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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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桥- 第7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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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找人警告过大头梨,就是你们面对面碰上,他也不敢动你一个指头。”孟超然淡淡地说,“你要是再退一步,什么都没了。”

“是你?”杨辉叫道,“大头梨前几天还说,常弘扬怎么跟陆红卫关系那样好,让陆红卫跟杜老三说出那样绝的话,完全不顾面子。是你找的陆红卫?”

孟超然点点头。常弘扬叹了口气:“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是,你们谁也不明白我心里的痛苦!你们知道我在高考上下了多大的赌注?”

“多大?”杨辉仍不肯原谅他,恨恨地问。

“我爹!我妈!我!我们一家人的命!”常弘扬大吼一声,“是大头梨葬送的!”

杨辉心中难过,不再说什么。起风了,风里送来牛羊的腥膻。

【6】

晚饭是在孟超然家里吃的,果然有野菜。应杨辉的口味,谢姥姥特意让人到堤坡上撅了些野菜,马齿苋炒鸡蛋,凉拌野蒿,杨辉吃得连连拍手。谢老人心怀大慰:“太紧了,要不多撅些,堤坡上的蕨菜、芥菜、地米菜多得很呢!晚上住一晚,明天,带一大包带回去。唉,没想到你们城里人爱吃野菜。”

“城里卖的菜污染太多,打的农药、催熟剂洗不掉,像土豆、藕这些泥里长的还行,大白菜、豆角一闻农药味儿都呛鼻子。”杨辉又夹了一口野蒿,“野菜好!清新,稀罕,含的营养矿物质还多。”

老人也不知啥叫“矿物质”,听他说得高兴,知道是好东西,乐得脸上开了花。

“姥姥,我打算和他们一道回县里去。”孟超然小心翼翼地说了出来。

老人一愣:“回去?干嘛要走?住得……不好?”

“不是。他们来找我有事,高考的事,我回去办办。”

高考的事,在老人心中,那简直就是不可违抗的天意,任何亲情和眼泪也挽留不住。老人不再说什么,悲哀地扭过了头。

“我们……今晚就得走。”此事三人已商量好了,只是他说出来特别不是滋味。

老人摇了摇头:“天太晚了,明天一早再走,啊?不会迟的,你小时候上学,我每天都起得早早的,准时叫你。你老师也说,小超这孩子,没迟到过一回。”

老人的嗓音苍老,嘶哑,她慢慢地说着,众人心里都不好受。孟超然心潮澎湃,想起小时候与姥姥相依为命,如今,县城的家难回了,心灵深处最亲切的南台也驱逐着自己,纵然爱着老人,可如何能再相伴!不知不觉中,眼泪滚滚而下,他忙站起来走了出去。夜风吹干了泪水,他又进了屋里:“他们骑有摩托车,灯非常亮的。”

“是的,灯……非常亮的,没问题。”杨辉结结巴巴地说,他的车灯很有些营养不良。

“非走呀?”老人声音颤抖。

孟超然垂下头:“我会很快回来的,很快——”

老人悲哀地张大了嘴,抖了抖唇,什么也没说出来,两行眼泪顺着双颊流淌。

【7】

入夜了,没有月光,常弘扬送三人到了村口,依依难舍。孟超然握紧了他的手:“回去吧!我希望……我们再奋斗一场!”

常弘扬拍拍他的手,没说什么,目送着摩托车远去。

“弘扬。”

他回头一望,原来是杨小妮。

“我在街上,见你们过去……”她讷讷地说。

“通知书收到了?”

“收到了。”

两人无话可说,默默地站着。杨小妮垂着头:“你……不打算补习了吗?”

“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杨小妮听他语气凶狠,吓了一跳:“你……打架吗?”

“不是打架,是报复!欠我的,必须偿还!”

杨小妮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不要打架……好不好?”

“不打?”常弘扬冷冷地说,“难道他毁了我我也要白白地忍受吗?你——你凭什么劝我不打!”

“我……”杨小妮大感委屈,“我……难道就没什么可以弥补么?”

“弥补?有!用他!”常弘扬粗暴地说。

杨小妮深深了口气,直视着他说:“用我来弥补好不好?”

“你……”常弘扬张口结舌。

杨小妮不再胆怯,黑漆漆的眼眸中露出一丝神往:“从前,咱们的小学边有片矮墙。那时候才上二年级吧,你经常和几个孩子跳过墙去偷黄瓜。有一次你和一个同学在墙头,他脚一滑,一拉你,你们一起摔了下来。他当时哇哇地哭了,你没哭,爬起来把他拉了起来,自己又跳了进去偷了几根黄瓜出来分给了他一半。我全看见了。从那时候起,我就……喜欢上你了。我觉得你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你能好好保护我,不让我害怕,不让我哭,更不让我受人欺负。可是十年了,我一点儿也没敢说,一点儿也没敢表露出来,我觉得配不上你。我……我只敢偷偷地想,偷偷地望,可……现在,再不说……没机会了,9月1号就开学了,到北京,我怕……我真的害怕,只有你是我的依靠。”

常弘扬默默地听着,起初的震撼变作了柔情,他凝视着她漆黑的眼眸,发觉她竟然这么动人。

“我求求你,再补一年,考到北京,我们做伴。好吗?别再打架,别再报复……我……我把我的心给你,补偿你。”

“小妮,你……值得吗?我不值你这样的,我家庭条件不好,又没考上大学,我……真的不配。”

“不!我看上的是你这个人。已经十年了,你是什么人,我看得清清楚楚。你有志气,有责任心,即使只为了你妈妈,你也一定会考上大学的,我不会看错!”最后一句说得斩钉截铁。

“我……答应你!”常弘扬直视着也,断然说。

“真的?”杨小妮紧张得发白的脸上染了一层红晕,“不报复了?”

“有了你,什么还值得我报复?”常弘扬笑着说。

“补习吗?”

“补,你等着我。”

【8】

河口县与丹邑县隔沁河相望,不过地理条件要优越得多,无论人口规模,土地面积,经济实力还是老百姓生活水平都比丹邑强得多,据说即将升为县级市。只有一点令河口人汗颜,他们偏偏没有一个引以为傲的大学桥!因此河口一中凭借雄厚的经济实力从各县挖取高分生补习,提高升学率。他们有一个响亮的口号:“三年赶超大学桥,昂头跨入新世纪!”

校园环境确实不错,比尘土飞扬的大学桥强上数倍。孟超然一来就喜欢上了这里,见许红康被领导教师捧得跟神仙一样,一个人住在宽敞的校长办公楼下的大屋里,屋前是瓷砖粘的花坛,里面种着美人蕉,碧桃和两株高大的棕树,房内单人床、沙发、风扇一应俱全,还有专门的书桌。几乎许红康一劝,他就答应来补习了。

回家一说,父母虽不甚乐意,亦无可奈何。对这个儿子他们确实无可奈何,拿给了足够的生活费,裹好被褥,装好复习资料,送儿子上路。杨辉的爸爸手眼通天,在西安找个熟人,带着杨辉到西北工大活动去了,马林涛陪着他又一次来到河口一中。

许红康欢喜之极,带着他去见班主任。班主任是个老头,与政治范一样的年纪,一样的花白头发,不过要和善得多,一见孟超然一表人材,大为高兴,一问分数,脸阴沉了下来,沉吟半天,淡淡地说:“想来,那就来吧!你去教务处办一下手续,交一千二百块学杂费资料费,就可以上课了。”

孟超然看了许红康一眼,许红康问:“校长不是答应过大学桥的学生不收钱的吗?”

“答应过?”班主任做出惊讶的表情,“我没接到通知,不过收费可是有明文规定的,他的成绩……一千二还少了呢!”

“可是校长明明答应过的嘛!”许红康力争。

“那……你找找校长,要个批条。”

许红康气呼呼走了出去,一找校长,校长皱了眉:“成绩太差,不过你既然说了,学杂费就免了吧!资料费……交三百块得了。”

许红康无奈,望望孟超然,他淡淡一笑。两人走了出去,孟超然仰天叹了口气,“人活到这份儿上,根本就不是作为一个人活着的,机器!工具!我认了。”

回来又见班主任,一看批条,老头子立马热情了,忙前忙后办了手续。许红康问:“他带来了被褥,得先安排了住宿。你看就让他住我那儿怎么样?”

“你那儿?那不行!”班主任断然摇头,笑眯眯地说,“你那儿只有一张床,现在床位紧张,没多余的床了。这样,我给你找个地方。”

三人跟着班主任一路向后,绕了三四个弯儿到了一排破旧不堪的瓦房前,推开一个门进去,里面阴暗潮湿,竟然也住着三四个学生,惊诧地望着众人。屋里放了四张双层铁架床,四个学生一上三下占了三张,还剩一张空床,班主任笑呵呵地说:“这地方幽静,正好复习,你就住这儿!”

孟超然冷冷一笑,见许红康涨红了脸想说什么,忙用眼神止住了他。班主任功德圆满,心满意足地走了。

“他妈的,让住这地方!”马林涛忍不住骂了一句。

“这地方既能住耗子,也能住人!我们怎么过来的?”里面一个学生懒洋洋地说。

马林涛连忙道歉。另一个学生问:“你们是他的学生?那你们惨了!这老东西人称‘笑面虎’,又叫‘肉秤砣’,你看他笑得越厉害,心里转的越毒。”

“‘肉秤砣’是什么意思?”马林涛问。

“他是肉长的,又像个秤砣,就叫‘肉秤砣’。意思说,见一个人先在心里称称,对他有利的,拼命巴结;没利的,不拿你当一个人,一脚踢开。看你享受和咱们平等待遇,成绩一定差点儿吧?”

他向着马林涛说,马林涛望了孟超然一眼,连忙回答:“对,不是太好。”

“这就对了嘛!”

许红康愤愤不平:“这儿明明有床,他说没床。我那儿又宽敞,又方便,他干嘛安排你到这儿?”

“宽敞?你那儿?”方才那位诧异地说,“你是谁?”

“我叫许红康,丹邑来的。”

“啊——听说过,大学桥的顶尖人物,那就怪不得了。”那学生一脸恍然,“笑面虎怕他和你住一块儿影响你啊!怕你给他们考不了北大!”

许红康哼了一声,问孟超然:“听我的,你别住这儿!”

“这个……不太好吧。”孟超然一肚子怒气,努力压抑着,“刚来。”

“什么不太好!”那同学叫了一声,“你要不想住这儿,听我的,这床,搬过去!你不明白,在河口一中,只要他们用得着你,你就骂他八辈子祖宗,他也笑脸儿听着,何况你还要给他们考北大。再过分,笑面虎也不敢放个屁。这地方,有奶便是娘!越老实越受欺负。”

“搬!”许红康一咬牙。

“我帮你。”那同学显然也闷了一肚子气,能报复一下不禁心花怒放。

四人合力抬起一张大床,其他三位也一起帮忙,将大铁床抬向许红康一楼的单间。

班主任——“笑面虎”——还在路上背着手晃悠,一见这架势,忙问:“哎……怎么回事?”

“那地方太暗,我让他到我那屋去。”许红康冲冲地说。

“哎……噢!”班主任缩回了手,笑眯眯的,“好,好!那地方亮,正好学习。啊?好!”

“好好”声中,他讪讪地走了。七人相视大笑,都有种胜利的感觉,孟超然却从心底感到一种悲哀。

众人把铁床抬进屋里,孟超然和马林涛一齐愣了,里面沙发上竟然坐着林明华。

林明华笑着站了起来:“早就听说你要来,我也是前几天才到的,咱们一块儿补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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