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成浑然不觉,不知撞进哪路神仙的巢穴里。
胖子继续暸望,直到他看清那些人的军备里甚至还有重型迫击炮,才终于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比他更快,高加索人已经听从队长的指令,掉转车头冲下坡去。
叶成看见猎隼的越野车从高坡上高速向他冲来,同时,一声巨响,距离他不到一个车身的地方爆炸了,充满硫磺味的气浪扑面而来。
十七局虽不属于正式的军队编制,但炮弹叶成还是认得的。他立刻醒悟过来,自己踩进了埋伏圈,新疆这地方多乱他早有耳闻,内忧外患不断,今天这么点背竟就给他撞上了?
他一慌,猛加油门,忘了齐羽还被拖在车后,齐羽跟不上车速,结结实实被拖行了好一段。他侧过身体减少与地面的接触面积,饶是如此,摩擦过的部位还是热辣辣的疼。
他攀住铁链,一点一点往上挪动,希望在衣物磨穿之前能爬上后车盖。但阻力太大了,基于他的臂力和体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手臂抻得快要断掉,关节麻痛,汽车的动力和地心引力在把他的身体往两个方向拉扯,他怀疑下一秒钟自己就会被撕成两半。
前方战争已经打响,高加索人把车速推到最高,他兴奋极了,高声吆喝着。
张起灵大半个人从车窗探出,尝试瞄准,距离还是太远,移动中远距离射击不是他的长项,稳妥点本该由狙击手高加索人来办,但刻不容缓,耽搁不起。他看看还在生死线徘徊的齐羽,没有犹豫,扣下扳机。
张起灵连发两枪崩断了铁链与汽车的衔接处,齐羽的世界终于静止下来。
叶成驾车继续向前奔逃,他的脑子很乱,敌人快节奏的攻势已经让他完全失去了应对能力,只能狼狈地在枪林弹雨里仓皇躲避。
当一个人的生命真的受到威胁,第一时间想到的通常只会是自己,此时此刻,活下去的欲望压倒一切。
齐羽伏在沙地里,死了一样。
他动不了,也不想动,生和死的界线在他眼中模糊不清,对于他来说,活着就是死了。
他疲惫地眨了眨眼睛,有限的视野范围闯进一个高大的人影,背着光他看不到那个人的脸,可他不需要看到,因为他已经闻到这个人身上的味道。当他每次靠近生死边缘,每次试图放弃,就是这股力量,极其霸道地、不由分说一次又一次将他夺回来。
第三次,他救了他三次
齐羽浑身都很脏,血污混着黄沙,黏糊糊粘连在一起。他的脸更脏,上面有血还有之前呕出来的胃液。可他的眼睛是干净的,亮晶晶地望着自己,就是那一个瞬间,张起灵觉得内心某个部分被触动了。
另外一边。
华和尚把枪架在车窗上反击,然而对方居然是一支规模不小的军队,在人数和装备上都有绝对性的压制。
招不在新,管用就行,就像他们之前对齐羽做的,现在回报到自己的身上,敌人也让他们的车底起了火,爆炸是早晚的事。
叶成用力砸了一把方向盘,恶狠狠地咒骂着,紧接着四扇车门同时打开,几个人同时往两边跳车。
剩下一辆空车被火焰包裹着,继续冲向人群。有两个操作火箭筒的老毛子躲闪不及,直接被撞飞出去。同时车身爆炸,跑得慢的尽数被气浪冲倒。
这是货真价实的战争,会流血,有死伤。
胖子他们早就找好了掩体,胖子窝在视野最佳的点防守反击,重火力加持敌人不得近身。潘子掩护张起灵救人,高加索人一个人开着车,油门刹车连续交替踩,在敌军阵型里风骚地穿插,不断骚扰,吸引火力。
对方人还是多,就沙漠地形来说他们以少打多还是吃亏,很快有人突破防线直扑张起灵那边。他那里目标实在太明显了,周围毫无掩蔽,肩上还扛着个没有战斗力的人。
潘子端着步枪,一枪一个倒是精准,可双拳难敌四手,敌人从四面八方来,总有难以周全的地方。张起灵倒是提着挺重机枪,但几乎毫无间歇的连环攻击根本不会留给他架设机枪的时间。
看这些老外的作战素质应该是受过专业的军事训练,很可能是退役的军人,被私人雇佣来组建成这么一支非法军队。可他们还是低估了张起灵的实力,这种不谨慎让他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没有人说过重机枪一定要架在地上发射,只是没有人能长时间举着其重无比的枪身,同时还要承受连发时可怕的后坐力。
但张起灵什么时候算是一般人。
突突突突,弹壳迸溅,刺耳的枪声,枪口喷出火焰,但凡倒下的,到死脸上大概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张起灵一手扛着齐羽,单臂举着机枪,不间断的连续射击。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甚至是平静的,却像钢铁一样坚毅。他的手始终稳定,无论是扛着枪那只手,还是抱着齐羽的那只。
鲜血在黄沙里蔓延,再慢慢渗透下去。胖子看着张起灵踩着杀出来的血路,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操,疯子。”除此之外,已经没有言语可以表达。
经过一场鏖战,对面不再发起猛攻,竟然在陆续撤退了。
这一场意外之战来得突然,甚至连敌人是谁都没搞清楚。尽管目前对方伤亡着实惨重,但其实谁都明白,持久战再打下去局势对猎隼是极为不利的,这里到底不是他们的主场,地形和装备都有限制,也没有人数优势,一旦被死压进一个点,就再难突围了。
为防有诈,胖子让高加索人不要贸然下车,他们几人静观其变。场面一下子这么安静,刚才的硝烟和厮杀仿佛只是一场梦。
直到对面走出一个人,只身走来,倒是个有种的。
走近了才看清那是个阿拉伯人,胖子只觉得那张脸特别眼熟,搜肠刮肚,相片里的脸和眼前这张重合到一起,一拍手掌:“这不就是那个谁,中东石油大亨!我说呢,这丫的原来悄么几儿躲这儿来了,还养这么多老毛子当亲卫队。”
穆罕默德·阿拉义,比起这个名字,更多的人知道他“狮鹫”的名号。闻名国际的通缉要犯,当今世界几个石油垄断巨头中的一个,更是中东地区地下军火产业的总瓢把子,让国际刑警组织头痛的人物。
“嘿,真人比通缉令上的帅。”胖子跟瞧西洋镜似的左看右看,“哥们儿你听得懂中文吗?胖爷我英文水平可不咋地啊。”
狮鹫被他这么看也不着恼,果然有气场。他也把猎隼挨个看过来,看到张起灵,格外满意地点着头,竟用生疏的普通话说了句中文,“中国军人。”
这下胖子不敢满嘴跑火车了。
“你们,值多少钱?”大亨就是大亨,开口就是好大的派头。
阿拉义早就看好了,刚才这几个人是怎么把他的军队打得满地找牙,包括张起灵不合逻辑的强大力量,这正是他需要的。目前他的军队是由俄罗斯退役军人组建的,刚才一番交锋,高下立现。他很想把这支精锐小队吸收下来。
没想到张起灵连考虑的时间都省了,直接回绝了他。
阿拉义心高气傲,虽然为张起灵的武艺所折服,但被人这么驳面子还是头一回。
“我可以让你们都走不出这片沙漠。”他用英语冷冷地说。
“我现在就可以让你死,不用枪。”张起灵居然也用英语回答他,“试试。”
阿拉义竟然说不出话来。
气氛滞重,最终妥协的是狮鹫,他耸了耸肩,对张起灵说道:“你刚才错过了人生一个重要的机遇,他日你会后悔的。”
胖子另有顾虑,在一边小声地和潘子嘀咕:“这丫不会出千耍诈吧,等我们大摇大摆走出去就来个全歼。”
阿拉义看了他一眼,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哼声:“我,让你们走。”
其实他是通缉犯,照理就猎隼的立场来说应该直接拿回去交由组织发落,但不夸张地说他们现在是身陷重围,到时候真惹恼了这只狮鹫,那可就等着为国捐躯了。不,都不能算是为国,那为了世界和平?还是算了,保存革命的火种,来日方长。他们这趟的任务是抓齐羽,齐羽抓到,任务完成,这次偶遇本就不在计划内,萍水相逢,就约个下次再战吧。
阿拉义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小人,既然说到了,便会实现诺言放他们走。
走前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伏在张起灵背上的齐羽,嘴里说了一句阿拉伯语。张起灵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终于什么都没说,走了出去。
其实他听懂了狮鹫最后的话,那个词语的意思是情人。
47。
齐羽是在移动中醒过来的。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被人驮在背上,背他的人步履稳健,他的身体随着那个人的步伐平缓地上下颠动。这对他来说是一种新奇而舒服的体验,让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在海上随波逐流的小船。
“海。”他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
他知道是那个男人背着他。每每想到他,仿佛能够看到他平静深沉的眼光,就像大海。
齐羽从未真正见过海,可他觉得张起灵的样子,就是大海。
其实他一醒张起灵就感觉到了,脖子贴上个暖烘烘的东西,是齐羽的手。
被他割开的那道口子已不再流血,张起灵没有包扎,任伤口这么敞着,边缘稍肿起,被他戳得有些刺痛,不过对于早已习惯了各种伤痛的人来说,这甚至根本算不上伤。
直到那地方传来湿湿凉凉的触感,那条柔软的有温度的小东西一下一下扫过伤处,张起灵的脚步滞了大概足有一秒,才继续往前走去。
齐羽还在舔他,居然连习惯都和小动物一样,他想。
性情使然,从没人敢这样亲近张起灵。
但齐羽的世界里从来没有人情世故这种东西,他不会去考虑别人的想法和看法,他想到什么,就这样做,仅此而已。他的脑海里,只有一幅模糊不清的画面,大人背着小男孩,虽然看不清也听不到,却他联想到“父亲”这个离他十分遥远的词汇。
齐羽也常因处罚而受伤,他不是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比一般人更能忍受它而已。但是不知为什么,就在此时此刻,在这个男人宽阔沉稳的肩头,全身的伤口都一齐冲他叫嚣,疼痛变得难以忍受起来。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软弱的,渴望得到慰籍的自己,是陌生的。
张起灵感觉到齐羽把头枕在他肩上,手臂好乖地圈住他的脖子。顿时那种感觉又回来了,当赤裸的小吴邪穿过笼子紧抱他,仿佛自己就是他余生全部的希望。
他没办法把吴邪和齐羽两个人联系到一起,却更没法把他们分开。
半道上他们从沙漠里捡回了狼狈的叶成和华和尚,不用怀疑阿拉义是一定会袖手旁观的,如果没人搭救,那么他们很可能走到死都出不了这片沙漠。
寄人篱下的法则就是,叶成一脸不爽,也得把不满放肚子里。
相比下华和尚要圆滑得多,一路跟胖子嘻嘻哈哈的,表面功夫做足。主要是他吃不准这个猎隼的态度,几次冒着危险救了他们,他看得出实则全是为了齐羽。要不是齐羽翻脸不认人那一刀,他还真有点怀疑他们早就是一伙的。可是要说为了抢头功吧,后来人都已经转交他们手上,再出事照理完全可以撇个干净,犯不上搭上命来救。华和尚实在看不懂他们是几个意思,眼下只能静观其变了。
其实别说他,就连胖子都不懂自家队长在搞什么。
如果不是在阿拉义手底下侥幸了一把,这一场硬仗干起来,打赢了都别指望有人发军功章,要是不巧打错了,那就再见不送了您吶,总之怎么算都是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