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不谋而和,两人在一起处了几日,便处成了知己。
二人商量来商量去,觉得京里住户多,这嫁娶喜事的生意最是靠谱。虽说京中豪门勋贵家娶妻嫁女的绣活喜帐都是自家的针线房备的,但嫁妆多,针线房还要顾着日常生活所需,那一般的铺箱底的货大多还是要去喜铺子里买。而平常百姓家的姑娘哪有那许多功夫手脚去绣全套嫁妆,很多也是托了信得过的喜铺子来做大头和零散细活。蕙如记得七和香旁边隔着一间的铺子似乎正在寻租客,便商议着要租下来,绣娘可以先请两个,找些散活做做。一家做喜铺,一家做脂粉,倒也合拍。
如此缓缓而行,不几日,已到了京城外的泗水。
离着京城已不远,按这速度,再过一日便能返家,离家快一个月的沈家众人于是都打叠起了精神,这车马的速度也不知不觉快了一些。
只是这日刚启程不久,天上突然降下豪雨。都说春雨贵如油,但现在已是近夏,这么大的雨水便有成涝的可能。
路两边的坡地被雨水冲刷着,浑浊的泥水全都漫上了官道,外头掌着车架的下人连眼都没法睁开,这路是走不成的了。
郡主和老夫人商议了一下,让家人们将车马全赶到旁边,给牲口搭上蓑衣,等雨下小一些再走。没走几步,突然听人说,好似前面不远处的坡顶有间庙宇。能找处遮蔽风雨的地方就太好了,当下众人便将车子全向着那小庙赶了过去。
没想到那庙里已先到了另一队车马。管事上前探听过,赶紧回来报:“老夫人,里头是卢国公的家眷,也是途中遇了这场大雨,到庙里暂时避雨的。”
老夫人听了心中一惊,忙问道:“可知是卢国公家里的什么亲戚?”
那管事说:“是卢国公夫人带着她的几个娘家外孙女儿。老奴瞧着,那里头应该还有别的贵人,但人家未明说……”
老夫人忙让那管事去后面的马车里去请郡主,然后让跟车的嬷嬷拿来雨具,披了件斗篷便要下车。
“这么大风雨,斗篷和伞也遮不住雨啊!”身边的妈妈急忙来劝,“若是要进去见礼,等雨小些也不迟。”
老夫人摇了摇手,那边昌平郡主已急急地赶过来。
“她们如何来京里了?”郡主亲自扶了老夫人下车,又叫人拿来件蓑衣给老夫人披上,这才踏着一地的泥水走进小庙的殿堂里。
不大的佛堂里挤了不少人,看着都是女眷。老夫人抬起头,看见正中一张锦杌子上端端正正坐着一个老妇人。这妇人梳着简单的圆髻,头上只簪了根乌木的云纹如意簪,穿着一件赭色的素缎斜襟宽袄,眉眼端丽庄惠,面色沉静,态度娴雅,周身的气度。
老夫人和郡主紧走了几步,上身福身施礼:“不知里面的原来是卢国公夫人,实是打扰了。”
卢国公夫人站起来,回了半礼,让下人端了小杌子来请二人坐下:“我道是谁,原来是沈国老的夫人和昌平郡主。昌平小时候也常来卢国公府玩耍,可还记得我老太婆?”
昌平郡主连忙起身:“小时候忒淘气,还打坏了老公爷生前心爱的端砚,被我父亲好好教训了一顿,再不敢忘的。”
一句话,勾起了国公夫人的回忆,脸上泛出了一丝笑意:“是啊,那时候你才这么点高。”说着拿手掌在身前比了比,“又机灵又漂亮,像个玉娃娃一样,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一转眼你就长大嫁了人,现在也当了母亲吧。”
昌平郡主脸上微红,点头说:“现在我家里有四个小淘气了。”
国公夫人笑了起来,对沈老夫人说:“郡主倒好生养,是个有福的。”
老夫人也笑着说:“可不是吗。这是我们沈家的福气。”
国公夫人见着她,不免心生感慨,说道:“当年你还没出嫁时,我曾随着夫君去汾阳侯府做客,那时也不过是双十年华,没想到如今你我都已生华发,是当祖母年纪的人了。”
“是啊。”老夫人忆起往事,不觉湿了眼角。
卢国公夫人当年是京中出了名的美人,嫁与卢国公也算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的一对佳偶。卢国公三十岁承爵,之后不到半年,狄戎犯境,他带兵荡寇以身殉国,留下年轻的妻子和年幼的儿女。因为感念卢国公的功绩,先皇特意下旨,卢国公爵位世袭罔替,不用像别的勋贵有三代降爵的烦恼。
后来卢国公的一双女儿长大,一位嫁与了当时的太子,现在的皇帝为妻,一位嫁与了宣王,成为最受京中女儿羡慕的一家。
嫁与太子的长女,如今贵为皇后,而嫁与宣王的次女却已香消玉殒,只留下了一位世子。
次女早逝,对卢国公夫人打击颇大,她便接了外孙子出来,回去了老家茂平。
“国公夫人怎么想着要进京?”老夫人问。
“好些年没回来,趁着还走得动,回来看看。”国公夫人微微一笑,“人老了,便想跟着子孙们在一起。这次回京,就不打算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样,这章长度还行吧~~~
这章写归途,我也正在归途,扛了沉重的包包赶火车挤地铁脚都瘸了,真是灾难的一天,太伤身伤心了。
求安慰~~~~~~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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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少~~~就~~~~滚去睡觉~~~~(≧▽≦)/~
第47章 不消停
蕙如缩在车厢里;听着车外雨打在车篷上沉重的回响。庙里地方不大,国公府的人已经坐得差不多满了;她们再挤进去就会显得逼仄。反正车子里也淋不到雨;而且也不知道那庙里会不会有外男,所以除了老夫人和郡主,其他人都还在车上等着;只是赶车的下人们都蹲去了屋檐底下避雨了。
雨点敲击在车顶上的声音杂乱而单调;听着有些烦人却又会叫人昏昏欲睡。蕙如在细密的雨声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梦中,那雨点正哗啦啦打在身上,落在地面上,飞溅起无数的泥点;满身上下都疼痛难忍;耳边似乎还有板子击打在皮肉上的沉闷的声音。闪电撕破夜空,将眼前的一切映得雪亮,惨白而泛青的屋前,隔着细密的雨帘,年轻的男女正依偎在一起不知说些什么。她努力想听清,却什么也听不到。只有那板子一下一下,将她的血肉从骨头上敲开,撕裂。
这是梦,这是梦!蕙如拼命告诉自己要快些醒过来,快些睁开眼睛,这些可怕的景像便会消失。可是无论她怎么用力,无论她怎么哭喊,那眼皮就是沉重得如铅块一般,挪不动分毫。
“姑娘!姑娘!”雨声急促,隐隐传来熟悉的呼唤声。
“兰溪,兰溪,我在这里,快些来救我!”蕙如在梦境里拼命地喊,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她急躁地去抓自己的像堵着什么的喉咙,但那声音就是噎在喉底,怎么也发不出来。
“啊!”终于发出一声大叫,蕙如倏然睁开了眼睛。
兰溪已经吓得哭出来。虽然以前姑娘也会发噩梦,但从来也不曾像今天这样,张牙舞爪的把喉咙都抓破了。
蕙如身上已如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头发散乱着,目光呆滞,就像十岁以前的那个傻傻的连话也说不全的痴儿。
“姑娘,您醒了吧?您醒醒!您别吓我!”兰溪手足无措,拼命摇晃着她的肩膀。如果姑娘又变傻了,说不定她们会再被赶回那个闭塞的乡下,再无出头之日了。巨大的恐惧向兰溪压来,让她泪如雨下。
“我……这是怎么了?”蕙如抬起手,她看见自己修剪得十分整齐的指甲里沾着鲜红的血迹。
“您醒了!醒了就好!”兰溪喜极而泣,连忙翻出小药匣子来,手脚利落地帮她处理伤口。
“咝,好痛!”药水涂上破溃的伤口引发刺痛,蕙如下意识地一缩脖子。
“您忍着些。”兰溪小心翼翼地帮她上了药,将伤口包好,“您被梦魇住了,怎么叫也叫不醒。”
“我在梦里说了什么没有?”蕙如收回涣散的眼神,伸手摸了摸脖子上包裹着的白布,“我可有说什么?”
兰溪摇了摇头:“没,就是一直在叫,一直在哭……可是奴婢听不清楚您在叫什么。姑娘您都许久未做噩梦了,怎么这会子会被梦魇得这般厉害?”
蕙如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兰溪抓住了她的手,脖子上的伤口不过三四道,也不算太深,不然说不定会留下疤痕。
“可能是这雨太大了。你知道,每回下雨我都会做噩梦……”
梦境太过真实,每回醒来,就像自己又死过一次一般。真不知何时才能摆脱。蕙如深深叹了口气。
车外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请问,这车里的可是沈大人家的小姐?”
兰溪将车帘挑了一条小缝向外看去,见是个穿着蓑衣,眉目清秀的少年,看那装束像是个富贵人家的贴身近侍,于是点了点头回道:“正是,请问小哥是哪里的?”
门外那少年回答说:“小的是宣王府中的下人,刚刚世子经过贵府马车时,隐约听见哭声,心里放心不下,所以遣小的过来看看,是否有需要帮忙之处。”
宣王府?世子?兰溪愣了愣,回头望向蕙如。蕙如也是一脸的惊愕,宣王家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蕙如对着兰溪摇摇头。兰溪有些困惑地转头对外头说:“有劳贵人费心,我家小姐只是有些魇着了,现在已经醒过来,并无甚事。”
那少年应了声:“如此便好,我去回我家主人。”说完行了一礼便离开。
又过了一会,外间的雨渐渐小了,卢国公府的女眷们纷纷上了车马,马车缓缓离去。
蕙如挑起半边车窗帘子向外看,正看见几匹高头大马上坐着几位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衣角沾着浓重的湿气,鬓边也因雨水浸得乌黑透亮。仿佛感受到了外人的视线,当先的一人倏尔转过脸来,虽隔着蒙蒙雨帘,那过于端整的面容还是让人轻易便认了出来。
宣王世子李晟!
居然是他!
蕙如倏地放下帘子,骨头缝里咝咝向外冒着寒气儿,心里跳得厉害。
沈府的马车跟在卢国公府的马车之后,在雨中过了泗水桥。离京城越来越近,那雨也越来越小。进入城门的那一刻,那雨总算停了下来。
因着这场雨,行程被耽搁了不少,沈家几位老爷等得心急火燎,好不容易见着老夫人的马车驶过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你们也是的,这不下着雨嘛,不过被拦了半日,怎么都如此紧张。”老夫人见了出来迎接的儿子们,虽是心里高兴,却也心疼他们冒雨在门前守了这么些时辰,连忙叫人去煮姜汤来。
“都淋了雨,多喝些姜汤去去湿气,不要受了风寒。咱们这些刚回来的,也一人都分碗喝一喝。”老夫人吩咐下去,厨房里老姜赤糖葱须都是现成的,赶紧浓浓地熬了一大锅,给众人分了。
用了姜汤,疲累不堪的众人各自回房歇息不说。老夫人却将三个儿子和三个媳妇都留了下来。
“我写回来的信不知你们看了没有。”老夫人接了嬷嬷递来的热手巾脸擦了擦。
“看是看了。有什么事还是请母亲先去歇了再说吧。您这头发还是湿的,别被寒气侵了。”沈大老爷恭恭敬敬地说。
“不急在这一时半会的,我让你将西园收拾出来给你三叔父和玫如侄女儿住你可都安排妥当了?”
听着母亲这一问话,大老爷立刻拿眼去看大夫人。
萧氏笑着说:“母亲吩咐的事情,自然都安排妥贴了。”说着这话之时,大夫人拿眼去瞥了大老爷,那目光中带着几分讨好之色。
老夫人双目微垂,只点了点头道:“那便好。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