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夜将袭- 第8节

张小军慢慢坐下来，仰头看着胡嘉桁：“刚才马倩问我，我这一去，就不知道多少年，难道不考虑个人问题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么多年来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而且心里有那么一个人的时候，很难再让其他人走进去。”

然后他摇了摇头，自嘲的笑笑：“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也许在你们看来，我们这些婆婆妈妈的情感显得很幼稚吧。”

胡嘉桁也坐了下来，听着江水在不远处翻越石头的撞击声，思考了一下，对张小军说：“情感无所谓幼稚或者成熟，低级或者高级，我们的种族经过这么久的进化，已经能平稳的控制情感，不会被太多情感所左右和困扰，但经过几百年的‘修复者’工作，我越来越发现如果没有情感，早晚有一天，文明之间的纽带将断裂，社会性最终瓦解。”

“所以你们才决定来帮助我们，或者还有其他人？”张小军问。

“是的，”胡嘉桁看着远处回答道，“你们是我接触的第一个种族，我也通过30年的时间来学习你们特殊的情感，说实话，我对‘摆渡者’以及他们的世界还不十分了解，所以需要你们合力研究，直到找到突破口。”

“你们一共有多少人去接触像我们这样被‘摆渡者’欺骗的种族？”张小军接着问。

胡嘉桁想了一下：“我最新得到的数据是6人，比我来地球的时候增加了4人，这说明银河系内已经发现了相当多如‘摆渡者’这样的种族，没发现的一定是多数，我很担忧这样的数据。”

“我知道以我的寿命来说，我们的研究可能不会有太多进展，我只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找到拯救太阳的方法，同时带给你们更多的成果为今后所用，这就够了。”张小军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心里有些酸楚，在面前的外星人眼里，自己实在太渺小，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或者说整个地球的人类，实在太幸运，遇到了胡嘉桁。

胡嘉桁看着张小军，笑了笑：“找到为之奋斗的事业，其实你就成功了。”

张小军点了点头：“你还记得多吉吧？我前两天联系了他，以后他会作为我们在西藏的外联人员，有什么需要和当地人沟通的事情都由他来办。”

胡嘉桁回忆着：“当然记得他，上次他应该吓得不清，估计整个世界观都被颠覆了。”

张小军看向远处的山谷，长吁了一口气说：“基本准备就绪了，我突然感觉不太真实，我的前36年一直是个普通人，后来做了一个普通公务员，没想到短短一年时间就向前跨了这么大一步。”

这时手机短信音响起来，张小军掏出手机来看，刚才放松的神色开始黯淡下来，眉头拧成了一股麻花，看完短信他抬起头，紧紧盯着胡嘉桁：“老胡，大概算是证实了。”

胡嘉桁毫不意外地问：“是奥斯曼发的？”

“是的，比较简短。她说斯必泽空间望远镜观测到了预测位置预定量的伽马射线，与你提供的数据基本一致，不过源头和规律还需继续验证，同时南极冰立方中微子观测站之前也接收到预测值的中微子高峰。”他抬头看着天空，“她说这些都还需要验证，但我觉得她和我的感觉一样，”他叹了口气，“已经开始了。”

短信音继续响起来，这回是马倩发来的，上面写：小雪又晕倒了，问问老胡到底怎么回事。

张小军把手机递给胡嘉桁，站起身来，压低声音说：“我有一件事求你，优化我的线粒体系统，让我避开太多的老年病，不需太久，只要让我看着‘摆渡者’们在你我手中败北。”

第十章

曹林快步走过路口，躲开驶进小区的汽车，一边走一边不自觉地抬头看了下3楼的阳台。马上就到了，他想，今天能出来很不容易，找了很多理由才跑出来，希望一下午的时间都不会有人给他打电话。

打开门，就看到客厅的飘窗前坐着一个人，阳光正好从窗户照进来，暖暖的感觉扑面而来，和外面寒冷的天气似乎一点关系都没有。

房子里的装修简单实用，但是很干净，曹林从进门过道里的鞋架换了拖鞋，把棉服挂在衣架上，才走进客厅。

客厅里摆着一组沙发，对面墙上的电视关掉了声音，只剩下图像不断闪烁切换。他绕过复古风的玻璃茶几，来到面对飘窗坐着的妇人身边，蹲了下来。

“今天感觉好些吗？”他看着妇人的脸，这是一张略显老态的脸，皱纹已经爬上了她的眼角，头发里有些白丝，身体也很消瘦。

“感觉还不错，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妇人温暖地笑着，就像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一样。

“今天是我25岁生日啊，每年我都来和你一起过的。”曹林笑着说，“你忘了么。”

妇人拍了拍曹林的头：“怎么会忘，我一直等着你呢，不过你这么忙，没想着今天能过来。”

“我去做饭。”曹林站了起来，走向厨房的一瞬间，脸上的神情黯淡下来。

母亲变成这个样子，他觉得自己是有责任的，虽然大家都说这一切不是他的错，只是母亲当年无意间成了触动那个事件的人而已，这都是概率事件，但他自从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后就没有释怀过。

母亲的贫血症状越来越严重，她的血管里有8％的血细胞已经无法携带正常的氧，而只能携带氧的放射性同位素22O和24O，本来只是打了基因标记，而且做了仅仅遗传下一代的基因改造，在她体内的基因不应该在这时打开开关，但显然‘摆渡者’们的技术不过关，现在母亲身体里的基因已经开始大面积变异，或者他们根本就没关心过技术的安全性。

随着从环境里摄入的同位素慢慢积累，母亲身体里被放射性粒子造成的破坏一点点积累，总有一天要毁掉她的身体。曹林自己也继承了血细胞可以携带氧同位素的特性，但母亲的身体和他的完全不同，母亲只是个基因变异的普通人，他却是可以自由穿梭往来的信使。

“最近见到你张叔叔没？”程雪在客厅问道。

曹林一边择菜一边答：“昨天刚见了。”

然后他的思绪就飘回到昨天见面的情景，那是在一间位于十里堡的小房子里，周围的环境拥挤杂乱，曹林开着车绕了很大一圈才转到路这边来，走近几栋小楼组成的小区里，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文·冇·人·冇·书·冇·屋←

不过虽然不起眼，这里却住着一位曾经在世界学术领域闻名遐迩的人。

曹林敲了门，里面传来走路声，随着门打开，露出了一个人的半截身子，曹林打量着张小军，一头乱糟糟的半长头发，好像刚睡起来还没打理过，略显憔悴的脸上铺满了长长短短的胡茬，一件随意的棉质T恤，看不出来到底是白色还是青色，一条运动裤，光脚穿着一双塑料拖鞋，这是一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退休职工样子。

“是小林啊，进来吧。”张小军把曹林让进来，赶紧关上门，把楼道里乱窜的冷风挡在外面。

屋里显得有一点冷清，这种冷清不只是因为张小军一个人住，更多的是因为家里的摆设实在太少了，简单的两个旧沙发，木质的小茶几，几把椅子，一个小柜子，一台二手电视，这就是客厅的全部摆设。卧室的门敞开着，里面是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关不上门的衣柜，墙角摆着一张写字台，上面杂乱的堆满了纸张，还有一台笔记本，这算是家里最贵的东西了。

一室一厅并不算大，但走进来还是显得很空旷。曹林慢慢坐在沙发上，沙发“吱”地响了一声。

“张叔叔，好久没来了，上周和我妈打电话，她还问到了你，我今天正好有空，就顺便过来看看。”曹林先开口说道。

张小军在厨房找到水杯，一边用一个红暖瓶倒水一边说：“你妈妈最近还好吧？我听说现在控制的不错。这病啊，就是不能太激动，让她平时多注意，动作别太猛。”然后他走到客厅，坐到曹林对面的小椅子上，把水递给曹林，“说吧，是什么事。”

曹林有些惊愕：“张叔叔，你怎么知道我有事找你？”

张小军笑笑，用手把头发稍微理了理：“你单独来看我的机会可不多啊，虽然我退休10年了，不过某些人觉得我还是个危险分子呢，研究中心的人，包括你，都不允许私下来找我吧。”

曹林伸手从大衣里掏出汽车钥匙，给张小军看了看：“张叔叔你放心，我已经把定位器放在另一个地方了，是开其他车出来的。”

张小军点点头：“不过除非有重要的事，下次别这么冒险，被中心发现了总是不好的。”

曹林也点点头：“我知道。这件事有点急，所以也只好如此。昨天上午听到一个内线分析员告诉我，全球重力扫描卫星已经发现了内蒙古乌拉山地区的重力异常区，今天就会向上汇报，他已经尽量拖延时间。”

张小军有些震惊，不过立即恢复神色，看得出脑子里开始快速运转起来：“看来内蒙古的重力子已经到了临界值，只有这一个被发现吗？”

曹林想了想：“似乎北京也发现了一些异常数据，不过只是作为局部数据偏差处理了，我想大概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张小军闭上眼睛，曹林知道，他现在脑子里一定翻江倒海，在疯狂的想象着各种可能，每一次这样思考的结果，都会有不一样的方案从张小军的脑子里迸出，曹林到现在还在佩服着他那时刻准备着去应对各种复杂情况的大脑，还有他自从38岁后就再未老去的容颜。

看来三十年前科学家们对人类衰老和器官性老年病的推测是对的，对线粒体DNA损坏的良好控制，给了张小军缓慢衰老和抗击老年病的结实身体，他本来想用这幅身体看着‘摆渡者’们被击败的，没曾想，短短15年里，‘摆渡派’就占据了社会主流地位，不过政府为了表示对张小军以前某些重大贡献的奖励，只是让他提前退休，并发放足够生活的退休金。

曹林环顾了一下这间政府分配的小房子，他不明白的是，张小军为什么还保持着如此清贫的生活方式。

张小军睁开了眼睛，眼睛里是曹林见过多次的清晰的理智。

“小林啊，”他用沉稳的声音说道，“我和胡嘉桁花了15年，最终只做成了3个重力子，每一个都不能浪费，所以，也许我们的计划要改改了。”

曹林缓缓点了点头，不过还是问道：“引力屏蔽场的缺陷已经没时间解决了吗？”

张小军叹了口气：“我们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当年计算的参数精度还是不够，现在再去调整已经没有足够的资源，况且现实也不允许，10年前费尽心思隐藏它们就已经是最后的办法了，看来我们出击的时候到了。”

“计划打算怎么改变？”

“具体细节我还要仔细想想，不过内蒙古这个重力子已经开始塌缩，必须马上释放，我会想办法联系老胡，让他来操作。你这两天抽个空去找你爸，跟他说说情况。”

“好的，”曹林想了想，“我不太方便去，明天我要回家和我妈过生日，我让她找时间去吧。”

思绪飘回来的时候曹林已经把蒜黄择好了，于是站起来放到洗菜框里，边洗边提高声音说：“妈，你这两天有空去监狱找我爸一趟吧，张叔叔说时候到了，得让他知道。”

说完后客厅一直没有声音，曹林关掉水龙头，打算再说一遍，也许刚才声音被洗菜声淹没了，没想到母亲的声音忽然从厨房门口出现：“这么说，计划要开始了？”

曹林楞了一下，然后缓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