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念一拱手,倒是没有看见前院外的荀子,于是说出了自己的见解:“儒家讲究的是中庸之道,所谓中庸之道便是折中致和,追求中正。暗含了因时制宜之意。在面对如此情况,自应该顺应时势,不应拘泥于旧理。顺应时势,儒家才得以盛兴不衰。”
“好!”笑着朝外面那人道:“果然同于师尊当年曾说之理。师弟,既然来了,为何止步不前?”
荀子一捋胡子,狠狠瞪了自己的师兄一眼,自然是知道自己师兄心里的想法,随即步入前院,看了看伏念,怒道:“昨日给你玉佩,自然是嘱你今日到竹林小居见我。今日你竟还要老夫一把年纪的老骨头赶到这里来见你,又如何合于君子之道?”
见师弟面露怒色,心知师弟有意为难伏念,倒也没有阻拦,只道:“子落快些下去温习功课吧,这里不需你了。”
子落从见着荀子开始面上边有一丝畏惧之色,自然逃不过众人之眼。伏念无权管这些琐事,荀子只当没见到,那便只有这儒家的掌门出面了。子落闻言果然如获大赦,急急走远。
荀子轻叱一声,别过脸看了看正在思索的伏念。
随即对上了伏念的眼神,伏念一拱手:“君子不擅入他人居室,且荀卿也并未言明邀我入室。”
坐在一旁的男子挑了挑眉,带着兴味看着自己师弟和伏念之间暗潮汹涌。心下暗叹,伏念此言有失,师弟为人随性,并不喜欢如此恪守礼仪之人。
此番只怕是……
此言一出,怕是师弟收他为徒的可能性又低了几分,想到这里,爱才之心顿起,不由皱了皱眉。
“小子如此迂腐,怎么昨日算是我看错了你!”荀子哼了一声,想起那两个出去的弟子。一个……而韩非虽然口吃,但是甚合他意,心下顿时不满,“今日扰我思索棋局,你便先回去吧。”
说罢大袖一挥,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看着师兄在一旁略有所思,便道:“师兄若有所思,不知有何事?”
伏念心下一顿,知道自己失言,却也无可挽救,懊悔之心顿生。
虽不愿再收伏念为徒,但是心里还是明白伏念乃治国之才,儒家向来广纳弟子,如此便失了这样一个可塑之才,倒也可惜。刚才分明见师兄眼露爱才之意。倒不如……
于是才发言相问。
两眼相对,到底也处了那么些年月,自然知道对方所想,于是转过头对伏念说:“你既今日来此,定是好学之士。如若我要收你为徒,不知你可愿意?”
伏念只以一拜表明自己心意,如此,天各两方,即使折柳相留,也再留不住了。伏念虽有挂念颜路之心,但是颜路那十六个字把所有美好的结局都带走了。只留下两个选择——一是随颜路而去,而是随天下大势。
到底是选择了天下,伏念苦笑一声,虽有悔意,但是少年心里那灭国之恨陡然而起,便也顾不得心里那微微的声音。
也许,会后悔吧。但是,此刻的他却是坚定的,向着那拯救天下的大路而去。
于此,伏念正式拜入儒家。
也为天下日后夫人风云变幻,埋下了重要的一笔,也许,也是关键的一笔。
小楼,听雨,杯酒,末断。
一袭青衣,淡如烟雨,虽是晴日,却叫人偏偏可以在那人的身上,看见些朦胧的水色。洁白而纤细的手指,不染纤尘,却带上了满溢的酒香,手托玉脂为杯,随意一倾,满杯清酒,尽数入了喉中。
那人只是微微一笑,却是豪放不羁。满头青丝,随风狂放而舞。随手一掷,玉杯应声而碎。一个转身,果然看见了那一袭白衣胜雪。
有些感慨,却不知是为了什么。勾了勾唇角,算是欢迎,倒也没有说话,慕容青朝着那人点点头,转身便向着房中去了。毫不犹豫的身影,决绝,而不带任何感情,似乎……
不去追逐,便会散了。
白衣轻转,徐徐跟在那一袭青衣的身后,慕容青倒也象是料定了那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故而施展轻功,身法如飞。不过,不管速度或快或慢,那白衣,总是若即若离的随着慕容青。
开门,取杯,斟茶。
径自取了一杯便饮了起来,慕容青皱了皱眉,茶……已经太久没有品过个中滋味,到如今,真有些不习惯了。
“师兄,你真的是浑身的酒气。”白衣在桌边坐下,拿起了一盏茶,慢慢饮下,“变得,不像是我的师兄了。只是……”
“只是什么?”
“这茶,依稀还是旧时的滋味,未曾变过分毫。如你,真当让人艳羡。”
闻言,回头看了看,那白衣女子落寞而又平淡的神情,慕容青心头一颤,把杯子放了,略略低头,“变了?或是没有变,这些,时间过得太久,我早已记不得了。当时的模样,现在,哪里还有分毫?”苦笑着看着自己的一身青衣,一脸不羁,早忘了当年初出茅庐,不明世事的模样。
“师兄,你未曾变过,变得只是我罢。”白衣女子轻轻道,“是我不该。”
“子衿殇,为何要给了他。汶月。”没有回应白衣女子的话,慕容青只是淡淡一句,“我知道,你来,只是想知道,那一天,我有没有对他下毒,是不是。”挑眉,表情是如此合乎当时的气氛。
汶月顿了顿,神色复杂地看了看端坐的慕容青,心下想问,当时转而明了,“师兄不是这样的人。”
“那便想知道,那日我问他的话,是不是?”慕容青笑了笑,“你怕我伤他吗?”
“也非。”汶月叹了口气,“师兄,你生气了。”
“生气?”语带讶然,“汶月,为何明知道那人的心永远不可能完全放在你这里,还是要这样的傻?”
“师兄,你知道的。”
“我知道吗?我宁愿我不知道。”慕容青静静地看着汶月,笑了,“若知情伤,那我宁可今生不解风情。做个呆傻的愣头青,倒也是一种幸福。汶月你无意既许我一生,又何必……”
“师兄,是汶月对不起你。汶月儿时胡闹,随意许了终身给师兄,本没想到师兄会当真的,可是……情之所至,即使是汶月有心阻之,也无良方。”
“即使这辈子,你等不到那人,放下一切,与你携手天涯?”
“是,即使是如此。师兄,你难道不知,这世上多是痴男怨女,痴傻至极,明知无果,但是眼看着有些希冀,倒也能凑活着过了一辈子。不过是等而已,我都习惯了,一辈子等他这么一人还不够么?”
“那有为何把子衿殇给了他。”为何要断绝自己的希望?慕容青定定看着汶月淡漠的神色,却很清楚地知道,那平静之下,怕是暗潮汹涌。
“这子衿殇,是师兄研制的吧,我记得。”
“却是如此,天下也仅此一瓶,我仅制过一瓶。自然独一无二……”而且,那药,原本,就是为了自己而准备的。
“是没有解药的吧,师兄。”
点点头,慕容青轻笑了下,温和而又伤感,像极了曾经的那个的温和少年,医毒天下无双。
“此药无解,但也并非致命,何堪这剧毒盛名。”继而道,“你把子衿殇给了他,就断绝了自己的后路,何必,依旧痴痴等待……”
“师兄,子衿殇,一饮断情可属事实?”汶月浅浅问了一句而后笑了,“这子衿殇,是他向我要的呢,不过给他的也确确实实是我罢了。”
“这话,问得人太多了。”慕容青一笑,又想起了那个也极爱白衣的少年,“其实世上盛传,未必是真。子衿殇一饮断情,但……绝对不会致命罢了。你放心,这是不会致命的。”只不过,断情,倒是真的。微笑着看着汶月渐舒的眉头,心里慢慢补充了一句。
“那便好。”汶月竟是有些欣喜的笑了,“那便好了。”
“汶月,你可曾悔过?”慕容青饮了杯茶,笑了,“可曾后悔?”
“不……”一个不字,似乎耗尽了汶月所有的力气,良久才听得那幽幽低语,“我不后悔,能够成就他,又有何悔恨?他本就心在天下,于我本就是短暂的迷恋而已,我又何苦要去牵绊他高飞的路途呢?只不过徒添他对我的恨意罢了。倒不若放手,成就他。”
“呵呵……汶月。”慕容青冷冷看了汶月许久,看清了汶月眼中虽痛苦,却是坚定的神色,就知道,自己的汶月,那个曾经单纯,孤高的汶月已经不在了。现在,有的只是,那一个可以为了爱成就对方的坚毅女子,现在的汶月,只是自己的师妹了。
良久方语,“师妹,那你决定如何?”
汶月一愣,惊讶的看着慕容青带着包容的暖笑,如同过去的师兄。还有那一句,从未听到过的师妹。从小到大,慕容青便从未叫过汶月师妹,因为慕容青一直认定,汶月是心许之人,而如今……
随即释然一笑,便把此行原本的目的散得好似从未存在过一般。
原本,我是想伴你一生的。可是,你却已经释然。
“师兄,我想找一个清净的地方,结庐隐居,再不理尘世。”
“那便去吧,记得好好照顾自己就好。”慕容青看着汶月,“坚定一些,既然你决定放手,就不要留恋,师兄不想看你自己伤害自己。如有意,便来信报个平安,若无意,也无妨,我只要知道你过的好便是了。”
“多谢师兄,”汶月起身,定定看了慕容许久才略低下头,道了一句“珍重。”千般不舍,万般不愿都随着珍重两字,消得干净。再回头看了看那曾伴随自己走过少年时美好回忆的男子,汶月旋即转身,白衣翩跹,融入远处。
慕容青微微浅笑,把屋中剩下的酒坛全数丢弃,把散乱的头发用那许久不用的玉冠细细束起,玄衣着身,下了楼去。
俨然,变成了旧时的医毒双绝,闻名天下的慕容青。来这看病的病人,看到慕容青消了一身的酒气,神采飞扬,倒是啧啧称奇。
一时间,慕容起死回生,医术冠绝之名云云,既慕容青之后,在此在韩国流传开来。
依旧是微雨的天气,还有那人身上突然变化的气息。静静站在楼头,看着川流的人群,来去匆匆。
勾了勾嘴角,笑得温和。慕容青端着杯盏,轻抿一口清茶。
入口微苦,但是在细细品味之后又变成了满嘴的清香甘甜。慕容青笑意渐浓,“这茶,今日喝来,才真正解了它个中的滋味。师妹……但愿你一切安好。”
师妹的离去,也许自己早就清楚,因为一切早已明了。早在自己看到自己的师妹剥落了自己的孤高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自己儿时梦里的汶月,早已化为尘世一剪残颜,只不过是自己强行留在了记忆之中罢了、
“子衿殇……子衿殇……”抚了抚杯沿,慕容青有些感慨,半边脸映着阳光,苍白如纸,“当初,我应该毁了你才是。”
不