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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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胎- 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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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是直到今天才确定,那个失踪的专家……是我的爷爷。”

    “原来如此!”我在黑暗中冷冷地说。

    林辉鼓足勇气透露的秘密,虽然我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震惊不小。我重新审视林辉,他看上去非常坦然,好像这一切他早就已经接受下来,而且为了等待这一刻,他一定经过长时间的磨练,他在表现他的韧性。我心里有一阵不快,如果我不是这样盯着他的眼睛问,他还不知道要对我隐瞒多久。

    在片刻的沉默后,林辉继续说:“他是一个科学家,和教授一样,知识渊博,是同行中的佼佼者。他写的《生命的谜团》一书,在当时引起轰动。本来我对他这个人一无所知,在我懂事时,父亲就告诉我他生病死了,父亲对他没有记忆,因为那时父亲只有三岁。你知道我们家乡的风俗是不留死者遗物,家里所有关于他的记忆全都化为灰烬,等我出生时,‘爷爷’的概念只不过就是写在纸上的这两个平平淡淡的字。所以,我无忧无虑地住在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在一堆旧书中发现他的影子。

    那是一个偶然的机会,一天下午,我呆在家中没事可干,见后院堂屋里架着一把梯子,梯子通向上面的一间阁楼。我从来不知道家里还有一间阁楼,此时,阁楼的门正敞开着,母亲上街买菜,一定忘记收掉梯子。我马上产生想上去看看的冲动,我悄悄爬上阁楼,里面只开着一扇天窗,一缕不明不暗的光线映进来,阁楼里如黄昏一般,一股浓浓的霉味钻入鼻孔,我忙用手捂住鼻子,俯身踏进阁楼。

    我站在那个狭窄、低矮的空间,目光四下里搜寻,一眼就发现角落里的一叠书。我从小爱看书,当时家中经济拮据,舍不得多买书,常常到同学那里借。当我在隔楼上意外地看到书时,我好像发现了宝贝似得兴奋,忙上前一本一本翻出来看,其中就有一本《生命的谜团》。封面已经发黄,边角大概是被老鼠啃过,毛里毛糙。一开始吸引我的是书名,书名旁边的两个小字是林森,大概就是作者。我一看这名字特别有趣,就倒过来读作森林。

    我捧着这本书悄悄下阁楼,将书藏到自己房间,不想让我妈知道我爬上阁楼。晚上,趁着夜深人静,我取出书读起来。我那时只有十四岁,本来这种书不会吸引我,可作者用了小说般的文字,使整本书充满迷幻色彩。

    我一边看一边就觉得后背上好像有一条冰冷的蛇在蠕动,有好几次我毛骨悚然地不敢看下去,可偏偏又爱不释手。一整夜我都沉静在书的内容里,我不知疲倦,忘记睡眠。这本书简直就是一个陷阱,一旦开始阅读,让人如入牢笼,难以脱身。

    书是以第一人称来写的,从书中可以看出,作者也就是我的爷爷年轻时喜欢巡游各地,和别人不同,他出行的目的只有一个,探访各地奇闻异事。你看过清朝文学家纪晓岚的《阅微草堂》吗?”林辉扭头看着我问。

    “看过,把那种迷信的事情,说得像真的一样,有名有姓有地址的。如果纪晓岚能死而复生,一定有不少人追问书中这些荒诞的事。”

    “如果他能死而复生,还需要问吗?”林辉笑起来,我一想,的确如此,能死而复生那不等于说明了一切。

    “可《生命的谜团》写的不是迷信,即不是妖也不是鬼,是生命体超自然的现象,应该算是怪呀,怪现象!我爷爷毕竟是科学家,他对文学中的虚构不感兴趣。他书中的人物,也是有名有姓有地址,书中写了几个有特异功能的儿童。爷爷对他们异常的行为记录得很详细,他们当中,有的能用眼睛将物体看得变形,有的能用耳朵辨别方向而且分毫不差,还有的可以单手推几十吨重的卡车,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一个三岁的孩子竟能用自己的身体发电,他只要把双手放在一只一千瓦的电泡上,那只灯泡就可以将一个会场照得通明,而他自己毫发不伤,这种离奇古怪的记载都是作者亲历的。爷爷认为他们的出现,都与一种生命体有关,爷爷称这种生命体为‘怪胎’,怪胎是产生特异儿童的母体。而怪胎本身的起源却是个迷。

    爷爷提到他童年时亲身经历的一件事,他说这件事千真万确。在他六岁时,家人带他去山里走亲戚,他不小心走失了,一个人不知不觉地来到一座山洞外。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那里,也许是冥冥之中有一种神秘的意志在指引他,过后他就不知道那个地方。但他确信他到过那座山洞,多少年以后,他还能从自己的身体中感觉到洞中一冷一热两股奇怪的气流,他当时虽然看不见它们的存在,但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接触这两股气流。他如同梦游一般慢慢走进洞中,看见里面亮晶晶的,好像蕴藏着一个更大的世界,于是,他又紧张又激动地继续往里走,直到看到无数晶莹透明的石头,从书中记录看,这些石头会发出一种幽蓝的光,异常美丽。我爷爷停住,好奇地凑近去看。他说他看到了石头里面许多光束,光束之间还有一些微小的尘埃,它们有规则地游荡,时而排列成线,时而排列成圆,时而又排列成一种很奇怪的图形,爷爷说他简直看呆了,就像看万花筒一样。直到那些尘埃突然变成一只眼睛,而且朝他眨了一下,他吓得大叫一声逃出来。他一路飞跑,惊惶失措,到家后就病了一场。

    这一段文字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爷爷却用了不容置疑的肯定口气,他说他从此迷上科学,他相信总有一天他能揭示自然界中无穷的奥秘。因为在一开始,他就凭感觉,发现那些石头中蕴藏着一种我们未知的生命体,或者说就是那些超能量的怪胎,他们在毁灭肉身后,将生命体凝聚成另一种物质形态,然后,以我们尚未接受的形式存在。

    爷爷一直在研究,他认为,这种生命的外形表现和人类一模一样,甚至大部分看上去很脆弱,因为他们不善与人交流,举止怪异,智慧超群,最奇怪的是眼睛透亮,能发出流光,好像天上流星闪过。但他们的寿命极短,一般活不过三十年,而且多数会以自杀方式结束生命,有的甚至只是来人世转一圈,什么也没做,看到日出日落,阴晴雨缺,周而复始,就失去活下去的耐心,他们礼节性地向父母告别,冷静地转向另一个世界,也许是去寻找一个属于他们的世界。有一个八岁的儿童就是这样,他临死前对他母亲这样说,我每天生活在重复中,重复的自然现象,重复的生活方式,我厌倦了,我现在要走了。听说这孩子三个月就能说话,到一周岁时,他坐在电视机前已经学会了一个小学生的所有知识。五岁以后他变得沉默寡言,因为大家发现,他的思想已经深邃得如同古代的圣人,周围再也没有人能和他交流了。

    这种智能高超的生命体是多数人不能容忍,他们有的毁灭在人类狭隘的嫉妒心中,有的毁灭的自身过于孤独寂寞的心态里。但不管怎么,他们存在着,数量微小,人类对他们一无所知,既不知道他们的来处,也不知道他们的去处。他们像黑暗深处的幽灵,发出蓝色的梦幻似的光,藏匿在我们未知的地方,正在揣摩生命的另一层意义。我们要干什么?

    爷爷后面的那段文字,任何一个正常人看了都会认为他中邪了。事实也的确如此,我父亲说,虽然他对爷爷没有印象,但上一代寥寥几句话中,他已经听出,爷爷自从六岁的那场大病后,目光中就有了与一般孩子不同的内容,谁也说不出那是什么,反正他变了。变得沉默寡言,性情古怪,常常一个人坐着发呆,天完全黑下来也不知道。让大人感到不可理解,但因为他从不调皮捣乱,也就没有人去探究他的内心世界。自到他三十岁失踪,他的一些怪异的举止才引来猜测,但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一九四九年的夏天,大概也是这样一个季节,学校早已停课,他和一群教师突然心血来潮地来到这里,他们一共有五个人,都是三十几岁年纪,我爷爷年纪最小。一开始家里人只知道他出去后没有再回来,一起出去的五个人回来四个,当时,时局动荡,战事不断,国民党眼看就要垮台了。这四个人也因为家庭、政见不同,各奔东西,一个去了美国,一个去了香港,还有一个去了台湾。留下来的只有一个,等我找到他时,他已经在精神病院呆了二十年。

    自从我读了《生命的谜团》,我就下决心要了解爷爷更多的事。我十八岁时,父亲见我还是不死心,就把真相告诉我,他说爷爷是失踪了,一九四九年的那个夏天,他和几个大学教师外出游览,从此没有再回来。回来的人只说走失了,大家分头找了三天三夜,也没有找到。家里人当时想,他已经三十岁了,应该知道回来的路,也许过几天自己就会回来。但半个世纪过去了,他一直没有回来。

    我在精神病院找到那位教师,他已经七十多岁,头发花白,目光里闪着不安。他的神情永远停留在他受到刺激的那一刻,听说是被文革时期一群爱钻牛角尖的红卫兵逼疯的。

    我见到他时,他正独自站在花园时,阳光照着他孤独的身影,他的脸色苍白,神情安静。我叫了他一声,他茫然地转过头,面无表情地朝我瞟了一眼。立刻,他像触电似地浑身一颤,两只手神经质地抖动起来,眼睛里发出的光芒似乎要一口把我吞下去。我被他意外的变化吓了一跳,紧张地盯着他,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好在他并没有伤害我的意思,目光直直地瞪着我。一会儿,一张脸变得要哭出来,嘴巴张开又合拢,这样重复了好几次,终于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令我想不到的是,他竟然叫出我爷爷的名字:林森!他叫了好几遍。见我没反应,他冲上前一把拉住我的手,他那双又瘦又细的手如钳子一样,我感到双手顿时又痛又麻,脑子却一下子清醒过来,他把我当成爷爷了。他眼圈红红的非常激动,我被他的情绪打动,只好假戏真作,我也叫着他的名字,他却突然生气地纠正,你以前不是这样叫我的,你以前叫我熊猫。我就叫了他一声,熊猫!他一听,‘嘿嘿’笑了两声,突然大哭起来,他一边哭一边说,我就是熊猫!我就是国宝!我是国宝!谁说我不是国宝?我们是国家的栋梁……他的情绪激动,状态很差,医生只好劝我停止和他继续交谈。

    第二天,我又去找他,他却完全忘记了昨天的事情,也忘记了林森。他没有出来晒太阳,而是忧郁地坐在房间里,隔着窗玻璃,一动不动地瞧着外面。

    还记得林森吗?我走近他,坐在他对面,轻声问。

    他失踪了!想不到他竟清醒地回答。

    我忙抓住机会追问,他在哪里失踪?

    他像孩子似地用手比划着。在山里,许多许多山,山上有许多许多树。

    你能告诉我那山叫什么?

    他撅起嘴摇摇头,说,用仪器能找到,那是他的东西,我们不知道,一会在西,一会儿在西北,我们就跟着他,后来刮风了,耳朵里‘嗡嗡嗡’全是声音,什么也看不见。几分钟后,他就不见了。‘唰’地一下不见了。

    他这段话,我琢磨了很久,到现在我已经完全明白。如果我的推测没有错,我爷爷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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