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视着艾莲娜的眼睛,他的眼睛依然是如此清澈的蓝色,只是那深藏其中的忧郁的雾似乎更重了,重得像令人窒息的幕帘,阻碍在艾莲娜和他之间。艾莲娜的目光中有莹莹的泪光闪烁,让莫言的心如刀割般的痛,可是他不能再给她温暖和安慰,甚至不能再给她一个温柔的眼神。莫言横下心来,注视着艾莲娜的眼睛再次摇了摇头。
似乎有什么东西倒塌了崩溃了,跌在地上摔得粉碎了,艾莲娜知道那是自己的一颗心,她无话可说了。
卡洛琳对这个结果其实也没有什么把握,不过事情比她预料的要好很多,这让她心情大好,暗想一定要尽快尝试这个新玩具,说不定别有一番情趣呢。
“既然都问清楚了,这里也没有什么强迫,都是自己做的决定,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斯康达,你做的不错,我以后再犒赏你,现在把莫言带走吧。”
斯康达终于听到了犒赏这句话,大大松了口气,现在他也明白王后昨晚为什么匆匆结束了对莫言的考验,原来这个公主昨晚也在场,这出戏莫言的确给自己争气,这个结果真是自己不敢相信的。
卡洛琳转身望向艾莲娜,眼睛里充盈着胜利者的喜悦,脸上却是不动声色。艾莲娜脸色如纸一样苍白,手有些不自控地微微颤抖,她依然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卡洛琳轻轻咳了一声,把艾莲娜从恍惚的状态中拉回到现实。
“艾莲娜,对于莫言的选择你都看到了,你还有什么意见吗?”卡洛琳问道。
“没有,我,我现在只想尽快回家去,我,好累……”艾莲娜的声音听起来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轻飘飘的,毫无底气。
“好的,我会尽快安排的。”卡洛琳有些担心地看着艾莲娜,“我看你脸色不好,回去休息去吧。”
“谢谢姑妈,我走了。”艾莲娜起身行了礼,往前走了两步,身体晃了一下,就软绵绵地倒下了。
“艾莲娜,你怎么了?快叫御医!”卡洛琳的声音似乎隔着厚重的墙传过来,艾莲娜感到黑暗的压迫,像重重的帷幕将她夹裹其中,让她无力挣扎,随后意识就远去了。
再探塔楼
斯康达难得心情大好,他要请陪同他训练莫言有功的几个家伙一起喝酒。莫言因而得以逃脱当日的训练,而且没有被关入那狭小的铁笼,他被独自关在斯康达隔壁的房间。这个房间处于半地下室状态,在墙壁靠近屋顶的地方有个一尺见方的小窗户,窗户镶嵌着铁栏杆,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将斑驳的光影投射在冰冷的石头地面上,给这个阴暗寒冷的小屋带来一丝温暖与生机。此刻莫言就趴在冰冷的地上,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多少年来的痛苦与折磨都不曾让他落过一滴眼泪,因为他知道软弱与脆弱丝毫不能改变现实,只能让自己丧失斗志,失去方向,失去活下去的勇气,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与仇恨紧紧相连,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要坚持着,为了复仇。这颗仇恨的种子在他的心里成长蔓延,使他感到自己的心已经变成了一望无际的荒漠,不会再为任何人和事伤心落泪了。现在自己离自己的目标已经近在咫尺了,怎么能够如此软弱,怎么能够如此犹疑,怎么能想到要放弃?当见到艾莲娜那迷惑、失望、痛苦的神色时,莫言感到自己差一点就要放弃了,差一点就要冲上去紧紧拉住艾莲娜的手告诉她自己哪里都不去,什么都不在乎了,只要和她在一起,生生世世,永永远远。可是最终,他还是坚持住了,他放手了,让艾莲娜这个本不该属于自己的美梦就此远离,让自己重新回到那个坚硬的躯壳里,让自己的心重新冷如顽石,让仇恨的荆棘重新把自己密密麻麻地包裹起来,这个世界里容不下任何怜惜和温情,只有鲜血,自己的血或是敌人的血。可是此刻,独自在这黑暗的小屋里,他终于克制不住自己,让自己尽情发泄一次,让这冰冷的泪水冲刷去心中淤积的所有苦痛与无奈,算是最后一次这样发泄吧,这种属于人的情感对于他是奢侈而无用的,只能消磨他的斗志。但愿艾莲娜心中的莫言就此死去,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都永不再来,即便在梦中也不会再出现了。想想在自己的一生中能有这么一段虽短暂却非常美妙的时光,也算是不枉此生了,当以我的血换敌人的血的时刻,我当没有遗憾,会微笑着走吧。这样想着,他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艾莲娜发着高烧,在床上昏昏沉沉地躺了几天,御医说是受了风寒,给开了药,又做了放血治疗。艾莲娜的烧渐渐退了,病也似乎渐渐好了,但是人却一天天萎靡下去,茶饭不思,日渐消瘦,对于任何来探访的人她一概不见,对于任何邀请她参加的活动也一概拒绝。她就这样把自己隔绝在小小的寝宫里,成了自己的囚徒。
艾莲娜人似乎终日都静止不动,懒散地呆在房间里,可她的心里从来没有停止思索,莫言的举动太不符合常理了,太不符合他的个性了,莫非我所认识的莫言不是真正的他?曾经他为了从采石场逃跑几乎被打死,曾经他寻找机会从自己身旁逃走,那时候一直以为他为了自由可以不顾生命,为了自由而不愿苟且偷生。可现在,明明白白地给他一条自由之路,他却简简单单地拒绝了,难道他真的愿意永远留在这里过那暗无天日的生活?不会的,不可能。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他当初千辛万苦地逃跑并非是为了自由而去,相反,他真正想去的地方就是这里,他要做的事在王宫,他身后隐藏的所有秘密答案在这里,这里有他可以为之放弃生命放弃尊严的东西。这样想来,艾莲娜感到事情更为严重了,尤其是莫言刚到这里就向她警示要提防姑妈,而这不久莫言就失踪了。那个神秘塔楼里疯颠颠的老人是谁?蒙田大人和姑妈曾经提到的国王,一直没有露面,自己从未见到的姑父在哪里?难道他是……?很多小小的细节在艾莲娜的头脑中像拼图中的碎块一样慢慢拼凑在一起,虽然不十分清晰,但渐渐有了大概的形状。艾莲娜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要再次夜探塔楼。
有了这个想法以后,她竟然有胃口吃了一些饭,下午还平静地睡了两个时辰,从傍晚时分,她就开始焦虑不安地等待着夜晚的降临。夜晚终于用黑色的披风将整个王宫裹挟在一片黑暗和寂静之中,艾莲娜已经准备好了和上次一样的大罩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而且为了掩人耳目,她还准备了一些乳酪、面包和牛奶,放在一个大篮子里,这样就好像是给里面的人送食物的。这一次她决定在午夜之前进入塔楼,尽管这样很冒险,但还是值得一试的。
一阵风吹来,庭院里的树叶被吹得沙沙响,艾莲娜裹紧了罩袍,只露出两只眼睛。一片乌云遮住了月光,庭院里只有几盏火把的微弱光亮,到处都是建筑和树木的黑影,而每个黑影中都似乎隐藏着未知的危险。艾莲娜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衣襟擦着地面的沙沙声又好像有尾随者亦步亦趋。艾莲娜可以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要镇定,不要害怕,她竭力安慰自己,这个真相对自己对莫言都非常重要,尽管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帮到他,但是不能退缩,就这么漠然地看着他用自己的生命做赌注,进行着几乎没有胜算的一个人的战斗。这么想着,艾莲娜感到自己勇敢了许多。已经能看到塔楼黑魆魆的尖顶了,艾莲娜的脚步也愈发坚定起来。
走到塔楼门口,把守的卫兵拦住了她,艾莲娜拿出了金牌,卫兵看了一下,又扫了一眼艾莲娜手里的篮子,目光里有一丝疑惑。是不是有人送过饭了?艾莲娜心里暗暗打鼓,她索性从篮子里拿出一块□酪递到卫兵手里,这种王室特供的乳酪味道十分诱人,卫兵是难以拒绝的,他看了看乳酪,又看了一眼艾莲娜藏在罩袍里的眼睛,点了点头,让艾莲娜进去了。
关上身后的大铁门,艾莲娜喘了一口大气,她知道真正的危险在后面,她蹑手蹑脚地上了楼,这一次她没有犹豫,直接走到二层住着老人的那个房间外面,她谨慎地站在外面听了一会,里面静悄悄的。极慢地推开房门,艾莲娜屏住呼吸朝里面看去,微弱的烛光中老人似乎睡着了,呼吸有些粗重,艾莲娜掂着脚尖侧身进了房间,把屋门又轻掩上,她左右环视了一下,床后厚重的窗帘后面应该可以藏身。艾莲娜悄无声息地走到窗帘后面,确认老人没有醒,她坐在窗台上,把窗帘重新整理了一下,开始了她的等待,希望今晚那个神秘的人物会再次到来,让她揭开更多的奥秘。
午夜的钟声敲响了,艾莲娜的心不由得又紧张了起来,每一秒都变得非常漫长,房间里安静得让人窒息。终于,期待中的脚步声在楼梯中响起。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人影出现在房间里,接着又一个人进了屋子,艾莲娜屏住了呼吸。
初识真相
“你不是不相信我吗,你自己问吧,看你能问出什么来。”是卡洛琳的声音,艾莲娜丝毫也不意外。
“老家伙,醒醒,醒醒,你还认识我吗?”一个男人的声音,应该是蒙田大人。
那老人嘴里嘟囔了些什么,艾莲娜听不清楚,接着是蒙田不耐烦的声音:“少跟我装相,我才不信你疯了呢,你不是精明的很吗?早就对我们有所防范,连你的印章戒指都藏起来了,真有两下子啊。我可没这么心软,你痛痛快快给我们就饶你条老命,不然让你早点下地狱去见你的死鬼儿子去!”
“给我,我要,那些,啊,难受,啊,快,快给我……”老人断断续续地说。
“还懂得要药,说明一点也不糊涂吗,你告诉我们戒指藏哪了,我们就给你药,不然你永远也没有药吃了。”蒙田冷冰冰的声音。
“啊!啊!啊,给我,好,难受……”
“没有用的,他什么都不明白了,除了要药吃,什么都不会了,这么久了,我用各种方法都试过了,你就是不信。”卡洛琳漠然的声音又响起。
“哼,我还真不信这个邪,这老家伙演戏给我看呢!你说不说!”蒙田的声音变得穷凶极恶了,接着传来老人咽喉被扼住发出的可怕声音和挣扎声,艾莲娜感到自己的手脚都已经冰凉了,心跳声是如此清晰,大概房间里的所有人都能听到。
“住手!留着他还有用呢,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卡洛琳终于忍不住制止了蒙田,那老人被放开了,大口地呼吸者,伴随着剧烈的咳嗽。
“我这次回来就是要看埃德加登基的,你不能总这么拖着,反正不把这件事解决我不会走的。”
“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吧,不是急在一时的事!”
“你当然不急,你乐不得自己把持着朝政呢,我看你就是不肯让埃德加登基,权力在手的滋味很不错吧,你该不是想当女王吧。”
“你混蛋!我看你才是想利用埃德加控制朝政,当首席大臣都满足不了你的胃口了吗?爪子伸到我碗边来了,你是不是太肆无忌惮了点?”
“你不要过河拆桥啊,别忘了是我冒着杀头的危险替你除掉了你的眼中钉,为埃德加铲除了障碍,他可也是你的亲儿子,虎毒还不食子呢,我看你对埃德加还真没什么亲情呢!”
“你打得什么算盘大家都明白,埃德加不过是你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你要的是自己的利益!”
“啊!我的儿子!还我儿子!儿子!”老人突然高声叫嚷起来,打断了两个人的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