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怎么可能呢,他费了那么大的心思,可不是为了让他这样一直这样快乐地不知道啊。
越是相信越是喜欢,被伤害的时候才更加痛苦,那幸福破碎的样子,真是越想越让他期待呢。
熟悉的气息传来,他知道莱茵哈特已经醒了却没有睁开眼睛。
淡淡的气息拂过鼻尖,真王陛下俯身轻轻吻着他的额头、眼睛和唇角,带着小心翼翼和爱惜。
他睁开眼,对上那双蓝色的眸子,微笑着说了声早安。
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蔚蓝的天空,黑暗神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仿佛是分裂成了两个极端的相反面。
在一个人的时候,看到别人和美欢乐,就会从心里升起怨毒的情绪,而现在被陪伴的时候,这种心情会有所平息,但是又不由自主地想要毁灭掉靠近自己的人。
因为那些接近他想要保护他的人,根本就不知道他是怎样的性格,所以那些温暖都不属于他,而是属于他们眼中所看到的那个缩影的。
这一次呢?结局又是怎样的?
他垂下眼,注视着手中久久没有翻过的书页,一杯红茶被推到他面前,抬起头,果然看见金发青年笑着对他说,“要不要来点下午茶?”
他眨了眨眼,有些不适应莱茵哈特现在的态度,有点像捧着什么易碎物品一样,“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从莱茵哈特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撒路亚卷翘的睫毛,因为疑问而抬起露出乌溜溜的眸子看着他,让他不着痕迹地咽了口口水,脸上有些不自在地说,“那个,你,昨天没有什么难受的地方吧。”
“哎?”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问的撒路亚眨了眨眼,然后轻咳了一声别开眼,“我没事。”
“那就好。”松了一口气,莱茵哈特在他面前坐下。
“今天你那么反常就是因为这个?”黑暗神有些好笑地问道,在得到对方的肯定的点头后有些复杂又有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莱茵哈特啊莱茵哈特,你忘了这世界上有种东西叫魔法吗?而且我没有那么脆弱的。”
“我知道啊。”莱茵哈特有些局促地迎上撒路亚调侃的眼神,“但是仍然觉得担心。”
“……傻瓜。”手指顿住,撒路亚叹了口气压下心底微末的感动,“去忙你的吧,今天开会你肯定什么都没听进去。”他将手边整理好的记录推给莱茵哈特,满意地看到对方苦了脸。
“撒尔……”莱茵哈特苦笑,他根本就是故意的吧。
“还愣在这里做什么?真王陛下?”撒路亚一挑眉,瞪了眼满脸宠溺的某人,无意间流露出惑人的风情。
“是是是这就去,都不给个日安吻……”
听到那模模糊糊的嘟囔,撒路亚被气笑了,拉下他的颈子轻轻碰碰对方的嘴唇,拍了拍他的脸,“现在有了,快去!”
看着人前威严的真王陛下乐颠颠地跑开,撒路亚已经没有了刚才眺望蓝天的心情,他有些疲惫地闭上眼靠在椅背上。
你总是让我为难,莱茵哈特。
不是不渴望有谁能够一直陪伴着,然而隔着这个秘密,我们终究无法毫无芥蒂。
我们之间本就不对等,我不爱你,你不了解我,且你终究没有强到让我正视你的地步。
并非我不能给你足够强的力量和永恒的生命,但是这样的话,你就只是我的附庸,不是那个恣意张扬的真王陛下。
你只是我的傀儡和玩具而已。
这样,你想要吗?
所以……
他突然捂住嘴,低低的叹息滑落唇齿间,“所以,我不会说‘对不起’。”
好像是应和了撒路亚不怎么好的心情,人类之中排斥魔族的人越来越多,甚至发生了多起冲突。
而这时候莱茵哈特的情绪也似乎有些不稳定。
开会之后,撒尔找到了独自一人的莱茵哈特:“特意躲着我,你以为你可以瞒着我吗?别忘了我是谁。”
莱茵哈特勉强地露出微笑,看得出在极力忍耐着痛苦,“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呢,撒尔,我或许可以体会你的痛苦了。”
真的,很痛很痛。
这么多年来,你又是怎样熬过来的,又是怎样,在那么多充满恶意的声音里保持清醒的?
“大概是因为,”唇边露出一抹苦笑,撒尔似乎猜到了莱茵哈特的想法,“我有非活下去不可的理由,我要找的人还在等着我,我答应了要去保护他,所以绝对不可以疯掉。”
“其他什么都不重要,我只要姐姐就可以了。”
他眼神悠远,似乎又回到那痛不欲生的时日。
年华流转,粘稠的黑暗撕扯着意识,已经记不清多少次呢喃出口。
“姐姐……姐姐……”
“好痛,好痛,姐姐我好痛啊!”
“为什么我必须遭受这些,去死,去死,去死啊啊啊啊!”
我已经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少年蜷缩在黑暗里,眼神疯狂而绝望。
绝对不要,哪怕灵魂疼痛到快要消散,哪怕已经麻木到只剩下疼痛的记忆。
“那么,只要记住姐姐就好了啦。”
他微笑着沉溺在黑暗之中,伴随着令人疯狂的疼痛。
“即使是现在,那痛苦依然如同昨日一样,让人不寒而栗。”他慢慢走到真王身边,撩起他的袖子,果不其然,平日白皙的手臂上出现大片不详的黑暗。
“果然。”他皱眉,伸手要去碰触,却被握住了手,“怎么了?”
“会不会对你有不好的影响?”莱茵哈特轻轻推开撒路亚的手,“如果这样下去,我就会变得只会破坏,就像创主一样,你……要小心。”
“陛下……”撒路亚有些惊讶。
“我要舍弃这个身体!”莱茵哈特坚定地说,这个统治了真魔国几百年的王终于露出了王的强硬。
只是……
“你不问我有没有办法?”撒路亚看了真王一眼,他是真的有些惊讶,“毕竟我是有经验的人。”
“我知道,”用没有被污染的手握住撒路亚的手,莱茵哈特温柔地注视着他的双眼,“但是那样的话,你又要回忆起不好的东西吧。所以还是算了吧。”
就这么,放弃了?
明明如果他问的话,说不定还有一丝希望,这种情况下,不是应该都迫不及待地问出来的吗?
明明是超脱掌控之外的发展,却让撒路亚笑了起来,“果然,你没有让我失望,却让我惊讶了!”
然后他伸手按在了莱茵哈特手臂上的那片黑暗上。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
寒玉一样的手指接触到那片黑暗的瞬间,深邃的寒意从那片肌肤渗透进去,蔓延至全身,莱茵哈特刚要说什么,眼前一黑,眼前的景色却变了。
远古时期,炫目的光劈开了混沌,光与暗的分离,他们各守一方,维持这个世界的稳定,遥遥相望,永不相见。
暗生来就憎恨光,因为他的诞生使得黑暗痛苦得一刻不得解脱;光生来就厌恶暗,因为他认为那是污秽的。
随着龙,精灵和妖魔的出现,人类也出现了,光明神的名字为大地传颂,却无人记得黑暗,他默默守护了这个世界亿万年。
你是黑暗,所以必须孤独,不会有人相信你,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歪曲成别有用心,不会有人值得你相信,因为他们只会在你身上看到利益。
谁都惧怕你。
然而有谁记得,天地初开的那段日子里,光与暗的和睦,他们是天生的双生兄弟。
暗比光先意识到自己的职责,所以他推开了光。
讨厌我吧,因为我也恨你!他这样对光说。
无尽幽暗的王座上,那是黑暗的开始,一切罪恶的起始,地狱的魔族向他们的王跪拜,畏惧而卑微。
有谁坐在众生之上,漆黑如夜的发丝垂到地上和衣袍上,他一手支颔,轻柔地微笑着,漫不经心地俯视着一切,他什么都不在乎,谁也不能再那双睿智洞察的眸子里留下痕迹。
他只是笑着,只是看着,如同一场戏。
他早在漫长的岁月里学会淡然和不在乎。
他已经习惯了孤独,所以不觉得难过。
怨恨也好怎么样也好,他从来不在乎别人会怎么看他。
仿佛感觉到了莱茵哈特的存在,那双俯视恶魔们的眸子抬起,与莱茵哈特对视的瞬间,眼前的画面突然碎裂了。
仿佛刚才那些画面只是错觉,莱茵哈特却觉得仿佛过了很久很久。
他现在还觉得浑身发冷。
对了,冷?!
他猛地朝自己的右手看去,哪里本来覆盖的黑暗不见了,肌肤完好如初。
峰回路转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撒尔,这是?”
“你身上的创主,我已经替你去除了。”收回手,撒路亚说,看上去似乎松了口气,“幸好还能去除,不然你大概真的得舍弃身体了。”他打趣真王道。
“那创主呢?你怎么处理的?我不认为谁能够完整地让他消失,”并没有因为撒尔的打趣而放松,莱茵哈特紧紧盯着撒路亚,不放过他每个表情变化,“你说过,没有谁拒绝得了黑暗,只要存在便消抹不了黑暗。”
“……你总是再不该敏锐的时候敏锐。”撒路亚别开眼,“不是什么大问题,放心吧。”
“是右手,对吗。”莱茵哈特注意到了撒路亚遮住的右手,明明是疑问却是用肯定的语气。
他上前想要去看看撒路亚的右手,却被躲开了,他看向撒路亚,对方却没有看他。
“撒尔!”
“没什么好看的,”撒路亚的语调突然变得冷冰冰的,丝毫不近人情,“和你看到过的没有区别,别管闲事莱茵哈特。”
莱茵哈特一反温柔的举动一下子扳过撒路亚,盯着他的眼睛,“你是我喜欢的人,你的事情就不是闲事,而且我一向好管闲事!你如果不喜欢我看,那就亲口告诉我,到底创主会对你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我、的、贤、者、大、人!”一字一句好像迸出火花一样。
黑发的贤者怔住了,然后他低下头,刘海遮住了他的脸色,但是肩膀却不可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似乎在容忍什么。
莱茵哈特只当他感到难过,他捧起那人的脸,却不想看见了一张连嘴唇也惨白的脸,他曾经流连亲吻的唇瓣如同被风吹下的花瓣,失色而瑟缩,那双总是带着笑意地好看的黑色眸子微微睁大,里面却是连活着的神采都没有了,然后他听到了好像呼气一样微弱的回答,“别看了,”他费力地闭上眼,脸上流露出些许绝望和悲伤,“别问了,算我求你……”
黑暗神啊,你可知道你这样子,是要把爱你的那个真王陛下心都要撕碎了啊。
——我知道啊,所以才如此作态。
——能够让我费此心机,他也不枉此生了。
黑暗神啊,你装作若无其事,但是真的毫不在意吗?
——在意又如何,不在意又如何,他给不了我要的心甘情愿毫无芥蒂的真心,那么我就舍弃他。在意他的只是那么微小的一部分心思,压不过我的决断。
他从来便是如此,固执而任性。
闭上眼的那一瞬间的冷酷没有被真王看见,他只看见他的爱人在痛苦地浑身抽搐,却仍然恳求他不要看,不要问。
最担不起的就是这恳求。
我如何舍得让你摆出这样难堪卑微的姿态。
他低下头,将脸颊轻轻贴上他的,闭上眼,双手克制地握紧。
正因为这样,所以……
撒尔撒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