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家离军区医院很近,就是出了这个墙,走到那个墙。以前,她常常挽着程亦鸣的手,从那墙到这墙。
“三哥,你看,我们家离医院多近啊,要是我生病,你立马就可以送我来医院。”
有一次吃过晚饭散步,她出了自家院门便指着医院的围墙笑。
“啊呸呸呸。”程亦鸣一脸郑重,“以后,不许说这样的傻话!”
为这话,她开心了好久。那时,她以为,这就是爱了。今天才知道,这是爱,不过,是哥哥对妹妹的爱。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很喜欢《一颗红豆》……
70
往日灯火辉煌热闹非凡的家此刻黑灯瞎火安静得如同一座坟墓。爸爸“双规”了;妈妈在ICU生死未卜,大哥那么严重的病;大嫂还记恨着当年的事;程亦鸣不要自己了,连安旭,也不见了……夏文丹实在不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了;怎么会一夜之间,天地俱都变了颜色。
她连衣服都没脱就倒在了床上。床头柜上的台灯亮着,光射得人眼刺痛。她撑起来,想关掉台灯,目光却停留在床头柜上的那本书。那本安旭看了一半的《一颗红豆》静静地躺在那里。她下意识地拿起来,翻到安旭夹了个“书签”那里。
那是梁致文和夏初蕾在“雨果”咖啡馆的一段。是梁致文向夏初蕾表白的一段。曾经;这段也惹得她眼泪汪汪。
“不是哥哥,哥哥不能爱你,哥哥不能娶你!哥哥不能跟你共度一生!所以,决不是哥哥!以后,再也别说我是你的哥哥!”
而今,这一段话的下面居然有指甲的掐痕,虽然浅浅的,在昏黄的灯光照耀下,却折射出奇奇怪怪的光。
她把这段话读了一遍又一遍,读到涕泗滂沱。
那晚,她居然就这么睡着了。抱着《一颗红豆》,靠着床头,半躺半坐。
早上起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感冒了。很严重的那种,鼻塞得厉害,喉咙也一阵阵地发痛。可她还是坚持着起来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她夏文丹连病都生不起的时候!
她依旧沿着那段围墙走到了军区医院。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身上烫得厉害,眼前的围墙也不断地在转动。她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只想到ICU去,她要去见妈妈,她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对妈妈说。
妈妈,是这个世上现在唯一能听她说话的人了!
“丹丹……”
一声低沉的暴喝,让她再度有些恍然。
抬头,安旭铁青着脸站在医院的后门口。他脸色苍白眼底发青,身上还穿着昨天的那件藏青色大衣。
“昨晚你去哪儿了?”他倚着门前的柱子,恶狠狠地问。
夏文丹其实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她只是冲着他笑。
“你别对我那么凶好不好?安旭,我本来就很不开心了,你还对我那么凶……”
深身躁热得厉害,连带着眼圈也一阵阵地发热。她竭力地控制了,可是,泪还是不争气地往外涌。然后她就哭了,嘴角还带着笑的哭。安旭的脸在眼前晃动,除了下巴下那点胡碴儿,她其实什么也没看清。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她想的居然是,她从来没有看到过安旭的胡碴儿。
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里。四周的白。那人依旧坐在床前,依旧捧着那本《一颗红豆》。
“我怎么了?”声音低哑得完全不像自己的。
“发烧,39度2,差点就急性肺炎了。”安旭放下书,走到一边给她倒了杯水,“你说你想明白了,可是你还是这么不爱惜自己……人生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呢?”
“你不会懂的,安旭。”
夏文丹接过那杯水,端在手里。淡淡的温度也能让她觉得暖。她知道这一次自己是真的清醒了,从来没有过的清醒。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下午一点过。”
“我要去看妈妈。”她说,掀开被子就要起身。一阵眩晕袭来,她趔趄了下。
“你看看你,这个样子怎么去?”安旭扶她坐回床上,又一次冲她发火。这两天,他就像变了个人,动不动就发火。
“安旭,我有很多话要对她说……”她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我知道她现在听不见。可是,我不对她说,还能对谁说?安旭,我什么都没有了…”
“丹丹,事情不像你想得那样绝望,我爸正在北京想办法……”他突地烦躁起来,走到窗边,燃起一支烟。
“我不是说这个。安旭,你不懂。”她再度挣扎着下床,“今天,我必须去陪她。你昨天不是说过吗,我不是小孩子了,有的责任我必须得担。现在,大哥病了,二哥去北京了,妈妈只有我照顾。求你,让我去ICU……”
安旭掐灭了烟,瞟了她一眼,终点点头。
“不过,你总得让自己先看上去好一点吧。不然,你到ICU门口晕倒了,到时还不知道谁照顾谁呢。”
说着,他走到一边的桌子前,拿过一个保温桶,倒出一小碗粥。
递给夏文丹的时候,他的脸突然红了下。
“我们家刚换了个保姆,还不大会做饭,你将就吃。”
这还是夏文丹第一次看到安旭脸红。在她的印象中,他属于凡事没理都要找出三分歪理的那种人,从小到大,只有别人被他说得脸红的,像这样,啥都没说,他就自己脸红认错还真是头一回。
粥的温度刚刚好,接过来的时候,碗沿的温度再度让她觉得暖。
粥是红豆枸杞红枣粥。熬的时间应该很长,长到米几乎已经全化掉,和那些混合物乱七八糟地合在一起,连粥都变成了粉红粉红的。
舀一勺含在嘴里,才真正体会什么叫“入口即化”,末了还带着红豆枸杞红枣特有的香甜,整个人都暖过来。
“怎么样?”安旭紧张地注视着夏文丹的表情,背着手在她的床边踱来踱去。
夏文丹吞了那口粥,笑:“其实是真不错。不过,你们家保姆肯定把我当成了牙齿掉光的80岁老太太了……”
安旭楞了片刻,紧张的表情才放松下来,也笑着说:“是我告诉她,你是病人,让她多熬下,没想到……”
“没事,谢谢你,安旭。”夏文丹的鼻子突然又有些发酸。她想,最近的事儿真是太多了,连自己都快变成“林妹妹”了。
“别客气,只要,你喜欢就好。”
他竟然又一次脸红。旋即绽开孩子般的笑脸。
“要不,再添点?”
他的双眼放着光,如同得到那颗盼望已久糖果的孩子。
“不了,我已经很饱了,也很开心。”
夏文丹忽地有些扭捏。这样的感觉连她自己也觉得奇怪。她放下碗,再一次起身。
“那么好吧,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你去忙你的吧。”
“公司这两天闲得很……”他背着手走到门口,“我的车已经停到这边来了。我会一直在车里,有事叫我。”
“谢谢!”
“什么时候跟我这么客气了。”安旭笑,“真要谢我,以后不给我喝‘加料’蕃茄汁就行了。”
“你还记得……”夏文丹也笑了。其实和安旭在一起,每次都能让她很开心地笑,这种感觉其实也很好。
“不会了,我以后,都不会了……”
安旭直到看着夏文丹到ICU门口坐下,才回转身来到后门口。司机小付已经过来了。
“我们上车,如果……有需要,你就开车。”安旭打开车门,把自己丢在座位上蜷成一团。
“安总,要不先去医院看看?我看,夏小姐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了这车……”
“不用。”他说得咬牙切齿,一双膝盖狠狠地抵着那不知早已叫嚣过千万回的地方,脸上却依然在笑,“小付,我刚刚……一直,把自己……想像成了……一个伟人……”
“谁?”
“刘伯承。”安旭继续笑,仿佛这样,身体那里的痛就会少掉很多,“你不知道,小付,我刚刚……在病房里,连眉头……也不曾皱过一下。我想,当年,刘元帅……摘眼球……不会比我这个差吧……人家都能忍得下来,我……为什么……不能?”
“可是,安总,您都痛了好几天了,那天抱着夏小姐下飞机又用了力……”
“没事。”
“不看胃也去看看您的手吧。烫伤那么重,万一感染了怎么办?”
安旭偷偷地把左手往胃那里塞了塞,“我刚看过了,没有早上……那会儿红了。不就……一个水泡,只要不破,感染……不了。”
“可是……”
“行了,别……罗嗦了,我睡会儿。你看着……里面的……动静,有事……叫我……”
没想到,自己平生第一次做的东西就那么成功,看来,聪明的人做什么都是无师自通的。只是,不知道付妈回家看到厨房那一堆狼籍,会作何感想?
他想得笑出了声,连胃里的翻江倒海似乎都因为这份开心平息了好多。
把自己蜷得更紧一点,他闭上了眼。
一连两天,夏文丹不曾出来过,安旭也不曾离开过。直到那日傍晚,他烧得迷迷糊糊,再没有力气反抗小付强硬的扶持。
挣扎之中,他的手机从裤子兜里滑出来,孤零零地掉在车后座上。
他不会知道,不过仅仅过了个把小时,就在他在急诊室中苦苦挣扎的时候,他等了两天的电话终于响了。
后来,当他终于在离婚协议上签字的时候,他曾经想起过这件事。那时,他才明白,有的事,其实一早便注定!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安G了,另外,昨晚终于想到了和安G配的女主了,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71
夏秀君的病情是在深夜时分突然加重的。原本;主治大夫已经答应夏文丹,如果一切指标稳定;可以同意她在傍晚的时候进到ICU里面;和夏师长讲几句话。
为了这个承诺,夏文丹连晚饭都没有吃。可是,从傍晚以后,她妈妈的心率便一直不稳定;所以;她也只能趴在隔离窗外面看着医生护士进进出出。
八点过;原本过快的心跳突然缓慢下来。慢到隔着两扇玻璃,夏文丹都依然能看到那条渐渐平直的曲线。
她亲眼看到医生们上了电击。她亲眼看到夏秀君的身体被一次一次地击起;再落下。
她的手指早已陷在窗框中;鲜血直流。可她没有感觉。她只反反复复在心头说一句话。
“妈妈一定不会有事,一定不会。因为,我还有那么多的话没跟她说。从小,她就那么疼我,她不会忍心就这么抛下我走的……”
她匆匆忙忙站起来,迷迷糊糊地掏出手机。按了一个号码,拨出去的时候,才发现,是程亦鸣的。她做贼般挂断,又拨出一个号,居然是安旭。
安旭就安旭吧。现在,她只需要有个人来听她说话,哪怕就是一句话,也行。
电话响第四声的时候,她就基本不抱希望了。因为,安旭通常会在电话响起的那一刻,便接起。
“喂,小丹丹……”然后大笑。
那时,她是那样厌恶他的油嘴滑舌。她总会垮着脸提着嗓子,在这边强调“你严肃点,我给你说个正事儿……”
可是,现在,即使她是那样地想念那份油嘴滑舌,回应她的,却依然只有冰冷的“嘟嘟”声。
那是夏文丹一生中最为黑暗的一个夜晚
当她好不容易拨通苏挽云电话的时候,隔着玻璃,她看见了夏秀君床边次第站起的医生护士!
她当然明白那代表什么。她甚至没有来得及回答苏挽云的话,手中的手机便已经滑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
她看到医生护士们走了出来。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你们进去见夏师长……最后一面吧。”打头的主治大夫甚至不敢抬头看她。
“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