开时一样,脸上孩子般赌气的表情一点没变,睡姿也和刚才一样,继续着他长长的一呼一吸。我松了口气,门外是一片杂乱的声音,气氛变得紧张。我走到门口去看,见几个年轻男女正站在走廊上抹眼泪,一个白发的老女人哭出悲伤的声音,是在哭丈夫。

    我轻轻关闭房门,把这生离死别关在外面。病房又只有我和父亲两个人,我静静地守候着,外面的声音强了一阵后很快弱下来,一会儿又恢复宁静,如同一场梦,让人怀疑刚才一切是否真实。

    房门轻轻敲了两下,护士推门进来,公事公办地说了句:“挂盐水。”

    “挂什么?”我问。

    “当然是挂营养,连着几天不吃不喝,人怎么扛得住,你说是吧?”

    护士瞄了我一眼,是嫌我多问吗?不!那表情的意思是,你怎么不相信我们呢?她的话提醒我,父亲如果不吃不喝的确是扛不住,他如果再不尽快醒来,会活活饿死。

    这一夜我只能无奈地陪着父亲度过,他的驾驶员在我晕晕欲睡时,及时赶到,接着又来了一个人,全是我不认识的,对我十分恭敬,站在那里像是随时准备听我发号施令。然后就有人叫我去休息,把我扶到隔壁一间病房,那里空荡荡没有人,我躺到那张和父亲的病床一样的床上,盖上雪白的床单,很快睡着了。

    也许过了很久,我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感觉不到空间,眼前只有一团混沌,如胶水一般。……我似乎听到有人在叫我,是父亲的声音,我细听,声音又换成一个女的。我朝声音走去,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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