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当嫁- 第13节

景天身子猛然僵住了，心想她是在思考关于生死的事吗？她虽然年纪小，但关于生死的事已经经历了不少。当初还跟了几里地，就是怕扔下她。

景天只好又说：“人活着自然是要死的，我又不是什么神仙，没有长生不老的法子。”

茵陈抽泣着说：“迟早有一天，大爷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咦……”景天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向茵陈解释。只好蹲下身子来，让茵陈靠在自己肩上，双手圈着她瘦弱的身子，温和的说道：“大爷向你保证，在你长成大姑娘前不会离开你，也不会死。”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景天心想，他今年二十四岁，努力活到五六十岁应该不是很大的问题。那时候茵陈怎么说也是个大姑娘了。

“大姑娘是多大？是莲心姐姐那么大，还是……”

“莲心她不是大姑娘。”

“那是银花婶子那么大吗，银花婶子足够大吧。”

景天言语里已是酸楚，但又无比坚定和她说：“比银花婶子还大。”

对于小孩子来说，一年的时光也长得吓人，十几二十年后的事，她还真的从没想过。不过听到景天这样说，她渐渐的收了泪，头紧紧的靠着景天的肩膀，这就是她在这世界上唯一可以依靠的地方了。她不能想象真有那么一天，要是好心的大爷也离开她了该怎么办。

对于景天的承诺，茵陈是相信的。十几二十年对于她来说，也可以是一生一世了。

原是与家人欢欣笑语的团圆之夜，如今却剩下一大一小两人相顾沉默无言，各自都存了一段心事。

景天想到明日还要去帮忙，又看了看有些阴暗的天空，淡淡的说道：“看样子今晚是看不成月亮了。也差不多了，收拾收拾准备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茵陈闻言忙站了起来，抹了抹眼泪，默默的收拾了东西。

景天突然觉得胸间有些沉郁，心想这以后的日子又是怎样的情景呢。不过随即又一想，我在这里长吁短叹做什么，堂堂一个七尺男儿，难道还要叫生活给自己压垮了不成？家里人口也不多，除了他就一个小茵陈，自己好手好脚的，总不可能连饭也吃不上吧。虽然没有田地，但他还有医术，再不济还有这一身的力气，断不会给饿死。

景天思及此处，便和茵陈说：“你放心，一切都有你大爷在。日子总会渐渐有起色，会越来越好。”

茵陈点点头，心想景天是她一生的依靠，她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他的？

第二日一早，等到茵陈悠悠转醒时，睁眼看时，只见景天站在床前，又见屋里已经有些光亮了，估摸着怕是时辰不早，便问：“大爷还不去上工么？”

景天道：“你先起来。”

茵陈二话不说就穿好了衣裳，头发也来不及拢。景天让她在温水里净了手，在长凳上坐好。他拿着只小碗，里面不知装的是什么东西，有些黑乎乎的。

景天蹲下身子来，让茵陈伸出了小手，将那些黑乌乌的东西往茵陈手心抹去，景天兀自又道：“这是紫草油，用两钱紫草浸了香油配成的。你手上的那些血泡不能不理。今天你在家乖乖的呆一天，在手好之前什么也不要做。吃的我都替你弄好了，饿了只管去拿。”

茵陈柔顺的点点头。景天抹好了紫草油，又拿了干净的纱布替她好好的缠上。又细细嘱咐了一回，这才去上工。

茵陈低头看看被缠得稳稳的手，心想自己怎么这样没用，这下当真什么忙也帮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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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生计

乌家庄人口本来就多。景天出门，自然十处有五六处知道他回来了。那些好打听的人总会上来询问景天的情况。以为他在京城发了财，也想沾沾光。景天却想这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耐心解释了几回。

后来有人又见他在扛木头下体力活，关于他的传闻在乌家庄更是闹得沸沸扬扬，真真假假，添油加醋，经过那些人的口，什么事也编得出来。

景天也管不了那些人嘴里说什么，他一个随性的大男人，虽然被谣传得有些不爽，但渐渐的对这些事也没什么在意的了。

乌姐夫介绍的扛木头的活干了不过五六天的样子，景天就再也撑不下去了。毕竟他不是从小做惯重体力活的人，硬抗了这么几天，正好活也差不多做完了。

主顾给他们结了工钱，景天拿着一百来文的铜钱，心想这点子钱够做什么，要开销吃喝，什么都要买，只怕也用不了几天。眼下还有什么生钱的法子。

景天筹谋着如何挣钱，像是扛木头这样的体力活，要再继续干下去的话，只怕总有一天自己会倒下的。心想要不再去问问姐夫，看有没有什么来路。

景天揣着并不鼓的荷包，上了集镇一趟，去了米店那里，一石好些的粳米需要七钱多银子。心想要糊口的话还是有些困难，这样捉襟见肘的日子也不知要过到几时。

询问了几种米价，最后只好买了二十斤带壳的稻谷，心想回去舂出来也一样。

当他提着稻谷回到家时，只见茵陈和隔壁涂家的大媳妇、女儿站在院子里，叽叽咕咕的说着什么话。见他回来了，茵陈几乎是三步并做两步的走了上来，一脸的笑意。

那银花也半含着笑，见了景天微微颔首，牵了莲心就要往家去。

茵陈要去拿景天手中的袋子，可是有些沉，她有些拿不稳。

景天忙道：“我来吧。”

茵陈屁颠儿屁颠儿的跟在景天身后，清脆的说道：“银花婶子给我讲怎么种菜的事呢，还说要给我们菜苗。”

景天忙道：“我们家又没地，种在何处？”

茵陈笑嘻嘻的说道：“院子不是收拾出来了么，种点子小菜不好么。反正空着也是空着。自家有，总比处处去买的强。”

景天见她说得在理，扬眉一笑：“嘿，你这个鬼机灵倒也会想。”

茵陈脸上更添了几分得意之情：“也想好了，种点莴苣、蒜苗、小葱、萝卜什么的。银花婶子说这些都易打理，不是很费事。我也能照料过来。”

景天暗忖，院子里要开荒，还得翻一遍地，平整好土后，再浇上粪水，发发土，肥力才够。种出的菜也才好。反正暂时没什么事干，就在家和茵陈一道把菜种好再说。

第二日早饭后，划定了种菜的范围，便拿着从涂家借来的锄头，开始挖土翻地。

由于本来就没怎么开垦过，每一锄头挖下去都不大容易，弄不好还要挖着什么石头瓦片。几丈宽的地方硬挖了一上午，才翻了出来。

浇了粪肥以后，便开始发土。茵陈也从涂家那边找来了些菜苗、菜种子等。

景天见她干劲十足，比自己还卖力，便问她：“这些活以前在家也干么？”

茵陈道：“我见爹爹做呢，爹爹也不让我插手。我就带着弟弟在跟前跑来跑去的，也学了些。”

景天心想她的领悟力倒是挺快的。

茵陈又自顾的说：“等到这些菜出来了，明年开了春以后，还能再种些豆角瓜果什么的，要是吃不完，还能拿到街上去卖。赚点钱也好。”

景天笑道：“你这个小丫头这么小就想着生钱的事，还真是爱财。”

茵陈抿嘴笑道：“大爷你这么辛苦的干活，我也得想想补贴家用的法子呀。”

景天闻言，心想她倒也体贴人。只是眼下的活干完了，又没别的事可做，要吃饭的话就不能歇着。实在不行的话，他就上山找药去，药找回来炮制好了，拿到药铺里去卖，也算是笔收益。

两人倒也欢欢喜喜的撒下了种子，种好了菜苗，插好了蒜头、葱头。又薄薄的铺了一层草木灰。景天想着天气越来越冷，不利发芽，又拿了麦秆等物盖了一层。

种下这些后，茵陈却双目紧闭，双手合十做祈祷状。见她这模样，景天又觉得好笑。心想终究还是个孩子模样。

景天在家休息了一日，便背了背篓，带了锄头等物要上山去采药。茵陈也想跟着去，景天却阻挠着说：“这边山上险境多，地势不好。我顾不过来你。我自己去就行，再说你也认不得什么草药。还是在家吧。”

茵陈有些心有不甘，嘟着嘴，终究也没说什么。只是听得景天那么说，便也是担心，再三道：“大爷自己也要小心，可要好好的回来。”

景天一笑：“这有什么，我自小爬惯了的。别为我担心。”

自景天出门后，茵陈就开始胡思乱想，那山上有树，有草，还会不会有什么凶猛的动物。要是有什么野狼、野熊之类的让大爷碰上了可就了不得了。

茵陈胡想一通也无济于事，乖乖的守着家。又将景天那些破烂的衣服寻了出来，找了针线便帮着缝补。她的针线功夫此刻也算不得好，缝出来有些歪歪扭扭的，不过比破了洞强。

莲心见她一人在家，便又来找她玩耍。两个年轻小姑娘凑在一处话自然不少，叽叽咕咕一阵，莲心又是个极爽快的女子，大说大笑的也惯了。后来她也知道茵陈和徐家没什么血缘关系，知道了茵陈无父无母。也曾可怜过她。

“你这样一个机灵的人，只是命苦了一点。要是生在好人家就好了。”

茵陈苦笑道：“好人家是怎么个好法？”

莲心道：“住着大房子，有爹娘疼。不用下地干活，有兄弟姐妹聊天解闷，就是好人家了。”

莲心的话在茵陈的脑海中已经勾画出一幅幅景象来，心想那样的日子她这一辈子是指望不上了，只好自我安慰道：“现在的日子虽然苦了些，但我觉得也还好了。”

莲心微微一笑，心想茵陈毕竟小她一些，又没母亲什么的教导。自然也不大懂事，以后的日子事还多着呢。没有家人的照拂，哪里算什么好。

第二十四章　乡野

眼见着新一季的稻谷成熟要收割了，四处正是需要人力的时候。景天打听了几处，倒很快寻到了一个帮工的机会。

管一顿饭，每日十五文。虽然钱少了些，但总比在家坐着没有任何收入好些。

秋收的季节四处可见忙碌的身影。茵陈见那些人挑担子的，割稻子的，还有在晒谷场扬场的。想着要是家里也有地就好了，收割下来的粮食除了留作自吃以外，还能拿去卖了换些钱。

只是目前地不容易买，又贵，也只是想想罢了。莲心和涂家的几个小屁孩儿成天在田里跑来跑去的。涂家莲心是大姐，今年九岁，下面两个弟弟，大弟弟和茵陈同岁，小名文元。小弟弟五岁不到的样子，小名天冬。

莲心毕竟年长一些，还能帮着家里做些事。见茵陈成日在家也没什么事，便邀了茵陈一道去收割完的稻田里拾那些落在地上的稻穗。

茵陈自然也是欢欢喜喜的。

灰色的稻田里，留着矮矮的稻茬，就是光脚踩上去也不会叉破皮肤，软软的，倒也舒服。来稻田拾穗子的小孩子不少，茵陈本来是个外地人，又带着浓浓的口音。起初这些小孩子都排斥她，不大愿意和她玩。不过涂家的几个孩子却不管这些。莲心拾穗子，哥哥文元带着弟弟天冬则没那性子，只留心稻草上的蚂蚱、蛐蛐之类。文元央着他爹用柳条编了个小笼子，捉来的那些蚂蚱什么的都放进小笼子里。要不就四处去找野鸭蛋，鸟蛋什么的。

蚂蚱、蛐蛐好寻，不过这些户外的蛋却不好找。人们在收割稻子的时候，发现了鸟蛋什么的，早就捡走了。文元和其他家的小孩子们找了半天也没找着一颗。不过他们在小水沟边寻到了不少漂亮的石头。

茵陈也得到了几颗石头，是文元送她的。长椭型，光溜溜，带着别样的纹路和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