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个清静的地方,有一处水潭,潭水如碧,潭上三两株樱花开得正盛,淡粉的花瓣挂满枝头,有几枝甚至垂到了水面,和着水上的倒影,满眼都是醉人的粉。天空,似乎都被染了色彩,本该是晚霞染红天地,此刻却似樱花抹上了天侧。
如此的胜景,人生能有几回能赏?
似有微风过境,吹得满心柔软。
而动了的,又究竟是风,还是人的心?
“原来陛下所说的,是这里。”浮竹含笑,一副了然的神情。
“这里素来清静,一直都没有多少人来的。”白哉点头道。
一护心想,那所谓的没有多少人来,应该是说没有多少人进得来吧?
在水潭旁边,不还有亲兵守着么?这里一定是很宝贝的景色了,这么看来,朽木白哉还算挺大度的,把自己最宝贝的景色给他看。
“能在这樱雪园一赏美景,真是三生有幸啊。”浦原笑道。
一护愣了,刚才进园子的时候,没看见上面有写着园子的名字啊?浦原怎么知道这是“樱雪园”?本想再勤学好问一番的,不过一护想起方才浦原的骇人瞪视,到底还是忍住了。
“浦原丞相,此景难得,不如我们到处走走,怎样?”浮竹突然问。
浦原侧头看了看一护,又看了看白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浦原丞相,便是随便走走,那也无妨。”这次发话的是白哉,言下之意差不多就是“你赶快走”。
浦原微微一笑,转身跟浮竹走了。按照一护对浦原的了解,他刚才那个笑容怎么看怎么别扭。
好好的园子里,却只剩下了一护和白哉两个人——恋次他们都在外面守着园子呢,远远的进不来。
一护无聊,便走到潭边,然后往地上一躺。
天空都成了粉色的,暖暖的,像极了小时候吃的糖粒子。
旁边响起“沙沙”的脚步声,一护的视线里,多了另一个人的脸。刚才还冰冷的面容,如今柔软了不少,想必也是因为美景的触动。
“黑崎将军,难道现在你还觉得这里的樱景不好吗?”白哉的问话里,有那么一点质问。
“这里很好。”一护点了点头,“很安静,很美。”
他的称赞总是直接的,欠了雕琢,也没有什么虚浮的话语。白哉听了,也觉得这种喜悦是单纯的,没有任何铅华污浊。
这个园子,早先也没有那么多的说法。只不过这曾是白哉与前太子妃定情之处。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那些他永远也无法忘记的好时光。
有那么一段时间,景严城把这里叫做“姻缘池”,来得人越来越多,让这里失了往日的安宁。于是白哉这才动用了点权力,把这给封了起来,一般只让他自己进出。
有的时候,看着月下樱花如雪,他会忍不住想起那个纤细的女子。想起了那个女子曾在他耳畔轻声吟唱,“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很久都没有带外人进这个园子了,这次却带了好几个人。也许……这一回是真的找到了一个那个人,那个他愿意与之同赏美景之人。
一护躺在潭边,也不顾他现在这姿势多不雅观,反正他是很惬意的躺着。白哉心中默叹了一声,走到一护身边,慢慢坐下。
远处,太阳已经看不到了。月亮已在青空显出了隐约的轮廓。
又是一时花好月圆。
一护躺在他身边,舒缓的呼吸声,似乎已经安然睡去。
白哉口中哼出了小调,“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好。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原来景王陛下也是多愁善感之人。”身边有人轻笑,白哉转头,正对上一双明净如水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神色里,一半惊讶,一半不屑。
“叹一下美景易逝,年华易伤,不过是人之常情,将军何必见怪?”
“今年花若为最好,何必再想去年红?既然不知明年事,何苦再想明年人?”一护笑着闭上了眼睛,绵长的呼吸又像是睡着了一般。
原来那双纯净的眼睛后面,早把一切看得这么清楚了么?
天渐渐黑了下来,皎然的月光下,一护的皮肤仿佛美玉一般温润,唇紧紧地抿着,眉间微微皱起,睫毛长长的盖着,微微带一点的颤动。
白哉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又快了几分,脑子发晕便像醉酒一般。
而这一次的相醉,是因为景,还是因为人?
章六 江头自有风波恶
自从过了赏樱祭,樱花却慢慢开始落了。
一护站在一片片纷飞的花瓣里,纵然是没开过情窍,也有了些迷茫感觉。似是怅然若失,又似是浮生长梦。
浦原立于他的背后,抿着嘴笑得很是意味深长。
横竖便是个无聊,平日里在晟国,闲着的时候还能去找几个小侯爷聊天,要么也可以去找好友茶渡比比拳脚的,最差也能拖着海燕殿下,纵然是聊军事也比现在强吧?
如今他练过了刀好像就只能发呆了。闲个三两天还受得了,闲到第五日的时候,一护终于忍耐不住,围着他们晚晴殿转起了圈子。
距离他们动身回晟国,还有三天。古诗有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如今一护只觉得,一日不归,宛若三世那么难受。
无聊的时候总喜欢找点事情做的,抛开陪浦原丞相下棋这件更无聊的事,他倒愿意去找白哉。那个人从来不会强迫他做什么事,又知道一大堆王宫的美景。
原本一护是懒于欣赏美景的,不过他如今却不得不承认,看着白哉在樱花树下舞剑,真是一个很深刻的画面。
樱花的花瓣,缓缓落下,如此的悠长。在空中似乎画出了线,丝丝缕缕,缠缠绕绕。
白哉说,你若真是无事可做,也可以去樱雪园,那里的侍卫不会拦你。
一护那时候很想白眼他,很想质问一句,难道他去樱雪园,就能找到事情做啦?不一样是对着满树的花瓣发呆?
粉红的色彩虽然美丽,却无法给他心灵最深的触动。这种色彩太柔太软,而他的内心,却又如此渴望热烈的事物。
不过……当他再殿内转了第四圈之后,到底还是决定去樱雪园看一看。毕竟,樱花要落了,这样的景色他又能看到几回呢?
该记住的,还是要记住吧……不然回去之后,水色小侯爷和启吾小侯爷知道他来次景严城,却什么美景都没记下来,非笑死他不可。
樱雪园的景色,却不再如那日一般的娇艳。
纷落的花瓣飘在碧水之上,悠悠的,有难以描述的悲凉感。自是落花流水春去也。这年的春天就要过去,然后再也寻不回来了吧。
一护站在樱花树下,回想的却是那天夜里,他偷偷的挣开眼睛,明月下白哉的侧脸有点模糊,记得最深的却他过分悲凉的目光。他一直盯着潭水,似乎是想望穿了它一般。
他爹追忆他娘的时候,也总是露出这付表情。一护想,这便是所谓的“伤心欲绝”。
不知为何,看到白哉这种眼神,他内心的反应却不仅仅是同情而已。似乎更有些别的什么情绪夹杂其间。
朽木白哉这个人,对于一护来说最特别的一处便是:那人是这么几年来唯一的一个,可以从刀剑上胜过他的人。小的时候他的确经常输,不过自他长到了十四岁,就有了不败的传说。隔了这么久再输了这么一次,除却不服气以外,他也的确对白哉有了点好奇。
他明明是一国之君,不需要这么好的武艺——上场杀敌有武将,处理朝政有文臣,没必要这么努力啊。虽然白哉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少提起自己的事情,可是一护还是隐约可以感觉到,他封闭在强大气势背后的那一丝忧愁与寂寞。
这又是何苦呢?
那天比武之后,白哉和他喝酒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到了这樱雪园,他的眼神就变了那么多呢?那种凄婉的哀伤,似乎是一江的春水,怎样也流不尽。
他就躺在池塘边上,枕着手臂,看着天空。蓝色渐渐变成了橙色,然后又化作了浅紫。
他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走到樱雪园的门口,回首一看,樱花纷落的景象,那一刹那似乎成了永恒。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见了吧,一护这般想。
景严城热闹如旧,一护慢步往王宫方向走去,一路赏着风光,寻思要不要买点什么给井上那丫头带去。井上家曾经也是晟国封王的功臣,不过曾经晟国与景国打过一仗,他的哥哥父亲全殉国了,家里就留下她一个女孩。她本该是郡主,却被接到了王宫,袭公主俸,与一护同岁,也是与他一起长大的。
走到了半路,一护突然看见了上次恋次救下的那个小女孩。小姑娘还是穿着一身破烂的衣裳,在人群中匆匆穿过,一脸的忧色。
一护突然起了好奇,想知道她如今怎样了,于是悄然跟在她的身后。
小女孩左一拐右一拐,却拐进了一处小巷,看起来残破不堪,没个人影。
一护正想上前去问她怎么住在这里,却觉得浑身发软了起来,眼前的画面慢慢的模糊,变成了一大片一大片的色块。
失去意识前,他似乎听见了有人的冷笑,“什么天降仙童,我看也不过如此。”
景国的王宫里,已经点起了灯火。
浦原合上手中的卷轴,侧首问身边的仆人,“黑崎将军还没有回来吗?”
“回禀丞相,将军还没有回来。”
“他去干什么了?”浦原皱了眉头,“走的时候告诉你们了吗?”这话问出来,他倒是先笑了起来,一护特立独行的性格他又不是不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这小子,又去哪儿找人打架了?!”他自言自语,站起身来,对下人吩咐,“先用膳吧,不用等将军了。”
然而一直等到了夜深,一护却一直不见踪影。便是浦原,也开始有了疑虑,想到几日前那场“戏”,眉不由蹙得更深,心道难道章国是打算从一护身上下手不成?
他正打算通告景王,却见景王身边的下人过来,询问他“黑崎将军回来没有?”
这一举动可表现得够明显的了。浦原心中暗笑,不知那个痴儿到底有何种魅力,倒是把景王这座冰山愣是弄融化了。
“回你们景王,黑崎将军不知道跑去哪里了,正想去请教陛下知不知道他的去向?”
还没半杯茶的功夫,景王的仪仗已经出现在了晚晴殿门外。浦原出门迎接,却看见白哉一脸忧色,大步向他走来。
“拜见景王陛下。”浦原躬身,“这么晚了,还劳烦陛下亲自前来,实在过意不去。”
“哪里。贵使若是在我景严城出了乱子,我们景国岂不失了主人之仪?”白哉说话还算滴水不漏,“今天下午,黑崎将军去了樱雪园,到傍晚才离开。”
“没想到陛下这么关心我等安全,出门还要派人监视,随时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