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数学生干部跟实权派走得近之外,我们大多是少壮派的拥趸。
上学期,系里有一笔助学金,是一个从事教育出版的师长捐助的,每年拨一千块奖励一个家庭贫困、品学兼优的学生。那个师长做教辅出版,腰包和肚皮一样鼓,他的生意要利用教育部门的资源,因此他一直和学校打得火热。弄一个助学金算是慈善投资,每年一千元对他来说,只不过是牛身上一根细细的毛,但是对于一个学生来说,是天文数字,够一个贫困生一学期的伙食费。既然是一件大事,系主任黄教授则把这根牛毛当成令箭,鼓动每个年级班主任把符合这个标准的学生都揪出来,最后落实到一个最名副其实的学生头上,对得起捐助人的善心。我们系要说贫困生,那是多如牛毛,但品学兼优的贫困生,那就凤毛麟角。但每个年级都有这样的凤毛麟角,要选一名,还是要经过残酷的淘汰。最后选出前三甲,我们班的A,师姐B,和师兄C。李向阳甚知A的家境,出身内地农村,父亲长年卧床,家中靠母亲维持,妹妹则未读完中学便辍学打工,以便让哥哥能够读完大学。由于欠了村里的贷款,妹妹打工的钱寄回来,就被村干部截留了,父母在家里没有粮食的时候,甚至靠地头的马铃薯维持两三个月的生活。我们都很穷,但跟他一比,我们就富了,正因如此,我们都希望把这一个助学金给他,李向阳更是为此兢兢业业,每一次开完会有消息,说A进入八强了,进入半决赛了,都过来通报,我们似乎看到那笔钱正缓缓地向A游过来。我们都在等待最后三强角逐出冠亚季,但是很遗憾,最后给了B。李向阳非常愤怒,因为他参加过最后一轮评选,非常不民主,系主任先提出“要不就给那谁,B吧,她的情况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其他老师都纷纷表示同意。李向阳着急道:“我们班上的A情况更加糟糕,而且其他各方面条件都不错。”黄主任道:“既然大家都同意B了,就这么定了吧,明年还有机会。”
人家等着雪中送炭,明年黄花菜都凉了。李向阳胳膊拗不过大腿,为此深感不满,并非觉得B没有资格获得奖学金,而是觉得黄主任把这事做得太政治需要了。给B的原因是,B当过品学兼优的贫困生代表,代表学校受过媒体采访,现在是个贫困的标杆;关键是,她既然接受过其他助学金了,这一笔是可以给其他学生的,以显得公平。而黄主任最后不以民主程序,草率地给了B,政治意味非常明显,我们学生当时看不出来,但李向阳看得很明白。这件事以后,我们都觉得李向阳有侠义精神,虽然事情没办成,对学生还是掏心窝子的。
李向阳和我们走得近,我们大致了解他的事儿,一些更隐秘的私事则从大师嘴里流出来,大师因此显得比我们高出一筹,似乎进入领导阶层。李向阳评上讲师五年了,今年有资格评副教授。从我们的角度来看,李向阳的水平绝对配得上教授这个头衔,但我们说了不算,论文说了才算,需要发表核心期刊论文不少于四篇、一般论文若干篇、学术著作若干部,诸如此类等等。李向阳虽然做学问方面没问题,但论文这玩意儿不是好伺候的,一件事情明白清爽地讲出来,那不是学术,必须故作神秘地用术语论证出来,那才是论文,才是学术。前几年李向阳出了几本书,根据学理来讲,属于通俗读物,并非学术著作,更非教委组织的专业论著,算不得数的。李向阳为此专门把大师弄到身边当副手,搞学术论著和论文。大师曾经大言不惭地说,李向阳的书其实有一半是他写的,资料搜集方面更有大师的功劳。大师给我们透露这个消息时,后面加了一句“不要告诉别人哟”。于是整个楼道的人都知道这个消息,消息的最后也还是那句话,我们不知道大师有没有吹牛皮,但他给李向阳当下手费了不少工夫这是事实。另外,论文并非搞出来就算大功告成,能否在刊物特别在核心刊物上发表才是个问题,李向阳托了不少同学的关系,交了数千块版面费,最后才让这一块勉强及格。我想他能够出来做礼拜,除了宗教信仰之外,要么是想追求内心平静,要么是觉得有点空闲了。不管如何,评职称的惨烈战争正在前方等待着他。
44。你以为女生是战需储备?
春夏之交的气息如一只看不见的手,把我的身体从外到里撩拨了一下,沉寂的荷尔蒙又蠢蠢欲动了。找个左堤替代品的想法像个肿瘤一样被我割掉,我想着左堤,千头万绪又不知从何下手,只好走到东门的天桥上看了一会儿川流不息的美女和丑女,待心绪稍微平静,索然走回宿舍。
凯子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他还是一副酷酷的样子,坐在我的床上等我,好像他的职业不是在推销饮料而是在时尚圈里混,只不过这回他没有把大哥大拎出来吓人。
“滚出去,别让你脏屁股玷污我的床单。”我冷冷道。
虽然他的样子让我有产生习惯性的亲近,但一想到左堤差点因他而丧命,理智告诉我他是我一辈子的打击对象。
“怎么还在生我气,跟女人似的。”虽我在众人面前不给他脸,但凯子倒微笑着,好似很大度。
“这不是生气不生气的问题,这是原则问题。一个对爱情朝三暮四的人,没有资格跟我说话。”
如果凯子伤害的不是左堤,我绝对不会说出如此大义凛然的话。
“你还不懂爱情,也不懂女人,你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你现在说的话都是空谈,求求你不要为了一些你不懂的问题伤害哥们儿的感情。”
“我已经跟你断交,难道你不知道吗?”
“什么时候断交了?你又没有写个绝交书什么的,我怎么知道?”
“架也打过了,绝情的话也骂过了,还不算断交吗?非得要我写一篇论文揭露你的罪恶吗?”
“行了,我有事问你,即便要断交也等我把事说完,找个地儿说话去。”凯子拉着我,我挣脱几次,还是被他拉了出去。
大师看我们冲突看得着迷了,挽留道:“别介,就这儿吵下去嘛,我们都很爱看吵架的。”
他被捉奸的账算在我头上之后,他经常这样挑衅我,好像很想跟我干一架。我恶毒回道:“你爱吵呀,把自己鸡巴炒熟了下酒去。”
亢奋的时候我总是喜欢说很脏的话,要不然不足以释放出平日的压抑。
要在宿舍楼找个僻静的地方说话还真是困难,我们不得不走出宿舍区,边争吵边走路,由于天色灰暗,差点和一个提开水的女孩撞上。
“有屁快放,这可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说话,说完了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警告道。
“左堤到底怎么啦,你告诉我!”
“怎么啦,难道你自己不会打听吗?为了你自杀,差点死了,被医生拽回来,你还想了解什么?”
“真的这样呀?”他喃喃道。
“谁都跟你朝三暮四吗?本来是我的女人,你又要斜插一腿,弄去了你也不珍惜,非要把她折腾死了你才甘心?你这个杀人犯,现在我警告你,她已经是我的人了,以后你甭再骚扰,她一见你就想死你知道不?”我使出梁档圈地的一招,先让这头狼远离。
凯子抽出一根中南海,点上,又取出一根,问我要不要,我不屑地摆了摆手。凯子道:“其实我也不是故意想伤害她,我这段时间想了想我为什么会这样做,现在似乎才有点想通。你知道吗,我在你们宿舍的阳台上跟你哭过一次,就是我前女友彻底甩我的那个晚上,那可能是我唯一的一次哭鼻子。因为那件事,所以我觉得跟任何女孩子交往,这个女孩最终总是要走了,我必须找个新的目标,在她甩我的时候,我才不会痛苦……”
“不要找理由了。你以为女生是战需储备?告诉你,你这是心理变态,残害女生的恶魔,也许当太监是你最好的选择。”
“当然,是我不对,想来想去,其实还是左堤最适合我,我真不该伤害她……”
“我警告你,她是我的了,不要从你臭嘴里再冒出这个名字!”
“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谎话?我把你所有重色轻友的勾当都说了,她自然明白最爱她的人是我,况且她现在情绪不好,也需要我这样痴情的人照顾她。”
“嗯,那算完璧归赵?”
“不管是不是完璧,反正归我管,以后你去交社会上的女人,别来学校糟蹋女生。”
“如果真能这样,我也放心了,反正我们是兄弟,不分彼此。”
“不要说那么好听,平时是兄弟,见了女人就往自己床上搬,我现在已经看透你了。如果你能不再骚扰我和左堤的生活,我就算谢天谢地了。”
“这个可以,不过有个条件,你必须代我跟左堤道个歉,告诉她我不是真心伤害她,我是有心理阴影的,而且我没想到她那么痴情和脆弱。如果重来一次,我绝对不会这么干。”
“好吧,我会替你转达,不过请你相信,她不会再信你的一句话。这下我们两清了。”
我们走到巨大的梧桐树下,凯子靠着树干,从口袋里掏出六百块钱,道:“我知道你会说这种话,不管我们俩如何,这笔钱我一定要还你。”
我犹豫了一下,坚决地接过来,道:“这笔钱给你的时候,我没当它是钱,也没指着你还我,那是一种知遇之情。但我没想到你用这笔钱来泡我的妞,你是够可以了。现在你还我,仅仅是一堆钞票,一些珍贵的东西都不存在了。”我把钱整齐地撕成两半,再撕成两半,放进口袋。
“你这是书生气。”凯子像个过来人一样,还在教化我,“看事情太绝对,不是对,就是错。等你真正进入男人与女人的世界,就会发觉有些事没那么绝对,非常微妙,你不得不犯错误,等你犯了错误,你就会与我感同身受了。记住,我的大门一直向你敞开了,你跟我绝交,但我不会跟你绝交了,到时候你还是需要我的。”
我不再废话,就在梧桐树下和他告别,希望他不再干扰我和左堤有可能的关系。我回到宿舍,小心地把撕破的钱重新粘起来,这笔钱给我增加了一些行动的勇气。
45。爱情的事,别那么高调
大三的时候,我们新设了电脑课,主要是学一些电脑的基础操作和基本编程。电脑还是稀罕物,机房里用的是386。我对这门课程不太感兴趣,一些简单的循环程序的编程,就够我费脑筋的,另外由此得出结论,我喜欢活人甚于电脑。但这门功课给梁档带来大显身手的机会,在编程上他举一反三,进了机房就如见了爹娘一样,抱着386不放。因此,在考试的时候,我不得不坐在梁档旁边,以免我自己要费尽周折去弄那些程序推理。
每每这个时候,梁档表现出少见的高傲,甚至需要我哀求他,他才肯把手臂拿开,腾出一个让我易于偷窥的角度。没有办法,在诸如编程的活计上,他太拿手了。这也让我意识到,不论自尊心多强的人,总有要当孙子的时候,圣人也要不耻下问,我们普通人不耻偷看也确实算不了什么。只不过不耻偷看之后,我都会在爱情的问题上狠狠地羞辱梁档一番,以泄羞怒。电脑程序是我的短板,爱情是他的短板。
无一例外,由于有梁档作为靠山,我这次计算机课考试连复习都没有,即便一些简单的填空题也难倒了我。当我对梁档进行全盘抄袭时,他特别不满,似乎我抄袭的不是答案,而是割他的肉。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