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一种落入陷阱的不祥之感纠缠着我,这一刻,我真想马上回头。我的前面是林辉,我的身后是晓勇和李正同,我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但至少没有一个人提出要撤退。
“别紧张!跟着我往前走。”林辉好像知道我的心思。
“太挤了!刚才这矮胖子一定费了不少劲才挤过去,难怪自己不肯出来,躲在里面凉快呀!”晓勇跟在我后面高声说话,他的声音传进长廊,两旁的木板“嗡嗡”地回应着。
“这是我的声音吗?”晓勇问。
“不是你的,难道还是我的?”我说。
里面传出一阵接一阵“啪啪”的响声,声音断断续续,时轻时重,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急促,声音的间隔越来越长。当我们等待那声音响起时,周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耳朵里搜索不到渴望的声音,仿佛空气中除了我们,没有任何活物的迹象。
我不安地伸手拉了拉林辉的衣角,他忙停住脚步,“怎么了?”他一边问一边慢腾腾地转过身。
“好像不太对劲!”我小声说。
林辉默默地盯着我,“我们就是冲着不对劲才来的,不是吗?”他这话几乎是凑近我的耳朵说。狭窄的空间使我不得不紧挨着他,他在朦胧的光影里微微一笑:“我有些喜欢这条长廊了。”他说着,目光从我脸上闪过,又慢腾腾地转过身。他的后背突现在我眼前,两侧木板墙像一把尺,正好量出他肩膀的宽度,我这才注意到他的肩膀宽阔大气,应该是许多女人渴望依靠的。他的身体被限制住,行动缓慢,才走出几步,一只手还是很不老实地朝后面伸过来,在我眼皮底下做出一个想抓住我的动作。
“啪”我毫不迟疑地在他手背上打了一下。
林辉“哎哟”一声,将手缩回去。“还真够狠心的!”他低低地说出一句。后面传过来晓勇“嘿嘿”的笑声。
“还笑得出?瞧这地方!我们就像落入一截烟囱里,我就快透不过气来!”李正同像女人一样嘀咕起来,他在最后面,并不知道前面发生的事。
“为什么要建得如此狭窄?大概是受儒雅的民风影响,走这样的长廊,客人自然只能鱼贯而入,不慌不忙,脚步从容,像个正人君子!”林辉在前面又开始说话。
林辉的话音刚落,里面又“啪”的一声,声音异常响亮干脆,两侧的木板随之震颤起来,我很难想象“武大郎”会有这么强的内力。
“等等!你们看!”李正同在身后突然惊叫一声,这种大惊小怪的声音将本来就心神不定的我着实吓了一跳,忙回过头去,见他正吃力地蹲在地上,他的屁股和一张瘦脸几乎要贴到雕花木板上。
两侧陈旧而松软的木板一直在吸引他的视线,他睁着好奇的目光研究镂刻在木板上的各式图案,这些图案大致有树木花草,有飞禽走兽,也有古代名人贤士,还有些典故和传说,这种建筑风格多数遗留在江南水乡小镇的明清建筑中,此地却是极少见。
视力不佳的李正同看上去非常吃力,他伸出一只手在墙上摸索着。
“看到了吗?这里有八卦图。”李正同的手指头正按住一块地方,顺着他指的方向细看,果然,一个微型八卦图镶在上面,有黄豆大小,这个充满悬念的图案被浓缩后,如一朵盛开的雏菊。
“还会有!藏在屋子的各个角落,仔细找找!”李正同的小脑袋在这个阴暗狭窄的空间兴奋地转了一圈,果然又在身后找到四、五个类似的图案。
“这些图能保佑平安吗?”晓勇一边看一边提问。
“不知道。”李正同答。
“他们为什么在木头上刻这么多?”晓勇又问。
“不知道。”李正同飞快地说,并不想回答晓勇的问题。
“为了记念。”我说,“你忘了这座县城的来历?”
晓勇朝我翻翻眼,还是不懂。没法子!学历不足,我摇摇头,懒得继续解释。
“对我们来说这只是一个图案,非常简单清楚,对他们来说,不仅仅是图案,他们一定体会到了更深奥的内容,可能是一个不易为外人知道的秘密。”李正同头也不抬地说了一通。晓勇顿悟似地点着头,我只好站在后面笑笑。
林辉在拉我的衣服,我气恼地转过身,以为他在继续着刚才的把戏。
“听!声音停下来,主人是不是要露面了。”他低声对我说。
我这才想到就在我们说话时,那个“啪啪”的敲打声已经消失,四周寂静异常。我们四人一时之间肃穆地呆立着,渴望又紧张地等待,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没有发生我们希望的事情——“武大郎”并没有出来迎接我们,那个自称为伏羲后裔的神秘人物未曾露面,里面静悄悄,连一丝细微的响动都没有。
“是不是没人?”李正同一脸惊愕地问。
谁也不去回答李正同的问题,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还需要多问,问了反而会增添不安的情绪。
林辉继续朝前走,我们一声不吭地跟着,鼻子里开始吸进一阵一阵潮湿的空气,空气迎面而来,透着一股陈腐的霉酸味。抬眼看时,人已出长廊,眼面前豁然开朗,原来我们站到一座古木深幽的宅院。
我活动四肢,深吸一口气,暗叹道:真是一座古老精致的好房子,处处可见文化气息,梁柱上形象逼直的雕刻、墙上苍劲有力的墨宝,古老的红木桌椅,溜光的青石板地面,如果不是厅堂内横着的那块匾,我根本不相信这是一个卖包子的人居住的地方。
那块匾上写着四个大字“和气升财”,“生”字写成“升”,也许只是笔误,但也不排除主人另有用心,“升”自然是和腾飞有关,那就不是一个做生意人的心思了。
厅堂内一张长方形桌子,上面白乎乎的一层,林辉像个侦探似地用手指沾了一点,在鼻子上闻了闻。
“是面粉?”我问。
“难道还是白粉?”林辉看也不看我。
推开厅堂右侧一扇木门,里面是一间卧房,家具很简单,一张雕花的木头床上只铺着席子,连枕头也没有,会有人睡吗?我不敢确信。厅堂左右两边各一间厢房,令我感到奇怪的是房门紧闭,门上挂一把铜锁,像是久没有人居住,隔着木格窗望进去,里面空荡荡,地上还浮着一层灰。
这幢房子唯一的特别处是房梁,并非我们常见的直梁,而是两端弯折的曲梁,为什么要用曲梁,建筑工艺复杂,代价也大,仅仅只是为了美观,或者说是寻找一种可以超越房屋本身的内容。
“曲可成圆,圆可通,通即融,融岂不是家和业兴的基础吗?”李正同在仰头观望曲梁后,感叹着说。
家和业兴?恐怕只是梦想,或者记忆。瞧这四周,冷清得近乎凄凉,除了那张长桌上沾的面粉尚留着生活的气息,其他地方竟找不到有人呆过的痕迹。按照我的判断,这里并不是用来居住,那是用来做什么?是仓库还是另有用途?刚才一定有人在这里,是故意躲开我们?或者正躲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窥探我们?看样子除了长廊,这里还另有通道。
我不敢把我的推测说出来,毕竟只是推测,我还没有证据。
我四下里搜索,生怕遗漏可疑处,一切都清清楚楚地摆在眼前,一间厅堂,四间厢房,呈半圆形围着一个青石板铺成的方形院子,院子里筑起一只花坛,坛内只种着一株普普通通的香樟树,树干并不粗壮,却是枝叶繁茂。树下有一口井,井口又圆又小,一只拴着绳子的小铁筒静静地摆放在一边,可能刚有人用过,也可能好久没人用。
奇怪!人去了哪里?
“有人吗?怎么没有人出来招待我们?”晓勇站在院子里抬起头高声叫道,他的话音未落,一个声音紧接着上来,有……人……吗……怎……么……没……有……人……出……来……
“谁!谁!谁!谁在学我说话?”晓勇不知所措地东张西望。
“这是回音。”李正同说,目光探究地盯着晓勇站立的位置。
林辉不由分说,快步走近晓勇,他试探着用双脚使劲往青石板上蹬,“咚……咚……咚”一阵空洞沉闷的响声传出来。
林辉的目光和李正同对视一下,什么也没说。李正同的脸上现出自信的光芒,他将手背过去,踱方步来回走着慢慢说:“这种老宅有地窖很正常,一是为了防强盗,兵荒马乱年月还可以当防空洞。二是为了储存蔬菜粮食,当仓库用,冬暖夏凉的,多好!当然包子店里还需要放不少面粉呢!”
李正同说完,顾自嘿嘿笑了两声,笑声明显是瞧不起包子店的主人。
“这里没有人,我全找遍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晓勇气恼地说。
“我们明明听到声音的,人不可能像蒸汽一样挥发掉。”我看着林辉说。
“是不是走错一扇门?”李正同问。
林辉摇摇头,“门是我推开的,推开门就是这条长廊,我们一直沿着走过来,中间没有岔路,然后就到了这里。”林辉目光盯着我,脸上的意思是不可能发生我说的情况。
“我的意思是我们刚才在店里,有没有看到另一扇门。”李正同这样一说,我们三人一下愣住,的确,刚才只顾往这扇门进来,并没有注意店里是否有其他门,也许我们走错了一扇。
“回去看看不就清楚了!”晓勇说。
“别急!”我说,“你们有没有感觉到这座宅子连空气都异样?”
“别毛骨悚然!清清老师。”李正同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要是有这样一座宅子,那我说什么也不回去了,每天坐在这红木太师椅上,让人把包子送到我嘴边,我就这么懒懒地坐着,边晒太阳边吃包子。当然,这样的日子少不了有一个温存贤良的女人陪伴,哈!尚能如此,人生足矣!”他合上眼睛,满足地舒一口气,仿佛摇身一变,已经成了这里的主人。
“什么时候了,还做黄粱美梦!”我说,抬眼见一件东西晃晃悠悠地从屋顶上飘下来,不偏不移正好落在李正同的小脑袋上。李正同惊了一跳,忙用双手去摸,手刚触到,那东西又像一根轻盈的鹅毛,从李正同的头上飘起来,摇摇摆摆地落到地上。
“这是什么?”晓勇忙奔过去,伸手从地上拾起那东西。
“哈!一张照片。”他兴奋地叫着,“是个小姑娘,挺漂亮!”晓勇将照片举起来给我们看,照片已经泛黄,上面的确可见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姑娘,目光深邃直视前方,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
“我不喜欢她的眼睛。”晓勇很快偏过头,将照片递给我。
我接过仔细一看,照片上的女孩有一双大得出奇的眼睛,眼睛像一张白纸,没有任何内容,却随时在渴望填补内容,她正直勾勾地盯着我。我努力让自己镇定,这是一双渴望看透人心的目光,就冲这一点,她和我一样。我微笑着将照片递给林辉,他只是轻轻瞟了一眼,“一双想吸走灵魂的眼睛!看上去她只有五、六岁,怎么可能?教授,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会这样?”
我这才注意到李正同,他的表情让我差点笑出声来,他正用双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眼睛因为吃惊睁得老大。这种女性化的动作让我立即想到大街上的那个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