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那些庸俗不堪的尘世的标准在时刻丈量着你,在听到的那一刻,她承认,她绝望了。
一向淡然的她忽然感觉绝望了。
在爱情和婚姻里,所有的伤害疼痛都可以是优雅的。可是在社会里不。或怜悯或鄙夷,或幸灾乐祸或落井下石。你也许并不狼狈,可是你的故事成全了别人的快感。
在同样也是逼仄的人世里,无数阴暗的嘴唇,像嗜血的兽,咀嚼着风中的想象的腥味。饥饿着,又自慰着。
更加明白安妮宝贝笔下的那些行走的灵魂,那些不愿妥协的身影。光着脚穿的球鞋,男式的风衣。行走在尘世的规则之外。舍弃安稳。那些抽着烟似乎虚空的心,那些也许最后弥散在浴缸里的血。
不被牵绊与制服的躯体。
孤独的人便热衷与死亡对话。没有畏惧。
“归去吧。”
“黑暗安全的处所。”
“没有伤痛。” 似是一种诱惑。
“伤痛是活着的代价。”显浅的领悟已足够。
……
只有直面死亡,尝试走在时间的末端,才可战胜一些困惑,让自己暂且喘过气来。
屏着气行走在时光里。每一步都是刀锋浪尖。
一天不曾慢半点也不曾快半刻,面无表情地过去了。她昂着头挺着肩走出校门,胸腔里那口气忽然就泻了下来,脚步浮虚,天地皆变色。
推开家门的时候,他惊诧地看到她面如土色。
“怎么啦?”她漠然地推开他,跌坐在沙发上。半晌无语。
后来他到阳台抽烟去了。
孩子在书房里折飞机,撕得一地的纸。
暮色愈浓,天索性黑了下来。
“我走了。你照顾好孩子。”什么也不带,她推门走了。
站在车站的候车室里,看人流如鲫。有男女相拥而别的,又有坐在椅子上执手相看无语的。行色匆匆的孤客,又对着手机反复交待着。
只她。无牵无挂。
甚至不知道要去何方。
“去哪?”售票员漫不经心地问。
第四章 流言灰色(5)
“去哪!!”见她不答,后面又有一排长龙,那二十多岁的女孩尖声厉问。
“哦,那就……广州吧。”
在说出广州的时候她长长松了一口气。
也许潜意识里,那里有个家。温暖的,所有的灾难都会到此止步。强大的,所有的困惑都可迎刃而解。
那样熟悉的路。
有段日子不走了。自从说离婚,便不好再去。
他妈妈知道了气得发抖。姐姐哥哥则说,放心,家永远都为你敞开。又教她如何对付他。一家人都是疼她的。
“他是软弱的,只要你冷然对他,不许再回来,他会受不了回来的。”
“经济要制裁他,家里存折密码要换,没有钱,那女孩子自然会离开他。”
……
只是点头。
后来电话也不敢多打了。知道他们为难。
那是他们的弟弟,再如何,仍是血浓于水。如果有一天真成陌路,弟弟仍是弟弟,而她,只是女儿的妈妈罢了。亲近与疏冷,一念之间。人情,脆弱如纸。
她是不会使用技巧的,当然不是不懂。对待男人,从来真实。聪慧的她如何不知道应该娇柔,低垂着头,如风中的莲,楚楚动人,男人就要跑过来接过一切重担的。如何不知道应该装出一幅无知的样子满足男人的虚荣心。又知道对待入侵者的种种妙计,在心理上如何折磨,离间,绥靖,达到不战而胜的目的。
仍是展示真我。接受真我。以及由此带来的一切惩罚和苦难。
依赖手段,终究不会快乐。内心是高傲的。
虽然痛苦,却愿意高贵地滴血。
重回广州的家,那个不是她的家的家,
地铁一如既往熟悉,坑口,公园前,晓港,中大。末班了。车上人很少。
等车来时,用最后的理智,打了个电话请假。
“哦,是的,约了教授看病。是的,那份表格回来再交。谢谢。”
从小到大,她都是学校的优生,工作后,一直罩着各种荣誉的光环。
可她竟逃学了,在无数个循规蹈矩的日子后。
地铁在城市地层深处的黑暗中奔驰,像是钻进了某些内核。她在车窗的反射里,看到一个女子,纹丝不动。还穿着白天上班的套裙。(奇。书。网…整。理。提。供)木偶般。没有生命的提线。
中大西门。
仰头便看到了高楼上的家。
夜已深,他们都睡了。
她带着旅途的疲惫,往白色的皮沙发上深陷。没有行囊,只是想来,就来了。家人推开横断的木拉门,探头问,
“来了。”
“嗯”,不再言语。
泪水纵横驰骋。窗外是广州的夜,珠江畔的楼丛如水晶般剔透,灯火,寂寥。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要来。一种莫名的驱使,一种迷惘的探寻。
他姐姐却是病了。
“要喝水。”在房里轻唤。
姐夫调好水温,小心翼翼端来。伸手在姐额上反复探着。又掖了掖被子。
房里开了空调,凉凉的气一股股从敞开的推拉门里溢出。
她微微打了个颤。脸上的纵横阑干,竟如冰凝结。
“爸爸,快来,我害怕。”扬扬哥哥在另一个房里嚷道。
“就来就来。乖啊。”姐夫连忙应着。
“洗澡睡吧,别想太多。”姐夫拿了水杯出来,在黑暗中凝视她。透着疲惫。但目光却是温暖的。
泪水再次决堤。
窗外,城市的灯光像一个隆重而虚假的布景。有雷电轰鸣,一闪一闪的白光从黑的天幕泻下。那些或黄或绿被灯光虚饰得庄严洁净的楼丛瞬间发白。
像是漫画里惊悚后的一张张脸。
她对家人谎称来开会。
第二天,清冷干洁的家只剩下她一个人,都去上班了。她双手插在牛仔裤兜里,在学校里乱转,每一处都触目惊心。
走出西门,干脆到学而优书店里闲逛。
第四章 流言灰色(6)
那个先进党员,那个巾帼妇女,那个教书育人先进,那个……
像个顽劣的差生,头发凌乱,没有擦防晒霜。
没有罪恶感。
她拖着难以言述的伤痛走在路上,像那只落水的骄傲的孔雀拖着湿漉漉沉重的伤悲。
每一步都抖落亮晶晶的碎片,扎伤一幅幅匍匐在脚下的过往。
学而优狭长的过道清冷,早上,没有什么人看书。她陷入文字的泥淖中。
她不该再看安妮宝贝的书,可是她却把它们夹在腋下,一本又一本,贪婪的。还有安意如,还有杜拉斯,还有年少时喜欢过的席幕容,看它是因为爱惜自己远去的年少。
还发现亦舒的,以前看了很多,最喜欢《喜宝》。
“我希望我可以有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那就要很多很多的健康,再没有,就要很多很多的钱。”
喜宝说。
给钱的时候知道下个月的工资还要等上一阵子。没有犹豫,可以不吃饭,但没有文字的慰藉,她会饿。
有一次在地铁里,听到一个街头流浪歌手的歌。极粗糙的音乐,嘶哑的嗓音,却一字字击入你的灵魂。地铁里人来人往,没有人驻足。他自顾自呢喃,怀抱着吉他。
走过,又折回,放下二十块钱,拿了一本小书就走,那个歌手却叫住她,把一张歌碟递给她。到坑口车站才发现那二十块是她最后的车费,却变成了流浪歌手肖巢的苍桑与坚定。
“在每一个叶黄的季节,在每一个花开的地方,总会想失去的你。在某一年某一天不得不分离。不知是为你祝福还是为自己伤悲。曾为爱相知的你,曾为爱相守的我。不知是为你担心还是为自己叹息。”
“放开的你的手,谁又会紧紧地把它攥住。秋风吹来是什么凉意,情缘散尽是什么感觉。霓虹灯闪烁在这个城市,它照不进我心中的凄迷。冬天再冷始终会过去,春花再美始终会凋谢,心中的你不能够一生厮守。”
“却要用一生,一生来忘记。”
——《用一生忘记》
她记得那时她像一只流浪的小狗。蹲在芳村的天桥上等待领养。原来流浪也是会传染。
羡慕那些物化的人。握着可感可触的事物。便可以安稳。那样的满足是轻易得到的。而在城市里的许多角落,有人哼着歌。流浪,不知找寻什么。
爱情成了某种可望不可及的理想。成了活着的一种信仰。却从来无法得到与满足。永远的漂泊与忧伤。
走出学而优,阳光有几分刺眼。
她拎着几兜书,向地铁走去,淋湿的翎毛总会慢慢干吧。
没有告别。那个家。无处告别。
门从来敞开着,她随时如风而潜,穿堂而过。
那份温暖,终是与她无关。
第五章 性事荼蘼(1)
“开到荼蘼花事了,尘烟过,知多少?”荼蘼是夏天的最后一种花,开到荼蘼了,便没有退路,也不能继续美丽了。多么绝望与颓废的两个文字。
以上是在网上看到的对荼蘼的介绍。
又说,“彼岸花,花开开彼岸,花开时看不到叶子,有叶子时看不到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如此之类,一朵荼靡,一支彼岸花,都是分离的表征,没有了那份无与伦比的超脱,即使自命忘情,也不免会为她流泪。尽管愿望的最深处,并不希望你我荼靡,不希望看到悲伤的彼岸花,却依旧祈祷籍着你的手,让她发芽、绽放。”
不知道理性的介绍为什么这么感伤。在图片里第一次看到荼蘼。白的小花,细绿的藤蔓。原也寻常。
他与她的性事亦开到荼蘼。
“和你共同生活的这七年,有过无数的快乐和激情。从为别人工作,到组建自己的公司开始,这些快乐和激情便逐渐地与我无缘。一路的坎坷,前途的迷茫,也有过颓废。但也在一步一步地走着,可是你柔情的目光已渐行渐远,这让我感到荒凉。夫妻之间的性生活早已濒临绝迹,体谅着你的疲惫,长期的焦虑烦闷之余,只能在夜深人静中自己安慰自己 ……”
——五十幻。
那是他在网上的告白。
五十幻是他在网上的名字。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玉暖日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此诗含义,众说纷纭。今人刘学锴、余恕诚《李商隐诗选》如是诠释:“生世遭逢如梦似幻,伤春忧世似杜鹃泣血;,才而见弃如沧海遗珠,追求向往终归缥缈虚幻。”
他竟是以此自况了。
想来心疼。
女人怎会不喜欢性,爱一个人,是恨不得把他揉到自己的生命里去再也分不出你我来的。在性中,她妩媚张扬,在性中,她勃然盛放。
那年暑假,她去广州陪他,住在中大北门的下渡村。
白天,她无所事事地对着电脑打字。
下午又跑到校园里乱逛。校园太大,又是路盲,便迷路了,一直走到天黑都转不出来,哭着坐在路边的大榕树下。一个看门的老头走过来,疑惑地看着她,终究不像十六岁。又走开了。
……
无尽的思念,无尽的守候。她的世界,小到只有他。
直到暮色浓浓,他才回来。从他上班的地方坐公共汽车回来要几个小时,换几趟车,他疲惫不堪。
半夜,她睡不着。爬起来看他。不放心地。
她的郎,若是失散在人群中,如何相认。
房子只有9平米,却有一扇大窗。月华如水,从窗台上流泻而下。他们睡在屋子中的一张席子上。爱一个人,所有的物质都一一隐退,青天下只一席足矣。只要你在身旁。他俊朗的侧面安静。裸着宽厚的肩背,泛着月的亮光,皮肤很好,白皙得像女孩子。有一只眼是单眼皮。头发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